24.城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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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心情好转些了，她才问道：“要不带你看看这房子？”
“哦。林林爸爸不在家吗？”他略微有些迟疑，没有直接回答。
“他上午接林林回来，吃过中饭又去公司开会了。下午通过电话，晚饭回家来吃的。”她又笑着补充道：“我知道他若不在，你又会多虑的，对吧？”
他傻傻地笑笑，为她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便跟她一起，先去厨房，跟阿姨打了招呼，又上楼去看了书房和起居室。书房面积很大，布置也豪华，靠西墙是一排实木书橱，陈列着几套精装丛书和一些工艺品，中间放了一张宽大的写字台，还是显得空阔。他站在书橱前浏览了片刻，转身踱到那张写字台前，摸摸那张真皮转椅，不无感慨地道：“这样豪华的书房，对我来说只能是个奢侈的梦想了。”
“你又来了，不许你再这样说。”她装出认真的样子道，“只要你想拥有，完全可以做到的呀，你那么有才华，不能轻视自己哦。”
这次他倒笑得坦荡，“多谢你赏识。但说实在，我理想中的书房并非如此，它应该是随意、自由的，有很多书，和自己喜欢的一些收藏品参差摆放，不必整理得井然有序，须有适度的凌乱才好，能让人在轻松、适意的环境中读书、写字。”
听他说得意气风发，她不仅没见怪，反而开心地笑道：“毕竟是才子，性情趣味自然与众不同。以后等你布置好书房，我可一定要来参观哦。”
刚走到楼梯口，林林在客厅叫了：“妈妈，爸爸电话！”
宋惠莲一边接听，一边脸上已露出不悦。放下电话，跟郑思齐作了解释，她先生说晚上有客户宴请，推不掉，要迟些回来。她无奈地抱怨着，说他经常这样。郑思齐心里却反倒觉得轻松了，原本若知道她先生不在家，他难免会觉得不便，如今毕竟是人家失礼，他的负疚感就放松了些，三个人可以在融洽的氛围里用餐了。
阿姨招呼他们入座。大理石餐桌上已放着七八道菜，精美的餐具在水晶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泽，旁边还放了一瓶洋酒。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这是芝华士，应该不会很烈。”
“不好意思，我喝不惯洋酒。”他略一迟疑，没有伸手去接，只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
“那你喝红酒好吗？有法国的葡萄酒。”她说得那么诚恳，显然并非客套，更没有一丝做作和炫耀。
他不好意思再拒绝，便说：“好吧，不要太贵的那种。”
“你别客气，况且我也不知道哪种酒贵，你来看看，喜欢哪种？我们凭直觉挑好吗？”她起身带他走到酒柜前，指着里边两排酒瓶。
郑思齐确实很少喝进口红酒，更不认得那些洋文商标，就让宋惠莲随意挑了一瓶。
她一边倒酒，一边热情地叫郑思齐尝尝阿姨做的几个拿手菜：蒸青蟹、烤乳鸽、发菜银鱼羹……
她给林林拿了杯鲜奶，自己则要了几罐冰镇椰子汁。林林不满地叫：“妈妈自己喝那么多，我才一杯！”郑思齐也故作公正地帮林林说话。
“好啊，这么快就联合起来了？”她已打开一罐椰子汁，转身对林林说：“乖，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多喝饮料。过几天妈妈一定补给你。”回头又轻声对郑思齐道：“知道吗，我从小喜欢椰子汁，平时不好意思多喝，今天就趁陪客人的机会喝个够，哈哈！”说着，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畅快地喝了一大口，又夸张地做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林林在一边笑着叫起来：“妈妈真像只馋猫！”
阿姨又端上来一盘基围虾。郑思齐说菜太多了，宋惠莲笑道：“还有呢！谁叫他不回家的，我们只能多吃点了，备好的菜总要做完。你就多喝点酒吧。”说着，又帮他加了半杯酒。
他忙略带惶恐地叫阿姨别再做菜了，一道来吃饭。阿姨爽朗地笑笑，说还有一道野生鳜鱼，已经快蒸好了，说着便走进厨房去。
“这样款待也太铺张了，我真有点不好意思。”
“说什么呀，都是家常菜，比在饭店实惠多了，因为想着在家里吃气氛会融洽些。再说了，干嘛总对我那么客气啊？”
“没有啊。那好，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过几天你也给我个机会好吗？”
“一定，你若忘了，我会提醒你的。”她一边看他喝酒，一边开心地说道。
等阿姨吃好饭，宋惠莲让林林去客厅看书。小家伙不情愿，郑思齐就让他去拆开自己带来的礼物。林林果然一溜烟跑下去了。
“你很会哄小孩啊，这可真让我意想不到。”
“我有个表侄，有段时间跟我们住在衢州，比林林稍大几岁，很调皮，爸妈都管教不好，可就是服我，在我家倒是乖乖的。”
餐桌上就剩下两人了。宋惠莲又拿起酒瓶，郑思齐忙伸手劝阻：“够了，谢谢，不能再喝了。”
“早就听说你酒量很好，今天喝的并不多啊，再加一点吧。”她说着，拉开他阻挡的手，替他加到半杯。
郑思齐悄悄望着她。只隔了一张餐桌，灯光下，她的一颦一笑都闪亮在眼前，感觉从来没离得这么近。浅绿色的衬衫，开口略低，颈下挂的一个红色坠子造型很别致，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映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娇嫩，他不免多看了几眼。忽然抬头，发现她正注意自己的眼神，虽然没有一丝责备，但自己心里还是一阵惶恐，生怕她误会自己失礼，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看你的项链呢，很漂亮。”
这下却是宋惠莲不好意思了，她轻声嗔怪道：“你呀，看就看了，干嘛这样解释……”话说到一半，竟微微有些羞涩。
她刚才就注意到他在偷偷地看自己，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想到前段时间小顾她们开玩笑，说他长期跟妻子分开，会不会很压抑。当时她就笑着训她们几个别招惹郑，自己心里却有说不清的感觉。
女性的直觉让她很清楚他的眼光是在欣赏自己，也相信他是出于单纯的喜欢，所以当他羞怯而充满爱慕的眼神时时掠过她的脸庞和眼睛，哪怕停留于胸前，她都没有刻意闪躲，也没有暗示，只是装作没有觉察，自然大方地坐着，不想让他难为情。有一刻她甚至想：早知道就换上家居服，那样会更显亲近、迷人，如果他真的喜欢看她。不是要诱惑，只是想让他欣赏喜欢的东西，就像欣赏一幅心仪的画作。
但郑思齐将话题扯开了，说起这个双休日要去三清山自驾游的事。她一听，忙很感兴趣地打听具体安排，但很快就有点失落。她清楚自己不可能一同前往。
林林在一旁也听到了，嚷着问三清山在哪里，好不好玩。她又不得不安慰儿子，说等他身体全好了，就带他去旅游。林林偏偏还不听话，吵着要去。
宋惠莲本就心情有些失落了，被他一闹，更觉心烦，板起脸训了儿子几句。郑思齐猜到她心里不高兴，忙替她劝林林。他邀请林林暑假到他衢州开化老家，说那儿很好玩。
“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呢？”林林强忍着哭泣，用很无辜的表情和语气问。
“那儿有很多山，有大片的树林，有小溪可以玩水，还有一个水库，可以钓鱼，还可以在湖边烧烤呢！”
林林一听，立刻就高兴起来，嚷着：“好啊，好啊，我要去！”
郑思齐拉起他的小手，说：“那你要听妈妈的话，快点把身体养好，让妈妈早点带你去玩。”说着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向妈妈求情。
小家伙挺机灵，走过去拉拉她的手，说：“妈妈，我听话，你就带我去玩，好不好？”
郑思齐也在一旁邀请：“反正林林也快放假了，再过段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去我老家玩几天，那儿度假还不错的。就当我回请啊。”宋惠莲这才又开心起来。
过了八点半，郑思齐看他先生还不回来，便起身告辞，并让宋惠莲不要再送，自己打车回去。但宋惠莲说外面已在下雨，恐怕很难叫到车，执意要送他。
因为下着雨，路上车辆行人并不多，宽阔的大街显得有些寂寥空旷。
车缓缓行驶，雨刷来回摆动，外面的灯光似乎在摇曳。霓虹灯闪烁着，忽明忽灭，给人梦幻迷离的感觉。两人坐在车里，听着电台播放的乐曲，默默享受着彼此的宁静安适。
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恰到好处地渲染了此时的情调。是两人都喜欢的歌：“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随着一串琴键敲出的音符，深情的词曲缓缓流淌，深沉委婉中略带忧郁，却并非哀伤，而是一种阅尽繁华后的旷达，是执着过后的放手。
“最喜欢这段间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听都会沉醉。”她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流淌，她不自觉地想起一段过往，但只是模糊的印象，已不再惦念那些事，那个人。
“可惜今晚没有月光。”他望着窗外，低声说。
到了郑思齐的寓所。她停下车，却没有说话。很想他能陪自己再坐一会儿，即使就这样坐着聊聊天，听听音乐；或者，他会有什么表示吗？想起那个美院的研究生，当初偶尔送他回去，离别时总在她脸上亲一下。他会不会吻自己？她没有转身朝右边看，但能感觉到他在望着自己。
外面灯光幽暗，她的侧影却很清晰。郑思齐朝她望望，不知该怎样告别，或者此刻是否该马上告别。说声“谢谢”吗？似乎太生分了；很想请她上去坐坐，但想到时间不早了，天又下着雨，不放心她独自晚归。能不能亲她？很想在她脸上轻轻吻一下……
他压抑住这份冲动，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将视线移到方向盘上，她双手还轻轻地握着。他喜欢看这双手，真的很美。他鼓起勇气，学着她下午的样子，将手轻轻放在她右手上，柔声说：“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慢点开车。”
她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将手松开。虽然有点怪他不解人意，但心里还是很温暖。没有看错他，就这样淳朴、稳重，却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