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黎明,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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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之上,三人同乘的乌木小船缓缓自虚空驶出。船首那身着白体恤的少年突然起身跳下船来,稳稳的落在根须包裹吞没的业蛾尸上。留下身后衣衫褴褛的许安川小心扶好坐在木凳上的徐放,茫然的坐在船上俯视下方。
“好一朵美丽的血莲花。”
少年那白净的手轻抚血莲,全然不顾周遭那如蠕虫虫海暴动活跃的血色根须。
“嗨,法师又见面了啊。”
如老友重逢,祁图微笑着朝僧人招手道。
“阿弥陀佛,居士别来无恙。”
僧人低眉顺眼,脚步慢移间佛光闪动,立身祁图对面。随着僧人的到来,温暖佛光沐浴下,暴动不安的根须顷刻间安抚平静。
僧人似乎并不在意那朵不速之客手下花瓣微颤的血莲。他和善的笑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缓缓开口道。
“瀛国一小僧空海,不知居士大名?”
“法师过谦了。”
祁图手指轻轻划过花瓣,明亮的黑瞳对视着僧人那双沧桑明慧的眼。
“祁图不过华夏一市井游商,经手典当小铺罢了。”
“不当空海法师居士一称。”
语罢,少年双指夹落一瓣血色莲花,随意轻嗅把玩后抛落天穹。
血莲凄厉低嚎,花体收缩,花瓣折缺处如瓷碗破洞,血色的光点如流水喷泄。空气中弥漫的清苦莲香中混杂起浅浅腥气。僧人呼吸一紧,手上念珠拨动稍急,托举的莲灯烛光跳动愈亮。
“佛曰一草一木皆有灵,礼赞生命,爱花不折花。”
“居士既爱莲花,何须用那温和的手带动孤瓣离花的寂寞。”
“呵,法师。”
少年轻轻摇头,脸上笑意全无,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模样。
“我虽是爱花之人,却不会为一朵莲花舍去一具跳动的灵魂。我折起一瓣莲,仰头轻嗅指尖余味,心像一只被囚禁黑暗的孤独小蛾,闻见感受的非是莲香却是涩苦。”
“对否,法师。”
少年目蕴星河,手抚莲花,不经意的抬眼远方,天穹之上的木船缓缓下落,一脸凝重的许安川被无形的手从船上“请”下,静静的立在血莲之旁。
脚踩如生灵呼吸起伏的血色莲根,许安川呼吸渐促,右眼滚烫,黑眸深处一点银白缓缓扩散荡漾,心口的蝴蝶纹身若隐若现。
莲花灯盏悄然离手,如黑夜中的一轮新日浮在业蛾尸上,佛光普照。收起菩提念珠,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低首,虔诚的凝望着血莲,额间莲花法印随着血莲的颤动而变化明暗。
“阿弥陀佛。”
“佛莲也好,妖蛾也罢。”
“恶业深种,孽海浮沉,淤泥深陷,迷茫浑噩。罪恶的灵魂供给了圣洁的新生,救赎的梵音洗涤阴暗的孽海。枯木逢春福泽众生,红日自暗夜重临天地,光耀众生。死亡不是唯一的归宿,自甘堕落是最无奈的终结。”
“居士,对否?”
僧人眼神深邃如海,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那个手抚血莲、神秘诡异的少年。黝黑的眼眸里转动的“卍”仿佛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
“呵呵。”
祁图终是放手了那朵花,淡笑着取出一片白绢轻轻擦拭触花的手。
“信仰之下,欲望沉重。”
白绢轻轻飘落血莲,纯净的素白遮住了血腥的美丽。
僧人轻叹一声,额间莲花法印亮起金芒,无形的波动荡漾天穹,接收信号的血色佛莲缓缓旋转,扎根蛾尸的血色根须如杨絮遇狂风,迅速收缩回退入血莲。
“血莲佛国”悄然崩塌,绝望的孤独灵魂终究破碎。
“不得自由,这天地终究不属于我。”
“如有来生,愿为一缕自由浪流的风。”
“嘻嘻~”
“化身自由的风啊。”
根须尽褪,徒留蛾尸,血莲旋转飘起贴近僧人额头莲花法印。
光芒交织血色,两者缓缓融合一体,僧人额间金纹红底的妖异佛莲栩栩如生,浑然天成!
僧人一步踏出,口颂佛号,莲花灯盏烛光爆亮!
“阿弥陀佛。”
“居士,小心了。”
六道神情各异的分身自僧人身上散出,与僧人呈七方狩围之势圈禁住祁图。
六道佛身左手各持一卷佛经,除却一人右手托灯,其余五人右手分别捂住耳、目、口、鼻、心。
梵音震天,七人身上浮现七尊琉璃佛影,佛影环绕中,一座虚幻的金色山峦缓缓成型,带着镇压的“势”,向着祁图许安川慢慢压来!
“六欲分身,分列七人合乎七情之势。”
“有意思。”
俊俏的脸上嘴角上扬,祁图饶有兴趣的旁观着僧人布下的杀阵。
血色的根须如潮水退去,晚风轻拂,干枯的偌大业蛾尸再无一点生气光泽,风过如烟尘吹散消失,只留下一点闪烁的银白光点悬在天穹闪闪发亮。
红月将落,乌木小船悬停夜空,生死不知的徐放静静坐在船中,天穹之下,天倾的汪洋肆虐山林!
一手提溜着身旁沉默失神的许安川,一手摇扇,祁图笑意盈盈的仰望着那座紧紧锁定自己的虚幻金山渐渐凝实,任由那万钧之势压迫渐紧。
业蛾尸体留下的那点银白光点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诱惑,许安川不自觉的舔舔嘴唇,死死盯着那闪闪发光的光点。那些光点似乎感受到神秘的呼唤,突然飞向了许安川,如流水般注入了他的右眼!
刺骨的寒意自右眼传入心脏,许安川死死捂住右眼,牙关紧咬,脖颈青筋暴起。心口的蝴蝶纹身完整浮现,那只深藏迷雾中、紧闭的眼悄然睁开了一线缝隙。
放下手掌,许安川睁开了紧闭的右眼,露出了一只银白的眼瞳!
各色的丝线连接着世间万物,眼中世界被厚重的灰色迷雾笼罩,许安川右眼的视界此刻迥异于前!左眼看见的是万事万物,右眼看见的是丝线迷雾。
眼角一行血泪流出,许安川突然眼前一黑,软倒在祁图手中。
“呵,看穿迷雾的眼吗?如此看来不过如此,值得布局百年大费周章?”祁图瞥了眼手上提溜的许安川喃喃低语。
“每一只眼睛背后都是一只灵肉无存的山海业蛾。”
“没有野心就没有杀害啊,呵呵。”
祁图冷冷轻笑,似是不屑似是感慨。
“镇!”
渺远无情的声音响起,僧人额间莲花法印稍显暗淡。六道分身同时抛起手中佛经,拍向那金色山峦。山峦之上,金光熠熠,无数的经文随之刻画完成。
佛光普照中,金山带着镇压万物的“势”轰然落下!
祁图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中提溜的许安川丢入了木船。“啪”的一声合起纸扇,随手抛起。
金山镇下,纸扇抛起。
两者相触,如鸡蛋碰石头,金山无声悬停,纸扇缓缓坠落。
祁图接下纸扇,丝毫没有顾及周围那七道如佛陀在世、光芒万丈的僧人。他收起木船,一手提溜一人消失天穹。
“噗~”
擦去嘴角鲜血,不发一言,目送着远去的少年,僧人狼狈离去,身后是如烟火腾空,化成满天光点的金山。
“这样的存在早不该死绝了吗?”
“可惜,可惜。”
“所幸,莲印已成,赤鳞中尚有相繇余力,是时候闭关破境了。”
晚风吹起,吹去了激荡天穹的战意,吹落满天星如雨......
业蛾借着相繇之力招来的汪洋终是倾落天穹,坠入山谷古林。肆意奔腾的洪流冲破山谷,席卷大地!
古木连根拔起被洪流裹挟着一路横推过境,狂风推波助澜,汪洋奔腾咆哮!
十数道人影静静的站在高山之上,黑色的风衣随夜风摆动,身下滔天的浑浊巨浪汹涌激荡。
“安夏,情况如何?”
安卫东努力立直起重伤的身子,压抑着喉头泛起的铁锈腥气。
“报告长官!巡夜司风组守夜人任务失败,一行十人尚存三人。”
“害。”
长叹一句,眺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一线金芒,安卫东神色莫名。
“他们又来了吗?”
“报告长官!辉煌教廷第三封责令限时出境文书已经送达!都灵顿现任主教伦纳德·莫雷斯及继任助理主教尤瑟夫·卢尼西亚邀请长官入教堂圣殿一叙。”
“助理主教尤瑟夫?看来我这老朋友不仅要经受丧孙之痛,连这莫雷斯家的都灵顿也要守不住了啊。”
已是拂晓,漫长的暗月夜终将结束,遥望着即将来临的日出,安卫东感慨道。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看来他们的教皇冕下终究要出手重整教廷了啊咳咳。”
一线金芒跃出黑暗,红月悄然落幕,灰蒙蒙的世界渐渐泛起红光,地上肆虐的洪流染上一丝金边。
“嗡~”
渺远弘大的的号角声回荡悠长,教堂的号角已然吹响。无数的人影汇聚山林,他们背负十字架,沉默着有序排列。晨风吹过,长衫飘飘。
“日出了啊,黎明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是时候该走了啊。”
阳光倾落在眼角湿润、白发苍苍的安卫东肩头,沐浴温暖的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脏泵出的汩汩热血却是透着莫名的苦涩冰冷。
“回家吧,孩子们。”
“我们回家了。”
难掩的沉重气氛笼罩着山巅的他们,生命的别离往往就在这里。
“嗨,各位。”
“你们是不是落下了他们。”
阳光之下,纯白的体恤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