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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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照自然是万事都依她,莺莺便请了含蕊和于氏,还有含蕊娘吴氏陪伴自己去市集上闲逛。
汴京城里的老百姓购置布料都是从相熟的货郎手里买,若有稍微殷实些人家才从布坊整匹购买,这便要去马行街了。
汴京城马行街这一带布坊绣坊林立,整条街都是做布匹生意的,街上站着招揽主顾的小二,莺莺她们才掀开马车帘子就有机灵的小二凑过来:“您想买些什么?”
不等莺莺说完便倒豆子一样说出:“我们这里绢、缎、绸、绫应有尽有,单是绢就有两浙绢、齐州绢、青州绢不一而足,花样图案更是丰富多彩:八搭晕、六搭晕、盘球……花色繁多。”
他口舌伶俐,于氏便笑:“那先去你家看看。”
小二高兴得“好嘞”一声,他眼睛尖,一下看出这几位身上衣服首饰都是时兴簇新的,一定是能带来大笔生意的殷实人家,于是殷勤将几人请到自家店铺。
莺莺抬头就见布匹一卷一卷如卷轴,从柜台一直堆到了快房顶,各种颜色被布坊分类摆放,仿若一副画一般。
莺莺从前买布都是萧照让家里相熟的掌柜送尖货到家里挑拣,今日实地逛一逛果然格外新鲜。
含蕊早看中了一段雪绫:“娘,我要那个,做夏天的衣裳一定凉快!”
莺莺却问小二:“那两浙绢齐州绢分别是个什么价?”
惹得吴氏嗔怪含蕊:“毛躁!瞧瞧你九婶婶一看就是当家掌事的稳重样子,你也学着点。”
含蕊笑,不当回事。
掌柜的答话:“两浙绢一贯三百文钱,齐州绢一贯钱。”
莺莺翻检了两种绢,一眼就看出两浙绢纹路要细些,应当同样一匹两浙绢比齐州绢耗费的蚕丝要多,因而才更贵。
给萧大人买自然要用最好的,只不过如今夏天,倒是纹路粗些的齐州绢凉快,便盘算要一匹银灰的齐州绢,一匹藏蓝的两浙绢。
萧大人个子高大费料子,一匹够做一件,不如做件两浙绢见客,一匹银灰的家常穿。
至于花样嘛,莺莺看了看上面八搭晕、六搭晕、盘球,最后决定还是要一匹八搭晕曲水纹银灰的齐州绢,一匹藏蓝八搭晕的两浙绢。
吴氏则给含蕊买了一匹雪绫,含蕊抱着布匹喜滋滋不撒手,莺莺也笑,吴氏一定是极疼含蕊,要不也不答应女儿暂时不成婚的请求。
于氏给公爹婆母各买了几匹布,又给自己和孩子们买了几匹布,论到萧家老大时却不买了:“开夏给他才做了,男人家打扮那么俏作甚。”
惹得诸人笑。
于氏又问莺莺:“九弟妹,你给自己买一件。如今你也是要见客做买卖的人呢。”
莺莺本不欲买,忽然想起过几天外诸司便要宣布皇商中选人,若是自己中了也该收拾齐整,于是在她们怂恿下也给自己买了一匹雪绫,又给下面的奶娘绿儿乌婶几个都买了布匹。
一行人满满当当买了大笔,店小二高兴得合不拢嘴,记下各家地址后便承诺很快送货到门。
莺莺也跟他讨价还价一番,讲定了一个合适的价格,又跟布坊讨要了许多零碎布头。
这种零碎布头布坊也是拿来出售的,有买不起整匹布的穷人家或是做些小玩意的工坊论斤买了去,手巧些的能从中挑拣出昂贵的布料布头,巧妙搭配做出好看的衣裳,这便是穷人过日子的一些乐趣了。
不过莺莺要这个却是为了做绢花,做荷包,用作花盒中的赠品。
货物都被布坊送到家里,莺莺她们轻装上阵又在街市上逛了逛,买了红木篦、银铃铛、玲珑簇罗头面一些精巧小玩意儿,又逛了丝线铺子买了各色彩线、缝衣针、铜顶针拉拉杂杂的物件。
而后又买了糟乳鸽、卤斑鸠、橙纱团子、紫苏肚肺、酥胡饼等各色吃食才归家。
萧照在书房核对属下送来的金矿账册,忽然听得外面热热闹闹,一会是布坊送了货进来,一会是丝线铺子送丝线,一会是头面店送头面冠梳进来,过一会是莺莺兴奋的声音:“今儿买了好些吃的,劳烦乌婶送到灶下料理料理,今儿我们加餐食。”
萧照不由自主提起唇角,果然是莺莺,走到哪里都像是座集市来了,喧喧闹闹的不曾停止,世间再多寂寥再多沮丧也被她驱得一干二净。
他静下心来仔细看账册,过了一会果然听见莺莺在廊下小心问:“萧大人,您可得闲?要吃饭了。”
萧照笑着应:“好,正好忙完了。”合上还未看完的账册。
今天萧家院里跟过年一样,莺莺买来的各色小菜摆了一桌,她又亲自下厨做了螺蛳酿肉、旋切鱼脍两道菜,瞧上去色香味俱全。
萧照和莺莺在树下开一桌,仆从们在另一处开一桌,因着今天还得了长寿他们的信笺,说是快进京了,仆从们更加高兴。
吃完饭后便围着莺莺拿布匹,莺莺买布时大方,老苍头、乌婶夫妻、奶娘等人人都有一匹布。
一匹布像身高矮瘦小些的人节约着点能做出两件衣裳,而这还不年不节的就能白落两套衣裳,已经是难得的东家了,是以诸人都笑吟吟对莺莺说:“多谢东家。”
奶娘想得多些,等私下里人少了便悄着问莺莺:“莺莺,入夏时候你便给上下都做了一套夏衣,如今又添两套,手上可还宽裕些?如不宽裕先将我和长寿的收走。”
莺莺哭笑不得:“自然是够得,奶娘放心。”
这些日子生意甚好,只不过莺莺不知具体应当多少,因此等回房她便开始算钱。
售卖玉石花盒和木花盒已经赚了五百多两,抛去成本也要四百两;
给侯府供应花木赚了八十两;
给各处贵门做花雕花饰要更赚钱些,得了五百两银子的利;
还有平日里寻常买卖花材,看着微小,日积月累也赚了五十两银子;
再有出售并蒂莲大大赚取了一笔,有一千两银子。
这么算下来莺莺手里已经有两千多两,这些钱大部分她都兑换成银票,分散藏在家里各处。
莺莺早就盘算好了,等长寿他们带回治疗萧大人的药方,给萧大人花剩下的银两她便要拿去再雇人、开店铺。
如今的店铺虽然已经算是很看得过去的中等脚店,但要比起大生意场合仍旧欠缺些。
若花满蹊要成为皇商还得有一个气派些的门脸,否则时下人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来商谈生意的人一看你家店铺窄小店面狭小,一些想与你做心思的生意便也淡了。
只不过这些要等给萧大人治完伤病之后花费完银钱才能知道后续呢,莺莺便将核算好的账册都又收起来。
她对着算盘又是思索又是蹙眉,被萧照看见,他便问:“可是账册不够周转,你管着家里的账呢,尽管拿银钱去用。”
莺莺摇头,忽想起一件事:“我今儿买了布料,萧大人可有旧衣衫?”
这个好办,萧照叫乌婶从衣柜里寻出旧衣衫递给莺莺,莺莺手巧,请乌婶帮忙撑开,自己对齐衣缝便知其中大小,记在了册页上。
乌婶忽得想起一遭:“这旧衣衫是去年的,如今恐怕不准……”
去年萧照还是站起来走动的健朗汉子呢,今年他坐在轮椅上,许多过去的尺码并不能用了。
萧照并不因提起过去而现出颓唐的神情,他点头:“那便请人去相熟的布坊要尺寸便是。”今年他做过新衣,有裁缝上门丈量过。
乌婶摇头:“哪里为了这个巴巴儿跑布坊一趟,不若夫人给大人量一遍便是。”
这……
两人虽在外人面前是夫妻,但到底约好了只是做个表面,量衣服则免不了手足相触,恐怕不妥……
萧照还在沉吟,就听莺莺笑:“还是乌婶想得周到。咱们自己量了便是。”
乌婶便取了量体裁衣的布尺递过来,自己则笑吟吟退到外面去。
萧照还未来得及反对,就见莺莺已经拿着软尺过来了。萧照一时有些慌乱:“莺莺?”
莺莺神色不变,只平平常常道了声:“劳烦萧大人抬下胳膊。”
这一下萧照倒懵了,莺莺这是要做什么?脑海里乱糟糟之际莺莺已经走到他身边萧照被她扶起胳膊,再一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莺莺坦荡荡来量衣服尺寸,自己扭扭捏捏倒有自作多情之嫌,于是努力调匀气息,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萧照心里东想西想,要不然以他一贯的敏锐一定会注意到莺莺的耳垂珠子泛起淡淡酡红。
莺莺拿着布尺从萧照肩膀、胸脯、腰部一下下量过去:先是肩膀,嵬峨壮实,怪不得戏文里有“风骨伟岸”的说法;
再是前襟尺寸,萧大人的胸膛紧实而有力,健壮而结实的肉块从衣料下凸显出来,莺莺指尖几乎能感受到上面腾腾的热气。
别说她了,就是萧照都能感觉到莺莺的小指头绕着布尺在自己身上量体,她明明很是谨慎,几乎触碰不到萧照,可是还是免不了会接触到部分。
几乎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她修长的指尖蜻蜓点水从自己身前经过,萧照一下不自在起来,他喉结不自觉吞咽一下。
从莺莺这个位置正好看得分明。之前莺莺都没注意过萧大人喉结都生得极为漂亮,下颌骨清晰明澈的线条之下喉结也凹凸分明,小麦色的肌肤跟着动了一下,让人心里也跟着颤动一下。
莺莺手抖了一下。
萧照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往下瞥了一眼,莺莺的手指雪白莹润,像是一截水葱,更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又凉又冰,碰到他衣料让人心里都凉滋滋的,似乎忘记了外面正是酷暑。
他不安地转移视线。
莺莺也摈弃杂思,认真思考做见客衣裳要留多少尺寸,做家常衣裳要留多少尺寸的问题。
很快她就量完了肩膀和胸膛,而后在册页上记录下做衣裳的尺寸,说起来萧大人这身形当真生的好。
再量下去可就有些麻烦了。
莺莺攥着布尺子,半天才嗫喏道:“萧大人请往前倾一点,我来量后衣长。”
做衣裳自然要量好后衣长短和前衣襟长短,萧照应是,往前倾斜一点,让自己与轮椅背板之间有些距离,方便莺莺丈量。
莺莺便半蹲下去,将软尺从后背一下量到了腰窝,这便好了。
莺莺轻轻呼口气,这功夫比她想象的还要麻烦些呢,她又道:“请萧大人往后靠一点,我来量前衣襟。”
萧照往后靠一点,莺莺便从他高耸的肩一直经过胸再到腰杆,再从领子一下量到了腰间,定下了腰节和前襟。
莺莺拿着软尺,纤细的手行云流水一般便定下了尺寸。
而后便是周身围度,从肩膀往下,肩膀还好些,可到胸时莺莺便犯了难。
萧照坐在轮椅上往外面一点,她半蹲着将软尺从他身后搭过去再扯过来,两人靠得格外近,她几乎能听清萧照平稳的呼吸声。
莺莺自己都疑心萧照是不是也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萧照顾不上听,他全部自制力都用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他在军中受过训练:越是紧急越是要保持呼吸平稳,这样才不会乱了阵脚。
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了扼制呼吸,让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莺莺剧烈的心跳声。
莺莺红着脸,从他袖子和手腕再量过去,记下尺寸,这却与去年的尺寸大差不差。
量完之后便是腰围,莺莺再往下蹲一点,将软尺从萧照后腰轻甩过去,这是她幼时学女红时候就会的技艺,可不知为何此时竟然觉得手抖,差点就没成功。
她扯着软尺,忙乱中居然还有闲心胡思乱想:萧大人的腰可真细,平日里他穿着宽袍大袖甚少察觉,一动手量才发现宽大衣衫下面猿臂蜂腰不容小觑。
她在做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腰间停留?
萧照忍得极为辛苦。因为凑的近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一样,他不用低头都能闻到莺莺发间淡淡的香草气息。
她不爱熏香,平日里只用香草熏衣柜,刨花泡水时也会加一点香草,是以梳完头后总有淡淡的草木香气。
那香气直往萧照鼻子里钻,惹得他心跳越乱。
萧照移开视线,可是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除了乌发便是莺莺雪白的脸颊光泽如玉,还有长长忽闪的睫毛。
萧照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闭上眼睛后感官越发敏锐,他能清晰闻见草木香气不说,就是皮肤也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触过。
萧照可以想象到她的手指拿着软尺从他后背流畅滑过、轻轻量过腰侧,又忽然狠狠一紧——这是在丈量腰围。
萧照的心猛地被什么攥了一下,随后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原本被他控制极平稳的呼吸也终于如脱缰野马急促起来。
要糟。萧照想。
就在这时屋檐下绿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娘子,青娘子要告假。”
莺莺像做了亏心事被人揭穿一样,慌乱中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桌角,“哐当”一声屋内两人这才恍如梦醒。
“娘子怎么了?”绿儿急着问。
眼看她就要进来,莺莺忙说:“无事,无事,我这就过去。”
她放下软尺:“正好量完了。”而后如释重负就往外走。
青娘子在后门等莺莺,莺莺要请她进来她也不来,只说自己有事要告假几日,这几天请了隔壁的邻居代劳,也不会影响莺莺生意,莺莺便给她结钱,一来一去脸上红热散了大半。
屋外海棠树上不知从哪飞来一只棕褐的伯劳鸟,孜孜不倦叫了起来,与夏日蝉鸣交织,真假难辨。
萧照一人坐在窗下,神色难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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