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049章消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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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中旬后,云筝终于可以双腿下地走路了,只是伤才刚好,路走多了还是会疼,也就照常在家养着,轻易不大出门。
中间采薇和奚东流来过两回,采薇和太子的婚期定在了年后三月份,接下来要被关在家中练绣工、学习宫中礼节了。
云筝真心为她开心,然而,一想到过不久采薇就要进宫,日后想见面便不如现在这般方便了,她又有些不开心。
奚东流见她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就想哄她开心,说:“妹妹嫁了不是还有我吗?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云筝一听这话,哼了一声,挂着小脸儿:“怎么不是你嫁进宫……”
采薇噗嗤笑出声来。
奚东流也闹了个大红脸:“宫里又没人要我……不是,小爷一大老爷们,进宫也是做侍卫……”
云筝也不是无故找他不痛快。
开府宴后两日,奚东流来东府里找她取枇杷酿。云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转头就忘在了脑后,谁知奚东流却当了真。云筝虽然不舍,还是让翠黛领他去云府窖中取了。
奚东流听翠黛说云筝极爱吃这个,便想,她喜欢吃的我也要多吃,于是二话不说拎走了五罐。那枇杷酿一共就做了十罐,他一下子搬走了一半!
云筝在东府里听到这消息,气得一边想按着奚东流的大脑袋狂揍一顿,一边在心里给他记了笔小账。
她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爽,其实也不全是为这个,还有一件令她很是不解的事。
那晚帮哥哥上完药,她红着脸跑回房,夜里梦见自己待在一个燃着十几个炭盆的房间,热得她胸闷又气短,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从那时起,便常常出现心慌的毛病,有时候看着哥哥的脸,被他突然抬头瞧了一眼,她就犯了病。自己偷偷想了几日,觉得可能是哥哥长得太好看了,都怪他!
把账算在哥哥头上后,果然舒服了不少,心慌气短的毛病也不大出现了。
“唉——”
云筝坐在东府书房里,托着下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一脸的百无聊赖。
栖香正在一旁磨墨,闻声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你都叹气一上午了,自己发觉了吗?到底在愁什么呢?”
“栖香姐姐,你说哥哥今日会回来吗?”
宗不器已经连着四日没回家了,听说是做什么训练,总之是军务繁忙,差小风传话回来,让她好好吃饭,不要乱跑。
栖香想了想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军营看看?”
云筝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片刻后又垮下脸,闷闷道:“还是不要了……军营重地,哥哥又才上任不久,我还是不去给他添乱了……”说着往桌上一趴。
栖香惊呼一声:“小姐!”
“怎么了?”云筝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慢吞吞地转头看她。
栖香憋着笑,指着她的左脸:“小姐,你的脸,花了。”
只见那白净的小脸上印满了墨字,云筝抬手抹了一下,伸到眼前一看:“呀!”忙低头看向书桌,“毁了毁了,这一张白写了……”拎着她刚写好的一大段文字,撅着嘴一脸懊恼。
“小姐,要不奴婢陪你上街走走吧!”
云筝生了会儿闷气,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叫上翠黛姐姐,我们上街看两匹料子,给爹爹和哥哥做新衣。”
腊月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过春节,如今虽还有十几日,街上却早已是热闹非凡。路两旁的小摊儿一个挨着一个,游逛的行人和荷担的小贩儿填塞着路心,叫卖声与谈笑声交织成片,马车被堵在人群中久不能动地儿。
云筝带着栖香和翠黛穿过人群,心中无比庆幸没有坐车出门。
三人一路走一路买吃的用的小玩意,路过铁匠铺子时,还给宗不器订做了一把刀,最后去城南最大的楼夫人锦缎庄定了三匹料子,出布行时已经是申时了。
走了足有一个时辰的路,云筝的脚腕疼得忍不得了,栖香抱怨:“小姐,奴婢就不该说陪你出来,现下伤又发了,少爷回来定要骂我们。”
云筝也觉得今日逛过头了,实在是太久没有痛痛快快地上街了,于是吐吐舌头,任栖香发脾气。
翠黛先头去附近探看了一家清静的茶肆,扶着云筝过去歇脚。
三人刚走到茶肆门前,忽有一个婢子打扮的女子走过来,施礼道:“云姑娘,我家小姐想请您过去坐一坐。”说着抬手指向茶肆对面的一家酒楼。
栖香问:“你家小姐是谁?”
婢子答:“我家小姐是邹太尉孙女,想来云姑娘应该听说过。”
“小姐,你认识她吗?”栖香满脸疑惑。
何止认识,还缘分不浅呢。
云筝俏脸一沉:“不认识。”说完扶着栖香就往茶肆走。
那婢子欲上前再劝,却被翠黛拦在了身后:“我家小姐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转告你家小姐就好。”
原以为这个小插曲过去便过去了,谁知过了一会儿,邹画屏带着丫鬟也来到了这茶肆。
她外罩一件浅粉色织金斗篷,两手揣在白狐皮手笼中,摇曳生姿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双丹凤眼在眼尾处微微上挑,那张瓜子脸显出几分柔媚。
“云筝妹妹,有礼了。”邹画屏来到桌边,微微颔首打招呼。
云筝淡着脸瞟了她一眼:“我没有姐姐。”说完转过头继续喝茶。
邹画屏神色僵了一瞬。
自从开府宴后,她一直对宗不器念念不忘。然而她一个闺阁女子,见外男的机会却是不多,若是凭她自己,断不可能和宗不器有交集。想了很久,云筝是唯一一个能助她接近宗不器的人。
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云筝化解仇怨,今日又恰巧在街上遇到,可不正是机会?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要做到的人,被她无视算什么,自己找过来就好。被她奚落也不算什么,她从小就受惯了的。
想到此,那一瞬的难堪就像从未出现在脸上一般,继续微笑道:“我是特地来向你道歉的。你不愿意上我那去坐,我就来找你,希望你看在我的诚心,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云筝忽然有点佩服她了。
若是换成自己,做了故意伤害别人的事,那是羞愧到必须立刻道歉,或是永远没脸再见的。绝不会事隔好几年又主动提起,坦然地做出一副和解姿态。
“事情过去这般久了,我无需你道歉,也不在意你的解释。”
邹画屏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放低了姿态,云筝却仍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换上一副羞愧又难堪的表情,双腿一弯就要往地上跪……
“你做什么?!”
云筝惊得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幸好栖香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被桌椅绊倒。
翠黛眼疾手快地上前制止邹画屏的动作:“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茶肆人多嘴杂,我家小姐可没要你下跪。你这么做,岂非伤她名声?”
邹画屏闻言站直了身体,垂首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并非有意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要哭了似的,听得人心里一阵不适。
云筝皱着眉,又坐了回去。
她实在不是心肠硬到可以一再不顾别人脸面之人,即使这个人是有过节的。想了想,既然邹画屏做到如此地步,她也不妨听一听。
“你坐下吧。”
邹画屏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惊喜又感激。
云筝既然肯听她说话,那就意味着这个结可解。
邹画屏慢慢地坐在桌旁,面色仍旧诚恳又羞愧:“我虽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其实也确实无甚可解释的。当时年纪太小,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害你受惊,我一直很后悔,只是被爹爹在家中关了两年,一直不得机会向你道歉……”
云筝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对这番解释撇了撇嘴,年纪小、不懂事、是公主逼她的、想道歉却没机会……还当有什么新鲜说辞呢!
邹画屏觑着云筝神色,继续道:“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是借口,是我歪了心思,亏得陛下和爹爹及时纠正教导,我想着,无论过去多久,总要向你道个歉,只是心中羞愧不已,故而一直不敢登门。”
说着眼圈红了,拿起帕子掖了掖眼角,“说出来妹妹可能不信,我实不是那等奸邪张狂的性子。自小阿娘病故,家中姨娘又不亲近,我虽为嫡女,却也受尽了冷眼。后来做了祖父的孙女,外人只当有多风光,却连一个能说体己话的闺中姐妹也无。我这个人,实是无甚存在感。故此养成了凡事爱多想,又不敢拒绝别人的性子。若能选择,我宁愿阿娘尚在,阿爹只是一个贩货郎,如此一家和乐度日罢了……”
这番真真假假的话,配着她簌簌流下的眼泪,确实令云筝有几分动容,倒不是她就彻底相信了邹画屏的话,而是因她提到了阿娘,勾起了云筝的伤心事。虽说她后来有了哥哥,但阿娘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失去阿娘,心里便如有一道暗伤,时隔多年轻易不大会痛,却永远存在那里,偶尔被人拨弄一下,还是会酸涩难当。
且云筝相信,无论邹画屏品性如何,提起阿娘时必然是真诚的,于是她有点心软了,见邹画屏哭得凄楚,她有点手足无措,小声道:“你……你别哭了。”
邹画屏抬起一双泪眼,抽泣两下:“让妹妹见笑了,今日有机会向你道歉,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算卸下了一桩心事,一时有些忘形,聒噪了,妹妹不要见怪。”
她红着眼圈,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云筝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若说不原谅,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为一桩少时的纠葛不依不饶。若要原谅她,又觉得不是那么痛快。
一张小脸皱着,想了片刻道:“你若解释完了,便走吧。”
邹画屏有一瞬的错愕,她以为云筝被打动,总该说些什么,没想到直接轰人了。于是微微垂下眼睫,声音凄楚:“妹妹这话就是不原谅我了……也罢,是我自作孽,原不该指望道个歉便能求得谅解……”
云筝实在挡不住这等攻势,越发觉得好像自己理亏似的,嗫嚅道:“我没说不原谅你……只是,我们也没什么交情,你既想解释,那解释完了便该离开了……”心中闪过一丝懊恼,今日真是不该出门,都怪要给哥哥看料子,都怪哥哥不在家,哼,就怪他!
云筝微微抿着唇,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灵动神色。
邹画屏抬头扫了一眼,觉得今日火候差不多了,再多恐会适得其反,于是慢慢站起身,轻声道:“那我今日便先走了。若是……若是日后街上遇到,我跟妹妹打招呼,希望妹妹不要不理我,好吗?”
这个要求不过分,云筝点了点头。
邹画屏笑着转身,摇曳生姿地走了。
就在她即将走出茶肆的时候,宗不器背负双手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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