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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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二天，雨。
大雨盖面而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前几日积下来的暑气融在雨水中，漫进各个角落。天空和远处的建筑群一样，都是雾蒙蒙的灰，不出意外，照这样下下去，学校恐怕又要淹了。
下雨的唯一好处可能只有不用跑操了，25分钟的大课间，在没有老师拖课和提前上课的情况下，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不过今天教室门外看起来格外忙。
“那个短发戴眼镜，别了个大蝴蝶结的女生，是第几次经过了？”
“在我印象中是四次。”
“那个捧着水杯的呢？”
“应该是第三次。”
……
“今天怎么这么吵？”夏涵正在批默写，特别轻松，打个叉，写个日期，往前传就行了。
吴浩伟捧着默写本从别的组凑过来寻求安慰，闻言道：“来看我们班的白毛帅哥。”
夏涵手下的笔一顿，然后面无表情的打叉写日期往后传。
“哎，我看看，我看看。”吴浩伟一把抢过许绎的默写本，见上面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红叉，才满意的递了回去。
许绎没看，直接丢书桌里去了，兴致缺缺的趴在桌上补觉。
“你说，”吴浩伟凝视着自己的默写本，“为什么这个老头只是种棵树，都不让我们这些苦命的学生安宁？”
“别急，”夏涵打完最后一个日期，“接下来你不仅要种树，还要爬山、梦游。”
“还要去江上看花看月亮。”吴浩伟心如死灰。
夏涵：“嗯，你加油。”
吴浩伟：“……”
“你他妈把嘴巴放干净点！”
一道尖锐的女声，引得班内众人一致看向窗边，周围安静了一瞬后，又小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关你屁事，傻逼。”窗外的一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留着寸头，脖子上挂了条不显眼的银链子。
跟寸头对骂的是副班，余淼。
“骂谁傻逼呢！”另一个靠窗的女生也站了起来。
寸头的朋友皱眉扯了扯他，看上去不怎么想惹事。
“怎么了？你们班的人犯贱还不让人说了？”寸头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走廊中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声音自教室后方飘来——
“周子儒。”
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夏涵淡淡地往外撇了一眼，黑皮，高个儿，白底绿边高三校服短袖，跟许绎认识。
大概是上次篮球场的那个人吧。
很快吴浩伟就证实了这一点，“上次就是他，让咱绎哥写检讨的那个。”
夏涵了然。
“呦，”周子儒伸头朝班内吹了声口哨，“护着呢。”接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肩，意有所指。
“我他妈——”
夏涵撑在许绎桌上的手动了，扯着他的校服衣领往后拽了拽。
教室外的周子儒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见许绎还没发作，倒有些惊讶，嘴里又说：“仔细看看，的确漂亮。怪不得化个妆换个衣服，就一大堆女的往前凑。”
说完，他做了一个十分下流的手势，“像站街一样。”
话音刚落下，当事人本人夏涵还没产生多大情绪波动，其他人先炸了。
离夏涵最近的两人反应最大，眼见着就要冲出去找人用拳头理论。为了避免校内斗殴的出现，夏涵只好手里拽一个，脚上勾一个，才堪堪止住两人的动作，但他管不到其他人。
“放你娘的屁！你他妈才站街的，傻逼。”
“你他妈有病吧！”
“就你长了张嘴？就你会说话？脑瘫吧。”
……
吴浩伟维持着一个即将冲出去的动作蹲在原地愣了愣，半晌道：“咱们班女风如此彪悍的吗？”
许绎则皱着眉道：“你别听他胡说。”
周子儒可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许绎他们说话，一嘴难抵三十多张口，一时间都插不上话来。
“都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g……赵老师好！”
赵敏在教室外站定，“哎，那个同学，哪个班的？”
周子儒在赵老师出现的那一刻就噤声了，又被同伴拉着，当场撒腿就跑。
接着，夏涵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怂逼”。
一个束着马尾的女生从赵敏身后猫腰走过，轻手轻脚地坐回自己座位上——是夏涵的前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女生叫林琪，是生活部副部长兼外联部编外人员兼影协社长兼本班数学课代表。
赵老师应该就是她喊过来的了。夏涵轻呼一口气，还好没把事情闹大。
吴浩伟蹲在地上脚都蹲麻了，于是站起来思索片刻，问：“绎哥他不是冲着你来的吗？找夏涵麻烦做什么？”
夏涵：其实也没有多大麻烦……
吴浩伟说完，又转过头扒着夏涵的桌沿，“这你都能忍？不想打他？换我我忍不了。”
“其实我想问一个问题很久了，”夏涵十分真诚的发问，“站街怎么了吗？为什么大家反应都这么大？”
许绎：“……”
吴浩伟：“……”
许绎和吴浩伟异口同声：“没什么。”
夏涵：？
赵老师将一圈围观学生遣散后，才抱着教材走进教室，扫视一周后，将目光锁定在教室后角落。
吴浩伟被看得发麻，于是迅速溜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怎么回事啊。”赵老师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咚”的一声，“一个个都挺会骂人啊。”
刚才骂的最大声的几个女生，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班长，”赵老师微扬下巴，“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没等王嘉宇起身，副班余淼先站了起来。
“老师，是我带的头。”
赵老师：“为什么？”
余淼一梗脖子，“他们辱骂我们班夏涵同学，而且骂得很难听。”
底下一片小声附和声。
“维护我们班同学的声誉当然是好的，“赵老师话锋一转，“但是一群人堵在窗口骂人像什么样子？被全校人围观看猴吗？”
“……”
“刚刚骂人的，每人写一篇检讨。”赵老师微微一顿，“不少于400字。”
余淼：“！”
400字而已，这是不多加追究的意思了。
·
“好了，都坐好，准备上课。”赵老师回身打开课件，“今天上《礼运》。”
许绎自觉地搬好板凳坐过来。
“你……”赵老师看着头碰头凑一起看一本书的两人，想说什么，又找不到理由，但看着实在是难受，只好道：“许绎，你把桌子搬过去吧……算了这样挡道，那个夏涵，要不你搬过去吧，你俩这几天先凑合凑合，等学校书到了再回来，好吗？”
许绎笔都掏出来了，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抬头“啊？”了一声后，又“哦”了一声，最后扭头盯着夏涵看。
“你介意吗？”许绎问，又连忙补道，“我不介意。”
“嗯，换吧。”
许绎又搬着凳子回去，将他自己的课桌挪到靠走道一侧，于是夏涵就直接往后平移了一个位子，拥有了一位同桌。
“我还是第一次有同桌。”许绎感叹道，“真新鲜。”
夏涵没有理会他的感叹，只是认真地整理他刚才弄乱的书。不过许绎依旧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小学比较皮，坐讲台边上，初中单人单座，高一班里人数又是奇数，正好又多我一个。”
“嗯。”夏涵应了声，将桌侧的书包换了个位置。
许绎还想说些什么，但讲台上的赵老师已经开了口：“上课前先抽一下背书。”
于是夏涵眼睁地看着许绎迅速闭了嘴，掏出一张写满字的便签纸贴到了放在他桌角处的水杯壁上。
夏涵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夏涵：“……”
似是察觉到了夏涵略显无语的眼神，许绎心虚地挠挠头，然后迅速认错：
“我错了组长，我不应该不背书，我不应该打小抄，但我真的背不出来，组长你原谅我这一次吧。”许绎一口气说完，末了还不忘小声加上一句“下次还敢”。
夏涵没听清后面的话，前面已经传来赵老师的声音——
“唐梓蓓，你来背一下。”
夏涵随着众人视线一并看去，站起来的是第三排的一个女生，背得倒是很顺畅，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夏涵看到她前面的人藏在桌下，向后展开的语文书的话，他的确会这么认为的。
同学情总是体现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背得不错，坐下吧。”赵老师并没发现课桌下发生的事，觉得颇为满意，十分愉悦地开始了她的讲课。
许绎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而后弓着背在桌肚里翻了翻，抽出了一叠十分眼熟的白纸。
夏涵眼尖地瞥到了白纸上德育处特有的红戳。
“一周一张。”许绎嘀嘀咕咕道，“这么丧心病狂，我写作文都没这么勤快过。”
许绎抽出三张一字排开，先在最下方各写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十分潇洒，但意外的好看，然后补上称谓——
尊敬的沈主任：
敬爱的赵老师：
亲爱的同学们：
最后为此注入灵魂——每张正文开头都是一行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我错了。”
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