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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子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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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林飞草草葬了岳母,带着媳妇向尖子走来。

昨天晚上土匪烧了花子坡,花子坡有几十户人家几百号人,无家可归。湾子街上,到处是露宿街头,沿街乞讨的人。

林飞找到张工头,讲了昨天的遭遇。张工头很同情。对林飞说:“让你媳妇去洗塃那里找份活做做吧,那里有女工,也好做个伴。”林飞担心媳妇的身体。媳妇对他说:“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娇气。有口饭吃就行。”张工头对林飞说:“见到赵工头,就说我让来的就行。”

尖子上是把品位高的富矿直接驮到南当冶炼厂卖,品位稍差点的瘦塃,自己洗了后再卖。矿山缺水,一般要雨季到时,搜集雨水洗矿。但张老板的尖子有泉水,只是没到雨季,水量小,供洗塃的水不多。

林飞谢过张工头,带着媳妇来到洗塃的地方。找到了赵工头。赵工头说现在不是雨季,要的人手不多,既然是张工头介绍来的,肯定要安排,但工钱就没了。林飞媳妇说只要有地方住,有饭吃就行。赵工头说那就好办。问过林飞媳妇家的叫什么名字后,叫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穿彝族服装,面善的矮胖女人,对她说:“这个是张工头介绍来的,叫花姑。你就带她一下吧。她就和你们住一起了。她才小产过,别给她干太重的活。”然后转过身,对林飞媳妇说:“她叫普仙,彝族。你就跟着她吧。”

林飞安顿好媳妇后,回到尖子继续干活。

花姑和普仙一起,学着赶牛磨矿,学着将磨碎的矿放在云槽上洗,把洗好的矿拿去晒干,装袋准备驮到南当卖。

南当的矿,银矿在最表层,所以最初是开采银矿的。银矿开采完后,锡矿才暴露出来。最先开采的是容易开采的氧化锡矿。氧化锡矿容易破碎,用重力选矿(一般用水选)就可以。而硫化矿需要化学选矿,而且硬度比氧化矿高,用一般的石碾子是难以破碎的。

五月头一天,天下起了雨。因为土匪抢花子坡,尖子上的人已经快一月没去湾子街了。林飞们背完两趟塃后,因天色尚早,老钱、么童约林飞到湾子街喝茶。林飞却因天下雨,想着媳妇那边可能活多起来了,没答应他们,说要去看媳妇。老钱两人笑林飞讨了婆娘忘了朋友。两人就下湾子街喝茶去了。

林飞来到洗塃的地方,看到媳妇正在忙碌着。她年轻,手脚勤快,人也聪明,已经会独立操作。赵工头答应给她发工钱。

花姑现在正在和工头老赵学涮塃的本事(一种用陶碗反复涮洗正在洗的矿,来判断在洗的矿含锡量品位的方法)。看到丈夫来了,花姑用征求的眼光看着赵工头。赵工头笑着对花姑说:“去吧。”

两人来到旁边的草皮地下坐下。西下的阳光照在花姑脸上,丰满的身材,让林飞心旷神怡,感觉自己真是好福气,找了花姑那么好的媳妇。花姑看到丈夫一言不发,傻傻地看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看什么?没看过?”花姑说。“看过,只是没看够。”林飞笑着回答。“看够了就嫌弃我了。”花姑含羞地说道。“哪会,一辈子都看不够。”林飞说。两个相爱的人,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花姑多想紧紧地抱抱林飞。可是草皮地一旁就是人来人往的工地,只好忍住。“你好了吗?”林飞问媳妇。“好了,活也习惯了,赵工头答应发工钱给我了。”花姑回答。“还是要注意点,别太累了,有时间我们去诊所检查一下。那个医生不是说让我们差不多再找他看看吗?”林飞说。“你也注意点,我们这里忙起来了,不好意思开口向赵工头说。”花姑对林飞说。“下回我来时我对赵工头说吧,我们就去那么小半天。”林飞说。“好嘛”花姑回复。

林飞对媳妇讲,等到他攒够钱后,要去湾子街上盖房子,还想让花姑给他生几个儿子,他要把他的功夫传给儿子们。花姑也被林飞描绘的未来感染了。两个憧憬在未来的幸福中,直到厨房师傅来喊他俩吃饭。

吃过晚饭,林飞和媳妇和洗塃的工友们说笑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和媳妇告别回到尖子上。

看到工棚一片漆黑,林飞以为工友们都睡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工棚。没想到,工友们正在围着老钱么童,听他俩在讲茶铺里的事呢。林飞赶忙挤进去听。

“解放军已经过了长江了,国民党撑不住了,要完蛋了。”么童说。“解放军?”林飞不懂地发问。“哦,就是来过我们云南的红军,现在叫解放军了。”老钱说。说到红军,林飞知道。他在楚雄跑马帮时就听人家讲过。“我早就说过,毛下巴有痣,那是国痣呀!是要取得天下的大志。”么童得意地说。“听茶铺的人说,解放军已经打到湖南了。按这速度,明年就到云南了。”老钱说。“那我们怎么办?”工友们七嘴八舌地问老钱和么童。“我们大头百姓,哪个来当朝都一样。老实当我们的红脚杆。”老钱回复大家。“不一定,到时肯定会有大变化的。我在家乡时就听到过红军在江西的事。那时的江西矿山没有老板,工友有工会。”么童反驳老钱说。“工会,吴背锅的那个公司也有,还不是一样的听他的。”老钱反驳道。“哦,这个就不知道了。”么童知道的也不多,被老钱这么一说,语塞了。“赶紧睡了,哪个来都要干活。”张工头突然插话道。大家不知道张工头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插话,大家都不说了,老实睡觉了。

天亮了,大家依旧进洞背塃,该干嘛干嘛,一切都没变。

然而该变的确实在变。

首先是吴背锅的尖子停了,他带着他的家人和财产,还有那个吃了林飞一菜牌的侄子,跑到香港去了。其次是南当所有的选厂和冶炼厂都不收塃了。大坪子的匪患越来越严重,公然大白天抢尖子,抢商铺。许多尖子都关门了,组织了矿工护矿。但听说张老板的尖子上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土匪们不敢光顾,张老板的尖子和选厂还在开工。

张老板很少来尖子上的。今天,矿工们才背了一趟塃,张工头就让大家别进洞了。因为张老板来了,他有事对大家说。

“各位,大家知道,最近时局不好,解放军已经进了贵州,很快就要进云南了。我打算停了尖子。”大家一听要停尖子,立马乱了。林飞也很着急,尖子就是他的家,尖子停了,他就没有吃饭处了。“大家别乱,听老板说。”张工头看到大家着急,赶忙对大家说。“现在给大家支工资,每人两块大洋。等到时局好转时,再让大家回来。”张老板说完,让张工头给大家发钱。然后招呼林飞过去,对林飞说:“林飞,我的尖子停后,你选两个人,和你一起守着尖子和洗塃房,行吗?”林飞正愁没去处呢,老板这样说,好比瞌睡碰枕头了。连忙说:“行行行,张老板。不过洗塃房有点远,人手少了守不过来。”“那个地方的汞我今天就驮走了,剩下的能驮走的我都驮走,驮不走的基本是没人要的,只是守着不要让人占了地盘就行。”张老板回复林飞说。“那没问题。人嘛我想要么童和老钱,行吗?”林飞对张老板说。“只要他们愿意,没问题。”张老板爽快地回复。听到张老板的回复,林飞赶紧找到老钱和么童,请他们留下和自己一起守尖子。老钱很爽快地答应了,么童犹豫了半天也同意了。林飞又和老板谈了谈,希望老板同意让花姑留下来,一是可以为他们三人做饭,二是林飞也没地方安置花姑。老板也同意了。林飞得到老板的回复后,赶紧去洗塃房告诉花姑,免得花姑因为没去处而发愁。

晚上,张老板破天荒地让厨房给大家做了肉,还给大家每人一碗酒。但一想到尖子要关了,大家心理难过,只是低头喝闷酒,不出声。只有偶尔能听到的抽泣声。

第二天一大早,各位工友相互拥抱,互道珍重,分手上路了。往日热闹的尖子,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林飞赶紧去洗塃房,接回了花姑。做饭的也走了,林飞让花姑住进了厨房。

张老板临走,让张工头给了林飞十块大洋,说是守尖子的费用。

这天早上,林飞带花姑去街上找医生检查,顺便买回食材。到时了诊所,医生正在听收音机。林飞和花姑听到收音机里,一个男人庄严的声音:“云南和平解放了!”

医生给花姑检查后告诉他们,花姑恢复不错,但不知道是否有内伤。如果那脚踢破了卵巢,花姑可能会影响到生育。花姑听了十分伤心,林飞安慰她说,医生说也只是可能,不要太在意。

两人回到尖子,对老钱和么童说:云南和平解放了!么童听到了很高兴,老钱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讲:赶紧平静下来吧,我们的尖子就可以开起来了。林飞和花姑也都盼望着尖子赶紧重新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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