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为钱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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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因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或者什么其他原因,欣欣到保定才一个星期就生病了。最初的症状像感冒。流清鼻涕,咳嗽,气管发炎,如抽风箱般呼呼作响。
白素珍带她到部队干休所卫生室去看医生,拿了些感冒药片和止咳糖浆,定时定量喂给她喝。但几天过去了,欣欣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而且开始发热了,有时低烧,有时浑身发烫。
白素珍和老马不敢大意,赶紧带她去bd市的大医院,打针、吃药、贴退热贴、往肛门里塞退热栓,还是没什么效果。他们又带孙女去保定最有名气的二五二医院。经儿科医生检查,发现欣欣的白细胞升高,超出正常范围的五倍,需要住院治疗。交了一百元押金,住进了有八个小病友的四号病房。
这间病房的对面是公共厕所和供水房,供水房里有一辆垃圾车。因为厕所的蹲坑有限,经常有人在垃圾车旁大小便,引来成群的蚊子和苍蝇。白素珍和老马轮流来医院照顾欣欣,进出厕所和供水房,常常会皱起眉头,忍受那又臭又闷又热的环境。特别是晚上,小病友们这个哭,那个闹,吵得人根本就没办法睡觉。还三级甲等医院,简直跟农村的牛栏猪圈差不多!
欣欣在这家医院里住了十天。
期间他们曾多次要求出院回家,医生总是扯这理由那客观不同意。一会儿说白细胞没有降下来,一会儿说肺上有炎症没有退烧,一会儿说病情虽然稳定但还需观察几天。千方百计拖延,让他们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后来又做了个透视,显示的结果比较正常,医生这才同意出院。
回到家里,仅仅过了两天,欣欣又开始发烧和咳嗽。无奈,只有重新到部队干休所卫生室找梅医生。梅医生先是给欣欣注射庆大霉素针剂,开了些红霉素药丸口服。接着又改用注射青霉素针剂,并不断加大药量。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打一针。
欣欣的屁股都打烂了,到处都是窟窿眼儿。因为打针打怕了,她见到穿白大褂的护士就吓得哭。软硬兼施,恐吓利诱,连续打了十多天针,她的体温才慢慢恢复正常,咳嗽也不像前期那么厉害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延续了一个多月,把白素珍和老马折腾得够呛,也确实让他们吓坏了。
恰在这时,王加根邮来了欣欣的生活费,并且写信来说,方红梅因为思念女儿,经常在家里伤心流泪,他们想把欣欣接回去。
白素珍担心欣欣在保定有个三长两短,当爷爷奶奶的背不起这个责任,就回信如实讲明了欣欣患病的情况。
信寄出没几天,王加根就来到保定,把欣欣带回湖北了。
算下来,欣欣这次在保定呆了一个半月,上幼儿园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十天,基本上是在生病和住院医疗。
这期间,白素珍还收到了马杰的来信。
马杰说,马上就要放暑假,他准备去四川看望李梦甜的父母,要求家里给他汇六百元钱。
信中的语气并不是平等协商,也不是低三下四地求助,而是使用威胁的语气强行索要。
马杰威胁道,如果家里不给他六百元钱,那就断送了他与父母之间的感情,断送了他的爱情和生命。并申明,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家里不给他六百元钱去看望未来的岳父母,李梦甜就有可能跟他分手;一旦女朋友不要他了,他就有可能去死掉。而让他失去爱情和生命的责任,就全部落在了父母的身上。
看过这样的来信,白素珍觉得马杰既可怜,又可气,更可恨。联想起前不久李梦甜的来信,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未来的儿媳妇为什么对她评价那么高,话说得那么好听。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两个人的真实目的,就是向家里要钱。
六百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到底给不给他们,白素珍和老马商量了好几天,又在单位里征求同事们的意见。
马杰在中专学校读书,但他是带薪上学,每个月照样领工资。他个人的收入远远超过家里的人均收入。工作这么多年,他又没向家里交一分钱,凭什么一下子给他六百元?既然他要去女朋友家,又专门写信向父母要钱,不给钱似乎也不尽情理,但不能任他“狮子大开口”,要多少就给多少。根据家里的经济状况,适当帮助一下就行了。
斟酌再三,老两口决定给他邮三百元钱。
钱邮出去之后,好长时间没有收到马杰的回信。
暑假开始半个月后的一天,凌晨四点钟左右,白素珍因为失眠在床上因失眠而辗转反侧,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呀?”
“我。马杰。”
她赶紧起床,披了件外衣,趿着拖鞋去开门。
出现在她眼前的,除马杰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
马杰与那姑娘站在大门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才松开,手拉着手往屋里走,连放在门口的行李都忘了拿。
“怎么?提包不要了?”白素珍提醒他们。
马杰这才回转身去拿行李。
家里的长子带回个女朋友,这让老的小的都很开心。屋子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白素珍和老马把家里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又去农贸市场买鱼、买肉、买酒、买饮料、买水果,到自己开荒种的菜地里采摘各种新鲜蔬菜。炒炸煎煮,忙得不亦乐乎。
吃完饭之后,大家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晚上还打了一会儿扑克。不过,到睡觉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的小插曲。
家里有三间房,白素珍安排马杰和马军睡一间,李梦甜和马红睡一间,她和小女儿马颖睡一间。老马在门房里值班。
深夜十一点多,马杰突然来找白素珍,要求单独给他一间房。说李梦甜与马红睡在一起不习惯,提出要与他同居。
“你们还没有结婚,怎么能睡在一块儿呢?”白素珍诧异地问。
马杰毫无羞愧之色,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同居了。
“你们在外面怎么样,我管不了。但回到家里,就应该守家里的规矩。”白素珍义正辞严地指出,“没有结婚就睡在一起,属非法同居。我们这些当父母的,肯定不会同意。我们要对你和李梦甜负责,也要对李梦甜的父母负责。”
马杰碰了一鼻子灰,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马杰执意和他的女朋友睡在了一个房间里。当时老马还没有去门房,站在客厅里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大声嚷嚷着,把马杰喊出来,又叫老伴儿进房间去做李梦甜的工作。
白素珍推门进去,却没有看见马杰的女朋友。她正纳闷儿,转过身一看,见李梦甜站在门后面,正光着屁股穿短裤。白素珍脸涨得通红,毫不留情地把李梦甜批评了一通,提醒她,一个女孩子要懂得自重。
李梦甜不气也不恼,穿好短裤后,又回到床上,继续睡她的觉。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白素珍觉得不可思议。她退出卧房,回到客厅里,看见老马和马杰坐在沙发上交谈。
“我和李梦甜要去领结婚证,你们到干休所帮我们开个证明吧。”马杰突然提出了这要求。
老马和白素珍面面相觑,明显有点儿愕然。认识才多长时间啊?这就要去领结婚证?他们郑重其事地提醒马杰,结婚可是一生的大事,不可草率。领了结婚证就确定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你们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与李梦甜商量好了没有?她父母是什么意见?你们两人之间是否充分了解?作没作好共同生活的准备?将来能不能做到不离不弃?”
老两口如同审犯人一般地问儿子。
李梦甜这时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紧挨着马杰坐下,信誓旦旦地保证,她非常爱马杰,马杰也很爱她。他们交往已经快一年了,对方的情况都比较熟悉。实际上,他们早就开始过夫妻生活了,就差法律上的一张纸。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素珍和老马再也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
老两口答应下午去找武所长,让干休所给他们开证明。想到需要别人帮忙,老马专门去买了一包香烟,又带上欣欣在这儿没吃完的几颗大白兔奶糖。
武所长听过他们的要求,先是恭喜贺喜了几句,接着就找出纸和笔,开了马杰的未婚证明,但女方的证明,他说干休所不能开。
老两口回家告诉马杰和李梦甜,他们自然不高兴,说武所长办事太原则,连这点儿忙都不肯帮。
“妈您去厂里给梦甜开个证明吧!开关厂的领导也许好说话些。”马杰又想出了这个点子。
白素珍二话没说,赶紧去红旗开关厂找厂长。
结果,别人同样不愿意开李梦甜的证明。理由是他们对女方的情况不了解,不可能出具假证明。
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马杰和李梦甜还是坚持要同居。为这事,两个老的经常与他们扯皮。
白素珍专门把李梦甜带到她上班的地方,促膝谈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还承诺,如果他们各睡一间房,等假期结束离开保定时,家里送他们两百元钱给他们做路费。
白素珍与李梦甜交谈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直到上午十点多钟才停。她在工厂里上班时,看到马杰拿着一把雨伞向库房走来。她以为儿子是来给她送雨伞,正准备说句感谢话,却见马杰吊着个脸。
“李梦甜来过这里吗?”马杰怒气冲冲地问。
“没有啊!下这么大的雨,她不在家里呆着怎么往外面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马杰没有应声,掉转身就走了。
白素珍望着马杰远去的背影,非常担心。她赶紧把库房的门锁上,想回家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走到干休所大门口,她看见马杰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于是焦急地问:“找到李梦甜了吗?你这是去哪儿呀?”
“火车站!看她是不是买火车票走了。”马杰没好气地回答。
白素珍回到家里,先到李梦甜睡觉的房间里看了看。桌子上搁着一碗鸡蛋番茄煮面条,似乎没有动过筷子。她又到厨房,问正在切鸡食的老马是怎么一回事。
老马说:“李梦甜早上没吃饭,睡在床上哭,嫌我们给她两百元路费太少了。我刚才给她煮了碗面条,送到她房间,她也不吃,后来人就不知去哪儿了。”
白素珍听到这儿,既生气,又着急,拿了把雨伞,准备出门去寻找。刚走出家门,却见李梦甜手里拿着一件钩花边儿的衣服,正在上楼。
“你去哪儿了?出去怎么也不给家里人打声招呼?马杰以为你走了,骑车去火车站找你去了。”白素珍用责备的口气问。
李梦甜头也不抬,气鼓鼓地说:“我散步去了。”
白素珍把李梦甜让进屋,跟在她的身后,边走边和气地说:“梦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对我讲嘛!我昨天把你叫到库房,不是把心里的酸甜苦辣都倒给你听了吗?”
李梦甜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嫌家里送你们两百元路费太少了?”
“两百块钱够什么?我们这趟回来,路上就花了四百多块钱。”
四百多块钱?白素珍一听就傻了眼。从杭州到保定,两个人的路费加起来也就六十多块钱。他们回家两手空空,什么东西也没给家里人带,连颗水果糠都没有买,怎么会花了那么多钱呢?
白素珍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钱多有多花,少有少花。手里有钱多花是可以的,如果手里钱不多,就应该节约一些,计划着花。”
正在这时,马杰从外面回来了。
听到白素珍正在教训李梦甜,他火冒三丈地嚷起来:“哪有你这样对待儿媳妇的?儿媳妇来了你不理,昨天还把她叫到库房里谈话,叫她不要跟我好。”
听到这儿,白素珍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转身问李梦甜:“我什么时候叫你不跟马杰好?你怎么能够这样搬弄是非呢?”
马杰见他妈怼李梦甜,气势汹汹地冲到白素珍面前,把她往房间里面推。
老马以为儿子要打老伴儿,赶紧跟过来扯马杰。
“给两百元路费还嫌少了,现在两分钱也没有!”白素珍嚷道。
马杰一听就急了:“我又没向你要钱,我要的是我爸的钱!”
“你工作九年没向家里交一分钱,存的钱都上哪儿去了?”白素珍质问马杰,“加根加枝结婚都没有向家里要钱,你为什么要向家里要钱?”
“他们又不是我们马家的人,凭什么要我们马家的钱?向你要吗?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马杰越说越来劲,最后竟然骂起白素珍来了,“你这条毒蛇!你这个牲畜!你这个嫁两个男人的坏女人!不给钱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听到马杰如此恶毒地辱骂,白素珍气得号啕大哭起来。
老马束手无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他跳起脚来对着马杰吼了几句,又把声音已经哭哑了的老伴儿扶到床上,闩上房门,让她躺下休息。
身心交瘁的白素珍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个把小时。午饭也没吃,就去单位上班了。
同事们听她声音哑了,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她于是把上午发生在家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大家听。
听的人一个个义愤填膺,为她打抱不平,为她伤心落泪。都叫她不要向马杰和李梦甜低头,决不屈服,一分钱也不给他们。
“他们之前写信来,把你吹得晕晕乎乎,为的就是向你骗钱。当初我们提醒过你,你却不听,还给他们邮去三百元钱。现在他们得寸进尺,送两百元路费还嫌少,对你又是打,又是骂,你可再不能糊涂了。如果你再给钱他们,那就没一点儿骨气,就不是人!”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为白素珍出谋划策、鼓劲打气的时候,马杰来到了开关厂库房。他蔫头耷脑,看来是准备向他妈道歉的。
白素珍怒火中烧,没等马杰开口,就指着他的额头骂起来:“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说我不是你妈,你妈死了吗?你骂我嫁两个男人不是好东西,骂我是毒蛇,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给老子滚!”
马杰还是死皮赖脸地站在那里,说了声“对不起”。
白素珍不接受他的道歉,继续发泄满腔的愤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子把你抚养成人,送你上学,帮你找工作。你居然这样对待我!打了骂了,现在又跑过来,假惺惺地道歉,说几句软话哄骗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打一下,摸一下。老子怎么会吃你这一套!不管你道歉是真还是假,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也绝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马杰一听白素珍这样说,眼睛又鼓得像灯笼,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识抬举!”
然后掉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