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苏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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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春日当空，虽没有夏日时的炽热，可地上好似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有人意欲劫粮。
只一瞬间，十几名官差自后上前，在人群中排开一小片空地，将若琉团团围在中间，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锋刃相对。
街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皆屏住呼吸，齐齐望向这名女子。
人山人海间，仿佛凹陷了一块，在陷下之处，只她一人，一身干净的浅蓝衣裳，黑发编成长辫垂于脑后，发上插着一两支简单的钗子，手上空无一物，明明时娇弱的身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包围着她的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阴森寒冷的光芒，晃得众人睁不开眼，不觉间后退了几步。
而站在中间的女子，忽然弯下身子，捡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却吓得众人唏嘘一声，再次后退，就连官差拿着佩刀的手也不禁抖了两下。
晃动的刀刃，格外刺眼。
许久，才有人上前问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孤身一人空手劫粮？”
说话的是负责这一处施粥赈济的汉军旗的大臣苏景年，身着一身官府立在台阶之上，瞧见是一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劫粮？”若琉扯过一边嘴角，偏过头，冷哼一声，不屑道：“大人，方才小女听得这赈济的米粥不够，特来问问大人，该当如何？”
最后四字，她不免加重了语气。
静寂的大街上，众人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的人觉得她多管闲事，是活该；有的人眼中只是好奇；还有的人同身边好友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可更多的人眼中是对她的同情，冲撞官员，可没有一丝好处。
“不过女子，竟敢在此置喙本官？”苏景年的身子又直挺了几分，还加大了声音道，“本官如何行事，还不至于告知于你。来人，此女妨碍公务，拉下去，随后处罚。”
“我看谁敢？”
围着若琉的官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人大声反问。
众人寻声望去，在人群中让出一条小道。
胤禟不紧不慢地上前，站在若琉面前，忽然一反常态，用手揉着眉心，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
“今日这光，倒很是晃眼，莫不是睡得太久，醒来便是夏季了？”
若琉有了几分迷离，她只觉着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万春楼前，他一身锦衣华服，执扇而来，一声“住手”将所有人呵斥在原地。
“若儿，可算是找到你了。”胤禟侧过头，向她眨了眨眼，又佯装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拿着刀的官差前随意划了几下，不满道：“苏大人这是作甚？”
他故意将尾音拖长。
苏景年这才回国神，冷汗直冒，连忙让围着若琉的官差把刀收起，还责令他们退下。
他慌慌张张地走上前，轻拍衣袖，单膝跪地行礼，“下官见过九阿哥。”
“嗯，起来吧。”胤禟淡淡应声，走到苏景年的身旁，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又轻咳了两声。
苏景年立刻会意，朝着若琉作揖道歉：“姑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大人，赈济的米粥不够，该当如何？”若琉直直地望着苏景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下官……下官也无可奈何，朝廷下发的赈济的粮食每日都有定额，下官……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苏景年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若琉不再言语，默默走到施粥棚中，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捡的石头丢进锅里。
苏景年正欲开口指责，可一抬眼便是一旁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胤禟，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棚前的人群瞬间哗声而起，怨声不断。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仿佛一切都是幻觉，若琉高喊着，那些怨声咒骂恍若未闻。
只一会儿，聚集在粥棚前的人群少了大半。
可不多久，锅里的粥悉数分完，可棚前依旧有不少人没有分到。
正在若琉皱起她的秀眉，不知如何时，胤禟用纸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从街上四面八方来了几个捧着大蒸笼的人。
“若儿，你瞧。”不久前，他看锅中的粥只剩不到十碗的量，便吩咐人去采买了临近的馒头摊上将所有的馒头悉数买来，正巧在粥分尽时他们从四面赶来。
若琉一惊，望着他的眼睛微微湿润，她莞尔一笑，轻声说道：“谢谢爷。”
随后，她又重新面朝人群，出声高喊：“大家别急，这里还有些馒头，都有份。”
等到一个个蒸笼中的馒头全数分给了饥民们，春日已下垂几分，天色欲晚，若琉直起身子，叉着腰扭了几圈脖子。
她转过身，将一抹释怀的笑容挂在脸上，她看着执扇的胤禟，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时，苏景年走到二人面前，作揖道：“九阿哥，这里的饥民都已分到粮食，九阿哥心善，不忍百姓受苦，着实令人感动。”
“呵呵。”胤禟轻挥执扇，嘴角挂着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道：“苏大人过誉了，我何德何能，经得起苏大人此番称赞？”
“是是是。”苏景年立刻会意，朝着若琉作揖，继续道：“姑娘心善，为百姓着想，下官定当向姑娘学习。”
若琉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见风使舵的本事她算是见识到了。
“方才便觉得姑娘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苏景年再次开口。
“哪里，只要下次大人不再以刀相待便好了，哦不对，小女子可不想有下次见面了，这里，瘆得慌。”若琉用食指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她从未见过有人变脸可以面不改色的，那时候若不是爷在这里，恐怕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吧。
而今想来，她忽然有些后怕。
“这……”苏景年有些尴尬，他这把年纪，第一次被一女子说道，而且还是本应该呆在闺阁之中的姑娘，但他只能将怨恨藏在心里，脸上露不得丝毫。
“好了，那我们便不再打扰苏大人办事了，若儿，我们走吧。”胤禟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若琉，面上毫无波澜，可心中渐渐升起对她的好奇。
面对锋刃直向时的镇定坚毅，又能将自己的善意赠予他人，还能在最后说出让人难堪的话语。
有趣，实在有趣。
他笑了笑，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