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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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的妃嫔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
贺皇后脸上珍珠笑魇闪着柔和雍容的光泽,她挥手示意妃嫔们安静,而后道:“今日下面献上些花木说要挑皇商用,你们都捡喜欢的拿,没人要的花木便要淘汰了。”
诸妃嫔们齐齐应了声是。淑妃性子活泛些,快人快语:“娘娘说的是,宫里那些花木见天的送牡丹芍药玉兰,真是瞧着都腻。”
宸妃心里哼了一声,真是马屁精,可惜儿子被废了不顶用。
皇后所生太子自小得官家厚爱,可惜前段时间西苑着火的事情查出来是他所为,官家大怒,废了太子,终身圈禁他。
皇后年纪大了,又没有荣宠,只怕此生也只能是个空架子了。
其他那些昭仪、昭容、婕妤、才人也都凑趣笑了起来,一时花团锦簇,不过手却都没动,只等着贺皇后先拿呢。
贺皇后却不急,笑着让诸人都品赏一会:“这些花木商为了能入选各个都使出了绝招,大家先好好评鉴一番也不枉费了别人一片心思。”
德妃便说:“听说从他们预备花木到今天过了三天,能撑到现在还不枯萎真真是奇观。”
诸人便瞧过去,果然盛放花木的器皿各有千秋:有万口大的根雕盆,有古色古香的陶罐,有雪白如玉的瓷瓶,甚至还有青铜器皿,一看就是将古董都淘腾了出来。
只不过插花讲究搭配,并不是一味追求贵重器皿就好看的,那青铜器里头种着一株栀子花,两个都很好看,可合在一起却不伦不类,叫人无法生出喜欢的心思。
太仪道:“最中间这个兰花倒神奇。”
诸人也瞧过去,兰花是从未见过的品种,修长根茎上一串蝴蝶一样的花卉,蹁跹纷飞似乎要振翅飞走,艳粉色花瓣上撒着深深浅浅的深紫色斑点,活像蝴蝶翅膀上点点斑点。
这般稀罕难得的品种,比起以往兰花高贵典雅的基调多了些俏皮灵动,叫人眼前一亮。
贺皇后也赞:“这兰花瞧着不错,最难得是搭配的物件也风雅。”
竹编篮子里插着几柄修长竹杆,上面用绿色的蒲草捆扎着兰花,兰花根部包裹着水苔,而后牢牢固定在竹竿上。
瞧过去似乎是这株兰花攀援而上,那水苔应当是保水性极好,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水汪汪湿润泽泽。
贺皇后点头:“这倒是个用心的。”
这种稀罕物件自然是皇后要先拿,诸妃嫔也不动都等着皇后拿。
贺皇后伸出手去指,果然指到了兰花,搬花的小太监屁颠屁颠去拿花。
宸妃却从斜刺里别过来,先伸手将兰花盆抱在怀里。
诸妃嫔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宸妃虽然品阶不如皇后,但她生的儿子争气啊,如今二皇子已经被官家唤到左右日夜教导他为君之道,这就是将来的储君,谁敢冒犯她?
是以宸妃这些日子越发嚣张。
小太监一时为难,停在了半路,他自然不能从妃子手里抢东西,只回过头看贺皇后。
宸妃笑道:“我瞧这兰花颇为喜欢,皇后娘娘您不会跟我抢吧?”
话说到这里,皇后自然不好说什么,她淡笑:“那便给你就是。”
说罢便又叫小太监去拿石榴花。
淑妃忙赔笑:“圣人娘娘千秋万岁,正好拿这石榴花,多子多福意头好。”
哼,不过是狗腿子,宸妃捂嘴笑,她施施然从枝头掐下兰花簪在自己乌黑的发髻间:皇后不受宠儿子又被废了,如今哪里来的多子多福?
皇后却含笑将石榴花插在了发髻间,看上去心情颇为愉悦。
宸妃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听淑妃笑:“恭贺娘娘有喜。”
诸嫔妃惊愕瞪大眼睛,贺皇后如今年岁不再年轻,居然能再次有孕在身?
要知道官家身子弱,与男女之事上向来淡淡,多年以来宫里诞育的男婴也就三个皇子,皇后生了太子,宸妃生了二皇子,德妃生了三皇子,除此之外再无人有孕在身。
谁能想到皇后居然老树开花又有了身孕?
当即诸嫔妃忙行礼,齐声道恭喜。
宸妃草草福了一福,心里却在盘算:这才哪到哪,才怀上身孕就昭告天下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么想着,就听皇后笑:“如今过了三月,胎像平稳我才对外说起。”
宸妃这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她这三月里仗着太子被废的由头处处挑衅贺皇后,她都忍辱负重包容了下来,宸妃还当皇后没了心气劲儿,如今看来她是在谋算着大局呢。
宸妃受了挫,心里忙盘算起下一步的策略。
宫外花木掌柜们不知那些后妃们的弯弯绕,只专心在外面等结果。
好半天才收到消息:“这些撤下来没用的花木过来认主。”
莺莺瞧过去,没有自己的兰花,也没有裴娘子的石榴花,两人相视一笑,都露出胜利的喜悦。
还有些人就没有那么好运,譬如那位拿青铜器装栀子花的就看见了自己的花,他先是反复多看,而后便是失声痛哭。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失败了呢。
这时候慕侍郎又出来向诸人宣布:“你们这些剩下人的花木都被贵人们选走了,你们也可进入下一步的考核。”
下一步考核只能选拔出三人,这却更难了。
这回的评选之人是当朝太后。
慕侍郎挥挥手,示意仆从搬出官府培育的备份花卉:“这回是你们要想法子将各自的花卉想法子脱离花枝保存久些,因着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在华山上烧香拜佛呢。”
此言一出诸多客商都瞠目结舌,华山离着汴京也不近,这花木又要求脱离花枝,这么一来还怎么能保证不枯萎呢?
有些人倒高兴起来,他们一开始挑到的花木是茉莉、杭白菊这种,摘下来风干,做成花茶呈送上去也算合适。
有些挑到栀子、玉簪的就傻了眼,这些花花朵雪白轻盈,看上去好看不错,可离开花枝之后极其容易枯萎,想要脱水风干,花瓣便立刻变得灰败不堪,还怎么呈现?
这时候诸人才忽得想起来,在第一轮环节时候官府拿出来不少已经抽出花芽的花木,那些花木也因此遭到哄抢,可现在回想那些已经有花芽的花木反而是最难通过第三关的。
原来官府设置这些考题一环扣一环,都大有深意。
不过裴娘子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当初第一轮那些人哄抢,不将他们当时就处置了,原来是因为有后招等着啊。”
就算黄掌柜之流能蒙混过关,在这一关也闯不过。
慕侍郎咳嗽一声:“这倒不是。是因着大人说那些花木反正要有人培育出来,不如先叫那些推搡他人的无礼之徒干点活,省得皇家花农们劳累了。”
裴娘子:……
原来是这样。
她看到自己的石榴花高兴起来,石榴花摘下风干仍旧能保持大红的艳丽色泽和花形,又因着一棵树上石榴花颇多,到时候一大堆干石榴花仍旧可以保持特色。
可莺莺怎么办?裴娘子一看到莺莺的蝴蝶兰立刻心里着急起来。
这兰花看着叶片肥厚根系粗壮就知道它生长过程中离不了大量水分,如此一来自然可以想见若是花瓣骤然离开枝头失水会变得面目全非,如此一来可怎么是好?
许多旁的花农也转而看苏莺莺的蝴蝶兰。
这蝴蝶兰生得美而奇异,命运一波三折,上一**家都认为苏莺莺好运,可这一轮便都知道苏莺莺这回不好过关。
常见的植物花卉大家都有经验,知道怎么风干处理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它的优势。蝴蝶兰那样稀罕的植物能惹得后妃们纷纷选走,可也因着稀罕让大家不知如何才能保存它。
莺莺脸上神色不变,仍旧淡淡笑着。
这时候有位王麻子嗤了一声,他是黄掌柜的姻亲,都说臭味相投,两人便也同气连枝。王麻子这时候便想为自己亲家公说句话:“谁能想到呢?聪明反被聪明误。”
裴娘子气不过,往前一步昂首道:“说谁呢?我家苏娘子明明是被你亲家公陷害才被迫拿得蝴蝶兰,怎么被你说得她蓄意挑拣一样?”
王麻子哼了一声:“你管我说谁呢?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
“你!”裴娘子被他那副嚣张样子激怒,还待要上前却被莺莺拉住。
王麻子越发嚣张:“个黄毛丫头还是早点嫁人去吧,我家丫头比你还小呢,如今都已经给黄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莺莺不搭理他,只小声在裴娘子耳边嘀咕:“屏风后面有人在看。”她适才左右打量,发现慕侍郎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往后看,那屏风后便应当是他的上峰。
当着外诸司官员的面上自然不能当众吵架,不然就算赢了也会留下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反而不如不说话。
裴娘子这才收了愤慨,站住不搭理他。
行老就打岔:“诸位赶紧回去想想法子吧。”
诸人这才捧着自己的花木,或愁眉苦脸或踌躇满志出了花木行会的大门。
萧照见莺莺满脸笑容便知这回考核过了。
他拱手道贺:“恭喜。”
莺莺笑着回礼:“听说是宫里的宸妃挑走了我的蝴蝶兰,皇后娘娘挑走了石榴花。”
萧照微微挑眉,没说话,等诸人上了马车马车开始走动后才小声道:“贺皇后自打太子去世后就萎靡不振,宸妃便日渐嚣张起来,两人素来不对付。”
莺莺瞪大眼睛:“那被她拿走蝴蝶兰岂不是贺皇后会记恨在我头上?”
她的那株蝴蝶兰在诸多花木中最稀罕最出挑,按道理应当是皇后才拿的,谁知道被宸妃挑了去,可以猜想两人一定有过一番争斗。
萧照摇摇头,劝慰她:“贺皇后如今应当没空想旁的。”他说出自己手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听说皇后有孕在身。”
啊这可真是,谁能想到老蚌怀珠呢?莺莺和裴娘子双双张大嘴巴。
萧照安慰她们:“宫里虽然常借着饮食器皿做筏子,可你们的花木都要经过宫里太监的查验才能进大内的,隔了好几层也算不到你们头上来。”
莺莺这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儿时看大戏,她指着舞台上戏子们戴的金钗锦冠说好看,娘却叹了口气说“越是贵门内里越腌臜,不见得都是好的。”
不由得心有感触,娘的花满蹊做得那般出色,也应当少不了与贵胄们打交道,或许因此知道了不少豪门秘辛,所以才发出那句感慨吧。
她在沉思,萧照已经听裴娘子叽叽喳喳说完下一步的考核了,他沉吟:“郑太后是个难相与的,你们不可轻敌要好好儿准备。”
说着便把郑太后生平告知了两人:郑太后并不是官家的生母,她年轻时候嫁过人,后来才流落到皇子内院。
因着生性聪颖而颇得皇子喜欢,之后又一步步成为了皇后,她没有生育任何先帝的子嗣,却挑中了当今官家当时还是个不得宠皇子做养子,而后扶持官家上位,最后自己走上了权力巅峰。
官家成年前她摄政多年,等官家成婚后她又明智地全部将政务返还,自己常年在四处求僧问佛,让官家和自己只有个名头的母子之情得以延续。
官家又是感激又是尊崇这位太后,是以她的地位也仍旧很高。
裴娘子听完便悬起心:“还好萧大人告诉了我,否则我做个多子多福的香包岂不是害了自己?”
她决定就将石榴花简单点缀金蝶,看上去灵巧好看便是。
不过转念又担忧莺莺:“莺莺可怎么办?”
莺莺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归家后便打发绿儿去街上多买些松香,而后叫含蕊去外面买些瓷盘回来。
等松香买回来后,莺莺便支起火将松香放在陶罐里炙烤。
很快松香便渐渐融化成液体,还散发出好闻的松树清香。
含蕊不懂:“小婶婶,这是做什么?”她这些天为了莺莺参赛也跟着东忙西忙,不是递铲子就是送肥料,也增长了许多从前在深闺没见过的见识,可是还没见过这种呢。
莺莺边用瓷筷子搅动着松香边告诉她:“这是做人造的琥珀。”
“琥珀?”萧照沉吟,“琥珀是珍宝之首,取自沃野,可遇不可求,居然还有能造假的?”
莺莺捂嘴笑:“还是我北上途中救了个落水的男童,送他回家路上他告诉我的,说是自己偷偷看见琥珀贩子造假才被人抓起来扔进水里。”
这造假的法子自然也交给了她。
萧照点头:“琥珀在外面可贩成千上百银两,若是有造假的法子一本万利,男童一时顽皮偷窥到别人起家的秘密,自然要被惩治。”
说话间松香也彻底融化,莺莺将瓷筷子交给萧照,自己则从花盆上摘下一朵蝴蝶兰,小心吹拂去上面遗落的灰尘。
绿儿歪着脑袋点评:“这外诸司花农培育出来的蝴蝶兰不如娘子培育出来的蝴蝶兰大。”
莺莺宾住呼吸将蝴蝶兰放置在清洗干净的瓷盘里,而后将融化了的松香液体注入瓷盘。
松香流入瓷盘后流动速度缓慢,渐渐将蝴蝶兰包裹起来。
莺莺忙用瓷筷子拨动松香,让它渐渐调整成蝴蝶兰样子的形状。
放在屋檐下冷却,又被夜风吹了一夜,松香居然凝固成好看的蜜糖色,里面一朵蝴蝶兰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绿儿眼睛都瞪圆了:“居然真成了!”
裴娘子很满意,看来这位慕侍郎和郑良吉也不是不长眼嘛,只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何不第一轮就揪这些人出来?
这时候她们也收到了来自长寿他们送来的信笺:他们已经到了大理境内
莺莺将做好的蝴蝶琥珀装进木盒,而后珍而重之交到了外诸司慕侍郎手里。
那位王麻子还打算冷嘲热讽两句,谁知莺莺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先把他镇住了。
这一层先要由郑良吉做个初选。
莺莺才第一次看到这位神神秘秘的郑大人,他原来年纪不大,肤白面嫩,瞧着像个书生一样。
裴娘子小声嘀咕一句:“原来是个文弱书生。”
可他办起事来倒颇具章法,一各个拿起参选的花卉先一一验视,选中的交给后面的小吏,没选中的则原样放下。
他审核到裴娘子的花簪时明显看了好久,裴娘子先悬起心来,紧紧攥着莺莺的手不放。
她将石榴石风干后插在了金簪上,一簇簇汇集在一起仿若一朵硕大的牡丹,镂空金丝交织,有只蝴蝶循香而来,石榴花汇聚其中看上去野趣十足。
郑良吉看了许久才说:“这簪子倒有想法,叫我忘了原本是石榴花。”而后将盛放花簪的盒子交给小吏。
裴娘子这才松口气,不现出石榴花正是她原本的意思。
郑良吉很快就看到莺莺的作品那里,他先是多看了几遍,又称赞道:“若不是这兰花是进贡之物,我还当是前人留下的古物呢。”
莺莺在做松香琥珀后又将它用沙子泥土浸润过,使它多了一抹岁月积淀感,来消除那种崭新的感觉。
郑良吉赞完诸人也大吃一惊,他们谁都没想到这苏莺莺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饶是谁都想不到将花卉塞进宝石里啊,这苏莺莺赢得叫人心服口服。
那王麻子有些生气,没想到这苏莺莺居然能中选,可是眼瞅着郑大人都将木盒给身后仆从了,那自然是定数了。
他只好专注等着自己花卉的结果。他费劲心力将花摘下后放在个玉石小瓶吊坠里,那瓶里从外观看没什么,只是个普通吊坠,可是内里却大有乾坤:玉石内部被他命人凿开,在里面塞满了水苔。
水苔是他浸泡在水里一天一夜的,饱吸了水分,也就是说自己的花插在这吊坠里,就是七八天都会新鲜如初。
王麻子宾住呼吸等着,心里按捺不住的得意:这么多花不是晒干就是风干,唯有他的花是鲜嫩可人,到时候特别出众,太后还不得选中他为头筹?
谁知郑大人走到他的花卉旁边,看都不看第二眼:“这花瓶里有玄机,撤下。”
什么?
自己这就失败了?
王麻子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果然看到自己的花又被留在了桌子上。
裴娘子吃吃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看看是谁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是嘲讽王麻子当初说莺莺“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没想到被原样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王麻子咬牙切齿,心里愤愤难平,奇就奇在郑良吉也不阻挠裴娘子,
王麻子眼珠子一转,做出副可怜样子:“郑大人,这小娘子牙尖嘴利嘲笑于我,还请郑大人主持公道。”
明明是他嘲讽旁人在先!裴娘子瞪圆了眼睛恨不得训斥这人一顿。
就在此时郑良吉淡笑道:“做人先做人,你前几天训斥旁人时怎的不请我主持公道?”
王麻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天嘲笑苏莺莺的事情被郑良吉知道了,被官员训斥他不敢回嘴,只能灰溜溜在诸人的嘲笑声中从院里出去了。
很快郑良吉就选出一堆合规的花木,这批选拔作品将由宫廷内侍快马加鞭送到华山,由太后老人家亲自品鉴。
诸人便都四下散去,只安心等着回来的日期,那时候便知是哪三件被选中了,太后她老人家还会定个次序出来,其中夺得头筹的便能成为皇商。
莺莺舒了口气:“但愿太后她老人家喜欢这个琥珀蝴蝶。”听说皇亲贵胄们见识过天下大部分珠宝财物,也不知琥珀合不合她的心意?
萧照则想到别的:“皇商擢选最终由太后评定,可见太后娘娘虽然退隐幕后却还是大权在握。”
“管她什么权柄不权柄,如今只盼着我能入选皇商。”莺莺抿嘴笑,就盼着太后那边早点有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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