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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槐今晚的举动,一人释怀一人伤。
释怀的人,便是南宫玥。她在南宫槐借南宫瑶话敲打尤秋柔这一举动,便瞧出了南宫槐对尤秋柔的不满。毕竟,二人在一起多年,彼此熟悉,也没了往日的新鲜与喜欢。褚槐多年未曾纳妾,只守着尤娘子。再加上府里的妾室都是上了年纪的,南宫槐定生了纳妾之心。
这对南宫玥而言,就是最好的时候。
压迫许久,一旦遇到像若屿这样的姑娘,势必会把持不住的。
伤的人,便是尤娘子。
她对烛灯而坐,忆起这些年在南宫府的时日,深觉日子过得真快。又想起南宫槐对自己的不信任,彼时的尤娘子,除了恨,就是难过。她以为,这个男人能靠住。梁京的那位娘子,近日以头疼为由一直避之不见她。
她也察觉出了一二,对那位娘子而言,她的利用已到了头。
可她,还是想依附她。毕竟当初,从英姨娘,到萧娘子,处死这些人的每一个步骤,都是那位娘子细细安排好的。眼下若是没了她出主意,自个又如何对抗呢。
尤秋柔觉得,既是眼前没了能共用的利益,那她就寻得机会再去见见那位娘子,再造新的利益就是。
她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与南宫槐就寝而眠时,南宫槐对英姨娘有了阴影,每每与她欢好,脱衣共睡时,南宫槐就胆怯逃走。
她不解,去问那位娘子。
那位娘子问她,是否抖,是否发汗?
尤秋柔一想,确实是这样。毕竟那是第一次同榻,她尚且年岁不大,自然是紧张的。那位娘子机智,说了四个字“共情柔美”。
尤秋柔便记得了,之后再寻南宫槐时,她只弹琴,不做别的。就那琴声,让南宫槐的心久久发颤,随即二人,滚了又滚。
每每想起这些,尤秋柔还是佩服那位娘子的妙手段。
尤秋柔这边有了主意,南宫玥那边又陷入沉思。她怎么都猜不透,南宫瑶今晚为何要说谎话。
为了救她?
为了打压尤秋柔?
五月初五,各路神仙都来了。
觅儿带着取了泪痣,手腕化了胎印的若屿(雪箐改名后)从寂刹神山回梁京了。
刚巧这日,尤秋柔终是与梁京宫中那位娘子取得联络。她在方元厅布置莳花时,门外有一小厮递给刘女一份信笺。刘女知道这是宫中传来的,谨慎着邀尤秋柔回了望月轩。
尤秋柔摊开,舒展眉梢。
悬楼下的南宫瑶,靠在门楣前,看着前院的人影,细细品茶,“‘人生得意须尽欢,难得最是心从容’。云嫣姐姐,愿你往后真的能如愿,夫妻举案齐眉。”
南宫玥看着院内的忙碌,一溜烟出了府门,到了僻巷,她与若屿对立而站。若屿拉起帷帽行礼,“姑娘。”
南宫玥看着眼前的若屿,水木清华赏心悦目。泪痣眼已取,鼻尖点缀一颗。一低头就是楚楚动人的美。她一侧眼,像极了萧娘子年轻时的样子。再穿一件绣了白鹤的雪色薄绸长衫裙,宛如江南女子好看。
她手上戴了一只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这一只镯子,原是南国极稀罕的贡品。南国本出好翡翠,但如这一对的,真真是罕见。一串碧绿翡翠珠颗颗一样大小,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然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碧幽幽得恍若一汪流动的绿水。若拿到阳光下照着,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如同孔雀翎羽一般。因这翡翠珠碧色沉沉,所以特配了赤金缠丝花叶护着珠子周身,每颗翡翠珠的两端各用薄薄的莲花状金箔裹住,更是一分匠心独运。
“待会宫里的人走后,国府依着规矩,有一个酒宴行,想必你是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若屿点头,“婢子知道,是彩吉日的酒宴行。有酒有曲,还有舞。”
南宫瑶拉着她的衣肩,“对,若屿姑娘宛如仙子般好看,待会的酒宴行,就由若屿姑娘一曲一舞,为这次的酒宴行添一抹亮丽之色吧。姑娘放心,尤娘子今日外出不在府中。届时姑娘不必穿的多鲜艳,这身素白打扮就挺好。姑娘出场时只需戴帷帽即可。曲一唱,舞一起,想必我父亲,七魂定会被勾去只剩一魄。”
若屿一听,娇羞垂头,“那婢子,如何进去?”
“玥姐姐会带你从偏门进来的,偏门的人是清芷榭的,府内一切都以打点好。”
若屿点头,在僻巷候着,等待时机。
南宫瑶拐着偏门,进了府。
南宫玥穿一件深莲青镶金丝洒梅花朵儿的长衫,她温婉素净的脸儿带着矜持的微笑。倒是南宫瑶,穿了一件桔色七宝绣芍药玉堂春色衫,比往日活泼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之青从偏门拐进府院时,阴沉的天色落了雨。她踩在碎石上一步步朝立浮轩走去。莲池一圈涟漪,落在一旁溪水的雀儿折腾几下,扑腾飞上枣树。
屋檐滴雨,青瓦墙外有姑娘撑着油纸伞走过。
青石板上,小雨滴答。
院内恭贺的人抬头瞧见雨,纷纷驻足到屋檐下躲雨。
细雨蒙蒙,润物细无声。
南宫瑶端着的热茶,冒着腾腾热气,钻进雨滴下,消失。
南宫玥上了青苔石板,一路小跑,细雨打湿了衣衫。到了南宫瑶跟前,她双脸泛红,一脸欢喜。
一滴。
两滴。
三滴。
枣树的雀儿,扑腾翅膀,惊落一地枣叶。
尤秋柔还是似往日的明艳华贵。她一席胭脂红缀绣八团簇牡丹长衣,青云华髻上缀着点满满翠镶珊瑚金菱花并一对祥云镶金串珠石榴石凤尾簪,颇有正室的风范。
南宫淰也离奇的穿了一件玫瑰紫苏绣栀子花蝶软缎长衣,相比她平日的华丽,这身可清雅多了。南宫柔穿了一件芙蓉蜜色绣桃花朵朵长裙,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南宫淰搭着话。
南宫婧站在边上,穿一件水粉色缎绣兰桂齐芳的锦袍,脸上抹了桃花水粉胭脂。南宫婧才七岁半,身边站了三个姑娘:一个四五岁,穿着小小的桃红绣折枝花绫裙,眉眼竟出奇的似南宫瑶。一个三岁多,一身水蓝色绣折枝蝴蝶绫裙,戴着一支紫璎珞珠花。最小的才两岁,穿着一条湖绿色菊纹福衣。
南宫婧见南宫瑶瞅着自己,笑道:“这个桃红衣衫的是南宫嫣,生母不过是个婢子;这两个小姑娘是南宫沁和南宫漪,生母是嘉姨娘,去年才扶为妾室,如今刚诞下一个女孩,父亲赐名南宫滢。今又怀了孩子,很是得宠。”
南宫瑶看着南宫沁和南宫漪,直觉着她们的生母定酷似萧娘子。
这时,南宫瑶终于见了云嫣。
一别四年,南宫瑶扑上去,一旁的南宫玥也扑上去,两人倒在云嫣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云嫣低下头来,看着荔枝红缠枝金丝葡萄纹饰的袖口,繁复的金丝刺绣,缠绕着紫瑛与浅绿莹石密密堆砌三寸来阔的葡萄纹堆绣花边。那样果实累累的葡萄,原来也有着最柔软的藤蔓,才能攀援依附,求得保全。她微微一笑,凝视着十指尖尖,指甲上凤仙花染出的红痕似那一日春雨舒和的火色,红得刺痛眼眸。
南宫玥开口问道:“姐姐,你赐婚多日,可曾见了这位大皇子?”
云嫣摇头。一别多年,她已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眉眼间皆是成熟的风韵。眉目间迤逦光耀,肌映晨霞,云鬓翠翘,一颦一笑均是天真明媚,娇丽之色便在艳阳之下也唔半分瑕疵。她活像一枚红儿饱满的石榴子,甜蜜多汁,晶莹得让人忍不住去亲吻细啜。
南宫瑶:“姐姐别担心。我听姑母说,我这位大皇子表哥长得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姐姐真是有口福了!”
云嫣正要开口打趣南宫瑶,却见南宫淰莲步走来:“参见大皇妃。这便是小女的表嫂了吧?真真是华美万千,总是一千一万个小女也比不得您半个。”南宫淰瞧见一旁的南宫瑶,不由得讥讽道:“喲,姐姐又在这儿做什么?傅诗会出丑还不够给南宫府丢脸的?竟还来这儿攀附权贵,也不正眼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南宫玥皱着眉:“淰妹妹,谁允许你这个庶女在这儿迎客的?这般笑话嫡姐,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吗?你就算再千娇百贵,也不过就是个庶女,装什么华贵气派?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这小嘴巴巴的,是尤娘子没管教好,还是自己不知廉耻?”
南宫淰气红了脸,她急忙挽住云嫣的胳膊,道:“我好歹也是个国府之女,怎能由得姐姐你在这儿辱骂取笑?相比妹妹我,你才是真正的‘不知廉耻’吧?”南宫淰又急忙笑语盈盈的看着云嫣,“大表嫂,您瞧瞧我这姐妹们,一个比一个不知好歹!庶女出身的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南宫柔),嫡姐们也趾高气昂的,让人怎么活啊!哼,不就是个嫡长公主之女,也轮到的你在这里——”
“住口!”云嫣严肃道,“也轮到你在这儿教训嫡姐?真真是不知廉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南宫淰吃了一鼻子灰,她气的跑了。
云嫣一脸歧视:“真是不知廉耻!”
南宫瑶安慰道:“姐姐可别气坏了身子。我这些妹妹们,一个比一个更歹。你不必理会她们便是。”
云嫣舒了一口气,连忙挽着南宫瑶与南宫玥进了主厅。
正厅内,舒媛一身浅柳色的蹙银线丝绣蝴蝶兰素纱衣,笑着迎了两人。
多年不见,舒媛的小脸愈发精致了。脸上施了淡淡的玫瑰花粉,嘴上连胭脂也没涂,眼上淡淡的玫瑰紫胭脂,一张脸上薄施粉黛,却风华正好,动人心魂。
眉若远山,眼若秋波。一肌一容,美丽清雅。
舒媛淡淡的笑:“近日头晕不适,本想穿我那件海棠红四季春的绣衣,如今身上不舒服,也不想打扮的太过华美。”
南宫瑶微点头。她注意到云嫣脖子上戴了一方项圈。那是一方极华美的赤金盘五凤朝阳牡丹项圈,以黄金屈曲成凤凰昂首之行,其上缀以明珠美玉,花式繁丽,并以红宝翡翠伏成牡丹花枝,晶莹辉耀。
云嫣轻柔道:“这是我前几日进宫请安时,母妃赏我的。”
南宫瑶:“母妃颇疼你,对你好点也是正好。只是……这方项圈,怎么是雕凤的啊?”
云嫣淡淡道:“这是皇后娘娘当年给母妃的。母妃怜惜我,便将此物赠给了我。”
南宫玥插嘴道:“据说你父亲才纳了一位姨娘,长得貌美,有懂得诗词歌赋,才华横溢,还温柔小意,灵动俏皮,很是得宠吶!”
云嫣指了指南宫府的东角门,道:“这便是她了。”
南宫瑶转眼一看,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清澈明亮的眼儿带着些许温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轻柔如薄雾轻云,美到让人不忍移目。秀美狭长的凤眼,好看的远山黛眉,莲瓣似的娇美面孔。容光潋滟,娇艳绝伦。明眸流转,娇靥如花。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她身边站着秦姨娘。这位美人,让独得父亲宠爱的秦羽蔷都黯然失色。秦姨娘更多的是柔情,而这位姨娘则附有几分诗书之气。
云嫣:“她叫悦颖,她父亲秋治盛是内务府庆丰司的员外郎,不过是个庶女。幼时多读诗书,长得又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父亲对她是疼到了骨子里。之前最得宠的思姨娘也不及她万分。她不仅与其他的姨娘们交好,还时常推我父亲去另外几个姨娘房中,劝父亲雨露均沾。如今,这几人日渐亲密。母亲往日对父亲原先的几个侍妾,甚少有好脸色,才以至于这个被这个秋姨娘如此轻易拉拢。如今再想破坏她们结盟,只怕就要颇费点心思了。”
云嫣皱了皱眉,又道:“而且父亲还处处护着她,当成心肝肉一般。之前有一回秋氏请安迟了,我母亲不过是训斥了几句,父亲居然事后找母亲算账,还警告她不许为难秋氏!”
舒媛脸上带着浅笑,道:“喲,这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辈啊!”
舒媛的父亲有十几房妾室,可这些妾室们无论多得宠,都对舒媛的母亲萧菁甯恭恭敬敬,半分逾越都不敢。就算是有子嗣的,也不敢拿孩子争宠。当年,舒媛母亲的“悍妒”之名在梁京城可是颇有传言的。舒媛父亲有一个妾室,叫春姨娘。春姨娘仗着自己是慕容府大公子的生母,仗势欺凌舒媛和她哥哥慕容瑞麟,最后的结局是:孩子被记在叔父名下,春姨娘被关进了慕容家的监牢,她饱受酷刑而死的惨状传遍整个梁京。炮烙、插针、断手断脚、挖眼削耳,最后来了一记贴加官,饱受窒息,饱受痛苦。最后受不了,自尽于监牢。据说是春姨娘自己放火、自焚而死。
不仅如此,春姨娘死后还被分尸,丢弃梁京的乱葬岗,任由野狗吞食。
慕容府的老太太重情义,又看在大公子生母的名分上,给她在宗谱上记了名。
舒媛自小看着母亲如何平衡和压制姬妾,从小不知看了多少好戏。帮云嫣对付区区一个姨娘,自然是手到擒来。
南宫瑶:“舒媛姐姐,你父亲不是也纳了一个姨娘吗?”
舒媛:“不过是个小小姨娘,不必多提。可她的容色,比上官府的秋姨娘还美呢!”
这位姨娘眉目清俊、弱态含娇。素净的一张清水面孔,脂粉略施,雅致得好比一朵小小的临风半开的栀子花,一身霞紫纱袍、衣裳间一应绣花点缀俱无,更有身後青衫白棉相衬、雪白绸带吸引了目光,婉约而美好。
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南宫瑶忽的觉得,这位姨娘似极了一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