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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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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对长岭村而言,称得上史诗般的夜。

夜色降临不久,一轮明月就将全村八成的黑暗,驱逐到了爪洼国。

霜天的月夜,清辉中却透着刀削的寒冷。若没有特别的事,人们很少做夜游神。

这晚不同,百分之八十的男女老少,无须召集,均鱼贯彻尾的汇向村榕。他们不为别样,只为见证几百年历史的村场,今晚梁星这个新颖更夫,代替称霸江湖无数个日月的公鸡职能。

在村民的心中,更夫得有三大亮点。首先,有行头。其次,更语。再次,嗓子响亮。

梁星嘛,嗓子响亮,村人认可。其他两样,他就不敢恭维了。

铁块、钞钵等钝利、响亮的物件,梁星在他找爆了头也找不着。不过,在他手摸头托无计可施时,突然想起了眼睛活跃,心灵手巧的韦增魁。

韦增魁,一时也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可当他抬头四处搜索寻找目标时,无意中发现了房顶上的行条。这是一条小腿肚般粗的大竹,虽说有一定年月,相信还能用。因他想到和尚敲的木鱼,空心大竹一定有异曲同工之音色。

他找来梯子,爬到房檐曲指轻敲几下。大竹得益于茅草的呵护,居然没有腐烂。

梁星快步去韦辅成的家,说借锯片、锤凿用一用。韦辅成祖上有木工手艺,而且他也喜欢折腾些零碎物件,把这些祖上的家底视为贵重物品珍藏着。

他们三人,锤、凿、锯相互配合,约一支烟的功夫,一只两头密封,中间对开长方形孔的打更利器横空出世。

他们找来一根坚硬的松柏树枝,再在竹筒的两端系上绳索,挂在梁星的颈脖子上。一个似模似样的更夫,就摆在了面前。

韦增合和梁岳英,他们手捧着竹筒左右的审视和敲打。竹筒的别致圆滑无披锋,竹筒的音色,无不令他们赞叹不已。他们那种爱之不愿释手的姿态,简直在欣赏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在他们心里,这么一个小小的打更利器,将会,或者给长岭村带来什么,又或者说开启什么,仍是个未知数。但他们相信,正义一定会倾向于,天下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

那些个似小天一样年纪的孩童,他们想的可不是这些,他们想的是梁星挂着竹筒,一边敲打,一边嘴里发出报更声的样子。孩童时代的快乐,特别是长岭村这些只懂摘挑花,捅鸟窝的山里孩童的快乐,也许就这些罢。

梁星对自己的新职能,相当的认真。他找出压箱底的一套半旧衣裤,洗了一担用一根木茹换来的老井水,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

孩童们在村榕处,久等不见梁星出现,一窝蜂向他的家涌来。几十个孩子,将梁星家两间茅草房,塞得水泄不通。嘴里吱吱喳喳,催促着梁星快些出门。

韦世泽这晚也来趁热闹,不过只是意思意思,就像往常一样回家睡觉去了。他在睡前,从底翻出一双新结的草鞋。之后又从柜角找到一条腰带放在床头,才似没事人般进入到他的睡乡。

小天这晚,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和最无奈的一晚。他的手腕,白天没有多大的痛感,可到了晚上少去白天的宣嚣,就似撅尾蚂蚁咬般赫赫的痛;钻心的痛。不过,这份痛,远比不上他不能像其他孩童那样,去看梁星报更来的难受。可他又没有办法出门,只有洗净耳朵,等待着日后储足糖果饼干,请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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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口若悬河了。

其实,小天的难受,对他母亲秋葵而言,却是小巫见大巫!秋葵这晚不但被天德怨怼得体无完肤,还被天德扁得滴水未进。说她在家照顾不好小天,说她不知利害,随便将生人带进家门,说她不会过生活,把家里好好的一只生鸡给赤佬梁寂溪和穷鬼梁星他们吃了。

在天德那里呢,骂和扁只是出出气罢了,于事无补。他担忧和苦恼的是目前没有什么把柄,证实梁寂溪的身份,及韦世泽的消息传递。另外,小天的伤情,也闹得他在家里来回走动,心烦不已。直等到后来,花豹和花鹿报告了梁寂溪在五叔爷家与韦世泽的情况,心情才小小的好受一些。

盼星星盼月亮,一帮孩童终于把梁星盼出了家门。他们前呼后拥,几乎是将梁星架到了村榕处。

树上鸟儿也哨得下来的何基勇,推开众人,笑迎着梁星。他说梁星走马上任,长岭村从今往后岁岁平安。

韦增合看到何基勇的热情,突然计上心来。他走到何基勇面前,拱手行礼,请他为梁星报更撰更言。那知何基勇一点也不客气,他说报更,也叫打更,自古就有之。但长岭村的报更语,不能照搬硬套,得有地方特色。于是,微微沉吟了一小会,就把梁星手上的竹筒拿过来,啄地敲响了一声,唱道:

“头更天,早睡早起精神好,明天长岭会更好。”

他唱罢,看了众人一睛,见大家眼睛闪亮,已表示赞赏,更是来了精神,便一边打着更点,一边高声唱:

二更天,小心房门灶火膛,提防回禄时迁趟;

三更天,鸡眯狗睡牛停刍,平安无事无鬼爪;

四更天,天寒地冻被窝松,稻草层层挡住风;

五更天,东边泛白启明亮,树上鸟儿枝头唱。

何基勇这一轮唱,中间没有停顿,好似早就运酿成稿,如今唱出来,只是当众表演一番而已。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不亚于舞台上的演唱,没有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却是一种令人窒息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与小天最玩得来的有超人记忆力的小强,却把何基勇手上的竹筒和棍子要过来,竟学起何基勇的样子,照本画葫芦般敲唱起来。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稚嫩,却又是那样的情真意切,听得大家喉咙无法控制的震憾。尤其是头更天后面的那句“明天长岭会更好”,无法阻当的唱到人们的心坎里去了。可以说,村民几乎是同时的跟唱起来。那声势一浪一浪的奔涌,千人的《黄河大合唱》也不过如此。将长岭村沉默了无数日子的生灵,统统唤醒了。不过,正在庭院里走动的天德,却不是被唤醒,而是让他觉得,他为了一只生鸡,叫梁星做更夫,会不会是一着失算。

天德是否失算,为言过早,但韦丽生从巷口,用打狗棒挑一盏马灯出来,却亮了一村人的眼睛。他的打狗棒的一端,微微的弯曲。虽没有看鸭老人的伞柄那样弯,但挑着一盏马灯却绰绰有余。因他这一盏马灯,让梁星这位新任的更夫,名副其实了。

梁星在接过韦丽生手上的马灯时,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多谢成全。且,他这一声成全之后,看看天色,便将竹筒的绳索挂到脖子上,让竹筒正好别在肚皮处。然后,开始正式打更,展开他人生的新篇章。

韦丽生和梁岳英他们,相当配合梁星的工作,叫大家回家休息去了。当然,有几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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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极其执着,跟梁星走了几段路才回。小强呢,却足足跟梁星在村大道上转过了一个来回,才依依不舍回家睡觉。

没有了小强的跟随,村民又各自回家关门锁户,整个长岭村显得非常宁静。起先那些从没有听闻过打更的狗,在一阵的骚动狂吠之后,也乖乖地蜷缩到角落里躲避噪声和寒冷。大大一个长岭村,只有梁星独自一个人,在品尝这份老天赐与的静秘。当然,这有点自欺欺人。因为在五叔爷和韦世泽他们两家的周围,就隐藏两个见不得光的人——花豹和花鹿。

花豹在五叔爷家前面的不远处,倚着墙角,眼睛定定守着大门,看看有没有其他村民来与梁寂溪接头。而额头上生着两小团肉瘤的花鹿,则守在韦世泽的家附近,看他有没有半夜三更出门去传递梁寂溪进村的消息。一切人为的未知数,均藏匿在黑暗中。

梁星打了头更,接着打二更。他每次打更,都远离五叔爷和韦世泽的家。但到了天德家那段路时,竹筒敲得出其的响,声音也出其的高;高到天德在家听得清清楚楚。

在梁星心里,在向天德汇报的同时,更是用报更的声音来缓和小天手上的痛楚。因每遇骨折损伤,不管有药无药,第一个晚上都是无法言喻的痛。

夜,慢慢的越来越深了,很多想着白天烦事的村民,也沉沉地睡去。就算梁星是打更人,他也在将近三更的时刻,连打了几个哈欠。

职责使然,三更时,梁星还是准时打更。他敲打的竹筒声和吆喝声,一点也觉察不出有打过哈欠的痕迹。不过,当他走到韦世家的巷口时,明亮的马灯向上连举三次;将微弱的灯光,映射到韦世泽家的房檐上。

这会的韦世泽,早醒了。梁星的三次向上的灯光,在暗示仍有人在盯梢。于是,出门起夜。但在回来时,却把门虚掩着。

花鹿知道韦世泽起夜又回去睡觉之后,不但放松了警惕,还膊头耸耸地轻手轻脚地溜回家睡觉。他心想,大霜天天时,天寒地冻,他韦世泽不要命不成,肯出村去?

花鹿的脚步声再小,在这万般寂静的三更天,听在韦世泽的耳朵里,却如斜雨打在巴蕉上得得的响。他一声有戏之后,小心翼翼的穿衣套鞋。为防行动时夜风侵袭,不但腰上绑了带,裤脚处也绑牢。

一切准备妥当,他就悄悄的无声无息的走近房门。门隙外面的亮光,相当的微弱。他若若的适应一阵之后,就将虚掩的房门推开少许,然后侧身向外快速移动。

门外,比房里冷多了。韦世泽不敢伸手蹬脚御寒,蹑手蹑脚观察附近一番,确信无人盯梢后才右转出巷。

那知,韦世泽刚拐入巷子两步,村大道巷口那里,就有人向他招手。其时,月光早已没有入夜那会明亮了,在巷口招手的人,着实将韦世泽吓了一大跳。但当他仔细些看时,才认出了是梁星。

梁星这时没有点马灯,月光下用手示意韦世泽快些跟他走。村尾至村头的出入口,有约两千米的路程,而且还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但对于正在青壮年的他们,眼神脚力均处于峰值,没几分钟就走到了村口。

想,或者观察过的环境,离行动若有空间的话,往往会有意外的误差。梁星在前,韦世泽居后,他们一阵风般奔到村口时,却突然传来天德狠狠的一声断喝:

“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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