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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02章起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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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叔领着宗不器推门进来。

云学林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顿时眉心起皱:“这是怎么回事?”

云筝转头看了一眼宗不器,只见他的衣服上有几处被扯破,嘴角也添了些淤青血痕,眼中的狠厉未消,吓得她连忙又将头转了回去。

原来,宗不器走出云府之后,无意间入了章台街,在满目红袖招摇里失了方向,又和几个刚从妓馆出来的醉汉发生了冲撞,宗不器出手将人打伤,自己身上也挂了彩,被巡检司的人缠住问话,幸好云福庆及时赶到,破财消灾才将事平了。

“去请个郎中过来,再安排个人,伺候不器洗漱安置。”云学林吩咐完福叔,转头看着宗不器,“先好好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连月来奔波逃命,宗不器早已疲惫不堪,简单收拾一番,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身陷火海,火苗撩起一丈多高,正在惊慌失措之时,有两人合力将他推了出去,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他的脖子僵硬不能动,喉咙似乎也被人掐住了。

窒息。

心里倏地窜过一阵寒。

有人!

这个念头令他瞬间惊醒,翻身而起,出手如电,一把将人按在了床上。

来人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开始手脚并用地扑腾,喉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宗不器定睛一瞬,发现是云筝。

他松开了手,云筝连忙爬了下来,小嘴一撇就要哭。

“不许哭!”

少年坐在床上,冷冷的低斥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有实质,那恶狠狠的语气吓得云筝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云筝站在床边,小手纠结缠绞,吭哧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道:“对不起,我不该用枇杷砸你。”

云筝今晚也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梦见宗不器被很多人追着打,打得浑身是伤,快死了,爹爹罚她跪了祠堂。她醒来后又惊又怕,于是跑来冰泉阁,看看他是不是真死了。

云筝指一指他脖子上的伤,问:“你还疼不疼?”

“出去。”宗不器面无表情。

云筝撇嘴,瞪了他一眼,挠挠脑袋,眼珠一转,拔腿噔噔噔跑了出去。

月色澄明,中庭的枇杷树在影壁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四周静寂无声,宗不器呆坐在床上,神色茫然。

忽然听见外间脚步声,抬眼就见云筝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团扇。

云筝爬到床上,跪坐在他身侧,举起手中的扇子,对着他的后颈……开始扇风。

外面天寒地冻。

颈后凉风习习。

少年一头雾水:“你做什么?!”

云筝眼神清澈:“我嬢嬢说过,呼呼风就不疼了。”

宗不器盯着云筝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瞧了半天,确认她不是在捉弄自己。半晌,转过头不再理她,继续木然地望着屋中摆设,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过了一会儿,云筝扇得胳膊发酸,却又不好意思停下,于是换了只手,边扇边问:“你家在哪?你为什么来我家?”

宗不器不理她。

云筝终于有了理由停下,气呼呼地放下手中的团扇,昂着小下巴,蹙眉瞪着宗不器:“你会一直住在我家吗?”

宗不器仍然沉默。

“你爹爹呢?他知道你在我家吗?”云筝坚持不懈问。

她实在太好奇这个人了。

方才在饭桌上,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吃饭,好像饿了很久一样,吃了很多,却并未显出狼吞虎咽的姿态,反而意外的斯文好看。

饭后,郎中来为他上药,用刀尖划开颈后的腐肉,流出里面的脓水。她躲在爹爹身后,捂着眼睛探头探脑,从指缝中看见宗不器神色漠然,仿佛不知道疼一样。

她实在太好奇这个人了。

云筝已经做好了宗不器还不理她的准备,没想到这次他回答了。

“他死了。”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面上也是平静无波。云筝却莫名扁了嘴,眼睛眨巴了两下,泪珠滚出眼眶。彼时的她还分辨不出太复杂的情感,只是看着眼前少年僵着身子,双唇紧抿的样子,很难过。

带着哭腔又问:“那你嬢嬢呢?”

宗不器沉默很久,最后硬声道:“也死了。”

云筝呜咽着哭出声来,边哭边道:“我嬢嬢也死了,呜呜……爹爹说她变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我,可是我不知道哪个是嬢嬢,也记不清她的脸了……呜呜……我以后都不知道嬢嬢长什么模样了……”

云筝的娘名叫方宝筝,是云太傅的结发妻,在生下她后不到四年,因一场伤寒病逝。

云筝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宗不器终于忍不住也红了眼圈。攥紧拳头,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片刻之后,那张瘦削的脸上又恢复了木然的神色。

云筝的哭声渐渐小了,开始一阵阵地抽噎。

宗不器看着她冷声道:“你快走!”

没反应。定睛细看,睡着了。

伸手去拽她胳膊,却被云筝一把抱住了手。惊觉手心滚烫,忍不住皱起眉。

“来人。”

靠坐在门边打盹的小厮东来被唤醒,忙进到里间,待看清了屋内的情况,脑子一时有点懵,小姐怎么睡这了?

还在发愣,就听宗不器又道:“掌灯。”

东来回过神儿,急忙去点灯。

“你家小姐在发热,去让管家请郎中,叫丫鬟来把她带走。”

少年的声线还有些稚嫩,气息却很沉稳,寄人篱下却毫无卑怯之色,似乎发号施令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东来忙回道:“是,小的这就去。”

片刻后,福叔带着栖香和翠黛过来了。

云筝烧得小脸儿通红、额角冒汗,口中不停喃喃“嬢嬢”,抱着宗不器的胳膊不撒手,一拽她就哭喊不休,几个大人一时竟无计可施。

“你家大人呢?”宗不器问。

福叔道:“一刻之前被人叫走了,说是咸通馆的东越世子失踪了,只怕大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宗不器身子僵了一下,眼中闪过浓烈恨意。

栖香不停地安抚:“小姐,你撒开手,奴婢抱你回房睡……”

宗不器垂首看着云筝,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阿娘,若阿娘今日还在世,孩子也该出生了,也许会是个妹妹,是他和阿爹期盼已久的妹妹。

“让她在这睡吧。”

大夫匆匆赶来,把了脉开了方,翠黛领着人去煎药,喂药时又是好一番折腾,到卯时,热度终于退了些,人也睡稳了。

宗不器被她拽着一只胳膊,僵挺了一整晚,天快亮时脑子有些迷糊,不知不觉倒在了床上。刚睡下不久,又被云筝一巴掌呼在脸上,激灵了一下睁开眼,就看见云学林坐在床边。

“醒了?起床洗漱用饭吧。”

“大人,”宗不器坐直身体,“找到……东越世子了吗?”

“找到了。”云学林用毯子裹好云筝,抱着她起身,看向宗不器,“你在此安心住着,勿要出门,等忙完这段时日,我再做安排。”向门边走了两步,忽又停下转身,“你当唤我叔父。”

云筝早上醒来后又吃了一次汤药,到午时已不再发热。云学林为照看女儿,白日便留在家处理政务。

酉时,云学林要进宫参加万寿夜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云筝好好待在家里,结果云太傅前脚刚迈出府门,她后脚就跑到了宗不器住的冰泉阁,兴冲冲地抓住他的胳膊往门外拉。

“走!我们去观大龙灯!”

在大启,每年万圣节前三天,茶坊酒肆张灯结彩,歌舞场馆彻夜不歇。还有商贾出资在皇宫玉津门外的咸通馆旁修筑大龙灯,入夜时辉煌耀眼,十分夺目。

“你自己去。”

宗不器皱眉,一把挣开她的手。

云筝以为经过昨晚的事,两人已经算讲和了,没想到宗不器还是这么凶,根本不想和自己一起玩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哼”了一声:“自己去就自己去!”一跺脚跑了出去。

她跑到府门口,被拦住了,守门的家仆说老爷交代过,不可放小姐出去。云筝发了一通脾气,又回府去求福叔。

福叔笑得慈眉善目,却任凭云筝如何磨他,愣是不答应,还说了一堆大道理,云筝气呼呼地跑回自己房里,连晚饭都没用。

戌时,天已尽黑,月色昏蒙。

锦辉阁里,栖香和翠黛正在劝云筝用饭,她捂着耳朵伏在窗边桌子上。

突然,对面冰泉阁的门打开,依稀看见宗不器走了出来。

云筝定睛细辨,发现他又换上了进府时穿的那身青布衣衫,头上还戴着斗笠。

他要走了吗?

云筝立刻跑了出去,悄悄地跟在宗不器身后。见他走到大门口,也被家仆拦了回去,忍不住幸灾乐祸。又看见他转身往后院去,云筝缀在后面跟着,最后来到了后院东南一处角门。

宗不器将袍角掖在腰间,正要翻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斥:“喂!”

转过身,只见云筝身穿一袭红色斗篷,脚踩棕色织金花纹鹿皮锦靴,蹭蹭跑到他身前两三步站住,抱着手臂,昂起小下巴,一副拿住他把柄的得意模样,威胁道:“你若带我出去,我就不喊福叔来抓你!”

宗不器盯了她片刻,转身向上跃起。

不料云筝猛地冲到他身侧,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张口就喊:“来……”

宗不器眼疾手快,立刻捂住她的嘴,眉心拧了起来,权衡一瞬后,决定妥协,以眼神示意她松手。

云筝顿时喜笑颜开,按照宗不器的指示,踩着他的背,先骑在了墙上。

一眨眼,宗不器也翻身站到了墙头,然后轻巧落地,转过身来,仰头张开手臂,沉声吐出一个字:“跳。”

云筝战战兢兢地蹲在墙头,和宗不器对视。

少年神色笃定,仿佛接住她是小事一桩。然而,那副瘦弱的臂膀,看上去并不很可靠。

云筝犹豫地看着他,试着伸臂往前探了探身子,很快又缩回去,蹲老实了。

如此几番之后,宗不器终于失了耐性:“你到底跳不跳!”

宗不器作势要走,云筝急忙喊住他,连声道:“我跳!我跳!”心一横,张开双臂就扑了下去。

夜风鼓起她的斗篷,像飞在空中的小鸟一样。

张口就想叫,叫声还没出口,宗不器的手臂就从腋下穿过,稳稳地抱住了她。然后举着她在空中转了半圈,缓和着力道,稳住了身形,慢慢放在了地上。

云筝的心跳得砰砰砰,感觉又紧张又刺激,拍着手又笑又跳:“我飞起来啦!”抓住宗不器的胳膊,不停地晃,“再飞一次再飞一次!”

宗不器臭着一张脸,没理她,转身就走。

云筝颠颠儿地跟上:“你不去看大龙灯吗?”

“不去。”

云筝嘟着嘴,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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