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佳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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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一刻,烟霞欲栖。
祈鉴已收拾好基本衣物,此刻正与禹凌恭敬的等在内院。
没一会儿,一阵熟悉的玉兰花香远远的飘过来。祈鉴慌忙垂下眼,睫毛扑簌簌的一颤,努力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
一旁的禹凌比他大胆的多,自一开始便昂首挺胸的站在他身旁,眼睛紧紧盯着拐角处。
很快,一尾雪青色长衫出现在三人面前,上面有些细细密密的暗纹,一时竟看出去压的是什么。
舒九鸣款款而来,越走越近,祈鉴的头却越来越低。
近情情怯,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吧。
“祈鉴,五年不见,看来收获颇丰。”舒九鸣冷清的声音传来。
五年了,他只从道宁与藏虚子那里听到过她的声音。这还是五年来,舒九鸣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对他讲话。
可听到声音的祈鉴却只愣怔着,沉默无言的看着舒九鸣的衣摆。
“师兄”,禹凌在一旁撞他胳膊,小声提醒道:“你发什么呆,上君在与你说话。”
禹凌猛的一碰,祈鉴眸子不自觉的颤动,极力克制住自己,沉声道:“哦。是师傅教的好,我今日来是”
“是来拜别么?”舒九鸣语带笑意的说出这句话,紧接着又说,“风鸣门从不强留,你想改投他门自是可以。本座便在此祝你,前程似锦。”
“”
祈鉴没料到舒九鸣说的如此痛快,终于抬起头,将眼中“不愿相信”的痛色掩去,哑声道:“多谢上君。以后若有吩咐,弟子但凭上君”
“不必了”,这次是道宁打断他的话,“师傅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去做,实在忙不过来了还有悯之师兄,就不劳‘第一剑’了,以后我们能不见便不见吧。”
道宁干脆的一番话说的连禹凌都替祈鉴尴尬。她看向师兄,只见祈鉴略有些失神的看向舒九鸣,张了几次嘴,终开口问道:“上君,以后真不愿见我了?”
他看着舒九鸣,看见那张想了五年的脸。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冷,那么决绝。
舒九鸣亦看过来,微微一笑道:“本座喜静,今后不常下停鸣殿,以后便不必见了。”
舒九鸣说罢,朝禹凌的方向微笑点头示意,便回了寝殿,剩下的交给了道宁去处理。
祈鉴的视线追着舒九鸣的身影,直到她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道宁冷冷的甩下这句话也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时间整个停鸣殿内院里,只剩他与禹凌两个外人。
“原来她是真的不在乎啊。”祈鉴低声呢喃。
她对他的离开师门竟连一点气愤都没有。
怪不得,五年前她能连只字片语都不留,孤身一人去闭关。
怪不得,这五年来,连虚弥仙尊的白鹤她都问候两句,却独独不给他传信。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想起哪怕一丝一毫么?
空无一人的内院,除了一堆玉兰花便只有一个伤心的祈鉴和不知所措的禹凌。
“师兄,你还好么?我送你回去吧。”
禹凌看着祈鉴失魂落魄的脸色,总觉得他下一秒可能会哭出来,这可太尴尬了,还是把他送回圣剑峰的弟子房里哭比较好。
“没事,走吧。”
祈鉴深呼出一口气,不愿禹凌察觉。
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设想过,也算意料之中了。
回到弟子房后,祈鉴将从停鸣殿带回来的衣物用具收拾妥当便躺在床上假寐。
亥时,床铺已然褶皱不堪,但祈鉴依旧没睡着。
“腾”的一声,祈鉴烦躁的踢翻了自己的被子,翻身出门。没一会儿人已经到了停鸣殿外。
“五年了,我一定要知道缘由。”
祈鉴眸色沉沉的站在殿外,毫不犹豫的翻过高墙,落入内院未发出一点声音。他夜中潜行,一路经过熟悉的庭院。
停鸣殿只住着两个人。若是遇到道宁他无论如何都避的过。若是遇到舒九鸣,便是被她打两掌,他也要求个答案。
顺利到达梧宁台,只见里面一片漆黑。
难道已经睡下了?祈鉴敲门的手僵住了。
方才情绪上头不觉得,直到站定在舒九鸣房门口,祈鉴才觉得此时不对劲。这大晚上的,他总不能把舒九鸣从睡梦中吵醒吧。
“罢了,再找机会吧。”
祈鉴懊恼的抓抓头发,转身欲走。
突然,身后“吱嘎”一声,梧宁台的门开了。
“昨日便偷偷摸摸的看,今日亦偷偷摸摸的来。司剑竟教出个这样的徒弟么?”
祈鉴自听到舒九鸣的声音便僵在原地。
此刻更宛如木头人般,僵硬的回过身,呆滞的看向面前的人。
月光洒在她的雪青长衫上,莹莹光辉下,她如宝珠般明亮。只是她似乎连月光都畏惧,开门的那一瞬间便抬起手遮住眼睛。
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他也随着一同揪起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祈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在一片寂静中,颤着声音问:
“眼睛怎么了?疼么?”
只一瞬间,五年来所有的委屈与不满都在她轻轻皱起的眉头下消散了。在这一刻他想问的都与自己无关,只想知道这五年来关于她的一切。
舒九鸣亦没想到祈鉴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当即温柔的笑道,“没事,不用担心。”
“有话进来说吧,一会儿阿宁看见了该闹起来了。”
舒九鸣引着祈鉴进来。她在黑暗中行走自如,毫无停滞的给他取杯,倒茶,再安坐在他身旁。行云流水,仿佛做过许多遍似的。
“思过窟里常年黑暗,我刚出来一时有些不适应,过几日便好了。”
舒九鸣将茶杯推到祈鉴跟前。
祈鉴看着眼前的茶杯,接到手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舒九鸣亦不催他,只静静的坐在一旁。
“你怎么知道,昨日我去了?”
祈鉴闷了许久,终于开口讲出一句话。
昨日他向左霆汇报完仙门大会的事宜便急匆匆赶去后山,但他没现身,只躲在几块假山后目送道宁陪舒九鸣回停鸣殿。他未见道宁或舒九鸣察觉,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
“结契丝。”舒九鸣轻声道,“这五年,结契丝会将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你昨日去了后山我自然知道。”
祈鉴感觉脸颊边滑过一道视线,只一瞬便移开。
对,有结契丝。他竟忘了。
等等!
祈鉴向左边侧过头,难以置信的颤声道:“所以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你都知道?”
他看见舒九鸣顿了一下,继而轻点点头。
黑暗中微不可查的点头,一般人或许是看不清的,可对祈鉴而言已经够了。得到答案的他难耐的呼哧出口气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周身温润的玉兰花香像要人命的丝线勒住他的脖颈,让他难以呼吸。
“为什么?”祈鉴红着眼眶望向舒九鸣。
“为什么五年前你一声不吭去闭关,未给我留只字片语。为什么你明知我想你念你,连师祖的白鹤都问候两句,却偏偏不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该强加自己的心意在你身上,可就算不是男女之情,师徒情呢?道宁划伤胳膊你都传信问候于他,我呢?我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被打断了肋骨,你为何问都不问一句?难道我就连你的声音都不配听,连你单独给我句话都不配有么?”
“我受伤不让道宁告诉你,可我心里却盼着你察觉不对来问我一句。苦等五年,我以为结契丝无用,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可原来你全都知道。你只是不愿理我罢了。”
祈鉴说到最后,声音已越来越小,直到尾音上扬,恨恨的别过脸。
幽暗的梧宁台没有灯盏,只勘勘由月光铺洒,才得一点光亮。
舒九鸣在黑暗中的窥物能力大有长进。她看见祈鉴手中的茶杯里泛起涟漪,一滴又一滴,轻轻落在茶杯里,重重落在她心上。
是啊,为什么呢?
他已经过的这么苦了,无论是这五年,还是那百年。
舒九鸣侧过头看着祈鉴。五年前,她实在无颜面对他、面对自己才躲去了思过窟。五年不传一信,亦是不想给他任何希望。
结契丝会告诉她祈鉴一切都好,她便放心了。她以为五年够久,够他忘记、淡化对自己懵懂的情愫,却不曾想,这竟成了祈鉴五年来最苦的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舒九鸣看着在眼前强忍抽泣的人,心中似有酸涩翻江倒海。
舒九鸣闭了闭眼,终缓缓伸手轻抚祈鉴后背,轻声道:“祈鉴,抱歉。”
抱歉,她在百年前未去救他、救他的家人。
抱歉,她在这五年里对他不闻不问,不传一信,自私的想就此甩脱这份情谊。
抱歉,软弱的她想过就这样将祈鉴托付给司剑,自己只远远护着他便好。
沧溟海底的妖王一剑,是她五年来午夜梦回里最痛、最恐惧、亦最心悸的画面。她分不清自己对祈鉴是何情意。
是感动,还是心动?是师徒愧疚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她没想明白,因而不敢联系,不敢问候,只盼着五年够长,让祈鉴忘了她。
可直到祈鉴远远躲在假山后面看她,结契丝久违的跳动不止、直到他面对自己痛快的放他走却还要来寻个答案时,她才知道,原来祈鉴从未想过放手。
五百年来,她只感受过这一次炽烈的感情。不惜性命、放下自尊,目标只是她。
一声抱歉,让祈鉴猛然转身。
舒九鸣感觉脖子上的水越聚越多。原本垂在两侧的手,在她说完那句“抱歉”后紧紧的收住她的腰身。
她听见祈鉴破碎而卑微的说了一句: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