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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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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王加根决定先在丈母娘家呆两天,然后再去孝天市教育局交材料。如果材料交得顺利,他再返回方湾菜园子村接欣欣,父女俩一起回牌坊中学。

八月五号一大早,趁女儿还没有睡醒,他蹑手蹑脚地起床,悄悄地动身,坐长途汽车赶到了孝天城。

喝了一碗孝天米酒,吃了四个生煎包,他就来到孝天市教育局,找到了二楼的人事股。

张股长正好在,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王加根掏出在方湾街上买的一包香烟,散给屋里的每一个人抽。

“有什么事啊?”张股长接过香烟,官腔十足地问道。

显然,他已经不记得王加根了。

“我是来送稿子的。编《红烛颂》的稿子。”

“哦,坐坐坐。”张股长把香烟夹在耳朵根儿上,又端起茶杯问,“你哪个乡镇的?把稿子交给我就行了。”

王加根从皮包里抽出文稿,毕恭毕敬地呈到张股长面前。

“刚到么?外面蛮热吧?这桑拿天真是受不了!”张股长放下茶杯,接过稿子,认真地看了起来,时不时还用铅笔勾勾圈圈的。

王加根坐在一旁的长条椅上,感觉很不自在。他随手拿起报架上的《参考消息》,但浏览的时候很难集中注意力。

“写得不错嘛!”翻完稿子的最后一页,张股长朗声赞叹,“不错不错。你这篇文章,选材呀,语言表达呀,谋篇布局呀,都很好。邹山青二十八年扎根农村从事小学民办教育,这本身就相当典型!”

“谢张股长鼓励!”王加根谦虚地说,“为了写好这篇稿子,我专门到邹肖小学进行过采访……”

“是要这样。做学问就是要脚踏实地,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张股长喝了一口茶水,又信手翻了翻稿子,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写书还应该注意社会效益——你大概忽视了这方面的问题。比方,你说邹肖小学以前没有校舍,学生分散在民房里上课,下雨时还打着雨伞。这并不是普遍情况嘛!写出来就有给我市教育工作抹黑的嫌疑。你还说邹山青组织学生写呼吁书,贴在村边路口,要求人们重视学校建设。这也许真有其事,但方式欠妥嘛!这与搞*******有什么区别?要认清形势,不能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文章里。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我都用铅笔做了记号。你先把这些地方改过来,重新抄一遍,再送过来。”

王加根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住下来没有?还没有的话,先找家旅社住下来,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张股长直言不讳,又语气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就这样了,准备吃苦啊,伙计!”

王加根只得告辞,怏怏不快地走出了孝天市教育局。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张股长的点评有点儿牵强附会,东拉西扯,但张股长又是审稿子的第一道关卡,不按他的意思修改,就不能放行。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王加根来到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找敬文拿到他家厨房的钥匙,到方红梅住的那间屋子里修改稿子。

他严格按照张股长的要求,把成绩适当拔高,能吹则吹;对存在的问题,一律进行“模糊”处理,抹去棱角,尽量写得圆润些。

稿子全部改完后,读起来相当别扭,看上去明显没有初稿好,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迎合审稿的人。

中午见到方红梅时,王加根本来准备把张股长臭骂一顿,没想到老婆抢先通报了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

方红梅说,昨天晚上周菊凤和她老公小祝来过了,聊了聊调卧龙高中的事情。

周菊凤和祝副乡长先去找了卧龙高中的校长,介绍了王加根和方红梅的情况。校长听过后,非常高兴,说他们学校正好缺语文教师,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紧接着,祝副乡长又与卧龙乡的几个党政领导讲了,大家的口气都比较好。尤其是卧龙乡党高官,也是靠写通讯报道出道的,对文章写得好的人特别感兴趣。周菊凤建议王加根把他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拿过来,让卧龙乡党高官瞧一瞧,兴许会让他当个乡通讯干事或者乡政府办公室秘书什么的。

王加根一听,高兴得几乎叫出声来。

家里那些“狗皮膏药”,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他曾经想过去找牌坊乡领导“兜售”,毛遂自荐到乡政府谋个行政职位,结果因为抹不开情面,下不了决心,至今没有行动。

周菊凤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自然非常激动。顾不上午休,也顾不上与方红梅谈论《红烛颂》的文稿,他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风风火火地前往孝天地区汽车站,坐长途汽车回花园。

到牌坊中学的家里后,他先到后院子,寻找这几天母鸡下的蛋,收回放进碗柜的抽屉里。再开始清理自己发表过文章的样报和样刊,连同作品剪贴本,装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然后,闩后门、锁前门,到花园汽车站乘长途汽车返回孝天城。在孝天地区汽车站下车后,他径直前往孝天市第一人民医院,把东西交给了周菊凤。

这一去又一回,总共花了四个多钟头。

周菊凤看过档案袋里的材料,觉得写得最好的还是小说《男人的眼泪》。她让王加根过两天再来听消息,并且建议他,抽空去见见卧龙乡党高官。

第二天傍晚,周菊凤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她兴奋地对王加根说,昨天正好碰到卧龙乡教育组长,对他讲了王加根和方红梅的情况,没想到教育组长非常爽快,当场表态同意接收他们夫妻俩。只是提了个附加条件,就是他们两人今年后几个月的工资必须由牌坊乡发,卧龙乡的起薪时间为明年元月份。

“这个没问题!我们去找牌坊乡教育组。”方红梅率先表态,“就算牌坊乡不给我们发工资,我们也情愿在卧龙乡白干一学期!”

“那还是有点儿划不算。”周菊凤真诚地说,“你们还是与牌坊乡教育组的领导好好说,反正都是公家的钱,又不要他们私人出。这点儿人情,他们还是会做的。”

方红梅笑着说,他们自然会向好的方面去努力。

送走周菊凤,夫妻俩久久难以平静。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顺利得连他们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是真的。

关于跑调动的流程,王加根轻车熟路。

当年办理方红梅与舒建新的对调手续时,他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首先他们得写一份调动工作的申请报告,找牌坊中学及牌坊乡教育组领导签字,调出单位及主管部门同意后,再找调入单位卧龙乡教育组。调出单位和调入单位都签字画押了,就可以把申请报告递交到孝天市教育局,等候教育局下调令。

方红梅开始考虑调动之后的一些事情。比方,搬家如何弄,到哪儿去找汽车。家里的东西一辆汽车肯定装不下,得找两辆汽车。为了答谢这次帮忙的人,他们是否应该请卧龙乡政府和卧龙乡教育组的领导吃一顿。宴请的地点就定在周菊凤家里,让敬文帮忙买烟酒,菜由他们到彭家湾农贸市场买回去,请方父到城里来下厨。她还问王加根,如果调到了卧龙高中,他是否还继续考律师……

“还没开始播种,你就筹划起了秋收的事情。高瞻远瞩得有些过头吧!”王加根嘲弄起了老婆。

他排除干扰,专心致志地撰写《请调报告》。

第二天一大早,王加根又坐长途汽车回花园。

在洪花路下车后,他直接前往丁胜安家。结果丁胜安不在,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丁胜安的女儿和两个儿子都是王加根教过的学生,他老婆与王加根也比较熟悉。

王加根借了他们家的自行车,骑车直奔桥西中学。先到牌坊乡教育组办公楼上找,没有。又去乡教育组其他几个领导家里找,还是没有。返回丁胜安家里,丁胜安仍然没回。

丁胜安的女儿推测说,她爸有可能去了邹肖村。

王加根又骑车前往邹肖村。路过洪花路时,碰到他过去教过的学生黄义鹏。

黄义鹏手里抱着个大西瓜,热情地与王加根打招呼,并且告诉他,牌坊乡教育组的几个领导在他家里抹长牌。

“丁胜安在不在?”王加根随口问。

“在。”

王加根喜出望外,赶紧翻身下车,跟着黄义鹏一起走。

义鹏他爸是牌坊乡一所小学的校长,人很精,活动能力强。当初因为义鹏与敬武打架的事情,王加根与义鹏他爸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义鹏后来又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黄校长对王加根还是心存感激。黄校长前不久在洪花路建了私宅,两个门面三层高的一栋楼房,家也从乡村搬进了花园镇。隔三差五地,他都会请一些有头有面的人物到新居吃吃喝喝,抹牌赌博,交流感情。

王加根来到三楼的一个房间,进门便见烟雾弥漫,气味呛人。里面一场麻将,一场扯胡,一大群人在里面,有的在玩,有的在看。

黄校长腰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见儿子带来了王加根来了,黄校长表现得非常热情。他接过儿子手里的西瓜,搁在菜板上切开,首先递给王加根一块,又让义鹏送给抹牌打麻将的人。

趁着丁胜安胡牌轮休的空当,王加根把他叫到隔壁房间,开门见山讲明了调动的事情,希望牌坊乡教育组能够对他们夫妻俩放行。

“你有没有把握?拿稳了没有?”丁胜安追问王加根,“现在各个乡镇进人都是很难的,尤其是孝天城附近的卧龙乡和朋兴乡。你和小方本来在牌坊中学搞得不错,莫因为闹调动,最后又没有走成,坏了别人对你们的印象。”

王加根说,卧龙乡教育组长已经亲口答应了。

“那让他们开个接收证明。”丁胜安提出。

这显然是推托之辞,王加根知道工作调动的流程没有这个环节。

“现在到处差语文教师。你和小方都教语文,又是牌坊乡的骨干教师,乡教育组肯定不会轻易放你们走。”丁胜安又出幺蛾子,“我虽说分管人事,但毕竟不是教育组长,这事我还得向刘福民汇报。”

这么复杂啊!王加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

他一个劲地给丁胜安递烟,缠着说好话,要他念在多年共事的情份儿上,高抬贵手。

“这样吧!你先去找肖玉荣,让牌坊中学把字签了。我向刘福民汇报后,再给你消息。”丁胜安暂时把皮球踢给牌坊中学,接着又补充道,“我肯定会帮你们说话的!”

也只好这样了。

王加根谢绝了黄校长留他吃饭的好意,赶紧到邹肖村找牌坊中学校长肖玉荣。

结果肖玉荣不在家里。

她丈夫老苏说,玉荣一大早就去武汉了,跑她女儿考铁路技校的事情。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有可能今天下午,也有可能是今天晚上。

王加根失望地回到牌坊中学,走进好几天空无一人的家。他这才感觉有点儿饿,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到后院子里摘了一条丝瓜,又打了两个鸡蛋,搬出家里的电炉子,用丝瓜鸡蛋煮面条。

电炉子是他家的“秘密武器”。因为耗电量大,会熔断保险丝,学校一直禁止教师们使用。他们偷偷地备着,只是偶尔应一下急。

填饱肚子后,王加根就睡了。

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他再次前往肖玉荣家,结果她仍然没有回来。王加根干脆坐在肖玉荣家的堂屋里,与老苏及老太太拉起了家常。东夸葫芦西夸瓢,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半,还是不见肖玉荣的踪影。最后实在是没什么话说了,三个人都感觉比较沉闷和无聊。

王加根于是站起身,说想去找邹山青,商量一下修改《红烛颂》稿子的事情。

来到邹山青家,正好碰到别人在吃晚饭。

邹山青打架一样地把王加根按坐在饭桌旁,又吩咐老婆单另炒了两个菜,拿来酒杯和白酒,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

这一闹就是一个多小时。

两人商量好,八月十号上午九点钟在孝天市教育局会面。他们一起去交稿子。

离开邹山青家,王加根一身酒气地再次来到肖玉荣家。

肖玉荣还是没有回来。

直等到深夜十点钟左右,疲倦不堪的肖玉荣才风尘仆仆地回了家。听说王加根和方红梅都要调走,她感到非常意外和失望。

“唉!要是从工作出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们走。但为你们的个人前途、生活方便和家庭幸福着想,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她一边说,一边找来钢笔签了字,“学校的章子在宁主任手上,要盖章的话,你恐怕还得往宁家河跑一趟。”

宁家河离邹肖村有六里路。

天这么晚了,现在去找显然不太合适。王加根只好回到牌坊中学的家里,洗澡睡觉,准备第二天早上再去宁家河找宁海涛。

夜里他根本就睡不着。

既因为激动,又因为担心,再加上晚上在邹山青家里喝了那么多酒。他从书柜里随便摸出一本小说,迷迷糊糊地一直看到天明。

头重脚轻地起床后,他又骑车前往宁家河。

运气还不错!宁海涛在家,正准备去责任田里栽秧。听说王加根要用公章,他感觉有点儿为难。因为学校公章锁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而现在忙得火起,他抽不出时间去学校。

迟疑片刻,宁海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裤腰带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王加根:“去他妈的!我把钥匙交给你。你自己去拿章子,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王加根笑了。

他不停地感谢宁主任,说事情办成之后,一定请领导们喝酒。

牌坊中学的公章盖好后,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骑车去找丁胜安。快到丁胜安家时,碰到了丁胜安的大儿子,说他爸刚骑自行车出去了,可能是去牌坊乡教育组,也有可能是去孝天市教育局。

王加根调转车头,飞快地往花园镇方向追。

先到花园火车站,在候车室里绕了一圈儿,没见到人。再到花园汽车站,同样在候车室里绕了一圈儿,还是没见到人。

他又风驰电掣般地前往花园大桥西头的牌坊乡教育组,依然没有找到丁胜安。

这家伙会去哪儿呢?既然牌坊乡教育组没有,那肯定是去了孝天市教育局。趁热打铁,跟踪追击,去孝天城找他!

这样想着,王加根把自行车送到孝天市二中马兴祥老师家里,坐上了开往孝天城的长途汽车。

到孝天市教育局后,他楼上楼下到处找,跑遍了每一间办公室,还是没有看见丁胜安。

中午在小舅子敬文家里吃过午饭,他又到孝天市教育局守株待兔。

从下午上班一直等到傍晚下班,依然没有见到丁胜安。王加根只好悲观失望地返回花园镇。

当天晚上,他一直守在丁胜安家里,深更半夜才把他逮着。

丁胜安却说,他还没有向刘福民汇报,叫王加根明天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再来听消息。

王加根回到家里,在焦虑不安中等了一整天。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等到的是好消息,刘福民同意他们夫妻俩调出,牌坊乡教育组盖了章。

唉,光跑调出单位这一边儿,前后就花了三天时间。接下来找调入单位卧龙乡教育组,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王加根想起来就心里发慌,害怕得不行。

像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想办成一件事情,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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