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吱吱的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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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诣朝着枝枝走来,伸手想要抱起遍身脏污的少女。
只是他的手还没落下来,便被枝枝打开,她眼底含着明晃晃的泪,倔强得有些过分,“殿下,你不信我?”
这么一句话,却几乎费尽了枝枝全部的力气。
她面颊上的伤口没有处理,此时腐烂出脓血来,疼得泪流下来都火刺刺地疼,她连带着呼吸都困难急促了几分,不肯去看宋诣。
宋诣被枝枝推得猝不及防,略微踉跄,手也不防蹭到了地上的脏东西。他一贯爱洁,更是从未被人这样质问着推开,心头无端冒出一丝火气,“你要孤如何信你?”
枝枝听出了宋诣话里隐隐的不耐烦。
“我不曾推李三娘子入水……”枝枝没什么力气,抓着宋诣的袖子,既希望殿下能信她,又希望殿下不要生气,却天生无法做出卑微到尘埃里的姿势,只是盯着宋诣,“殿下,为什么你要杖责我?”
枝枝积攒了好久的委屈都要压不住了。
李三娘子污蔑她泼热茶,殿下二话不说赶她回去。
李三娘子污蔑她推她下山,实则把枝枝推下了山,殿下却丢下她让她禁闭抄书。
就连,她被曾拿着鹤顶红逼她喝的太后娘娘叫入宫,被狠狠欺负了一顿,泼上推李三娘子入水的污名。
漆黑的屋子里,四周满是老鼠蟑螂啮咬她的伤口,一个人待到快要疯了。她以为自己等到了殿下来救她,可殿下却连不问她一句事情究竟如何,便要亲手处罚她。
……是谁都好,偏偏是殿下亲手要杖责她。
少女浑身都是伤,面色苍白至极。
宋诣终究是做不出来戏了,抬手将门关上,眼见着枝枝随着门内光亮消失哆嗦了一下,他心头猛地抽疼一下。
这疼意来得过于莫名,宋诣根本想不出缘由。
他弯腰将枝枝抱起来,又唯恐将少女弄疼了,只是拢着她,哑声道:“……枝枝,听话,只要二十板子就好。”
枝枝闻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抬手去推宋诣,却没有力气,无法推开,反而被宋诣死死扣在怀里,简直连喘气都穿不过来了。枝枝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气得哭出来,不管不顾地仰起脖子去撕咬宋诣的手。
枝枝用了十成的力气,口中泛起腥甜。
宋诣吃痛,下意识抽出手,枝枝趁机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下来,被宋诣抬手捞住。
挣扎间,两人摔到地上,身下是腐烂潮湿的稻草。
隐约的光线内,一贯光风霁月的宋诣也显得狼狈,枝枝没由来有点悲哀,她侧过脸去哭泣,宋诣却强行掰过枝枝的脸来,伸手揩掉她面颊上的泪水。
枝枝不肯被他碰,抬手推开他。
一贯矜贵温和的宋诣却变得粗鲁起来,抬手按住枝枝的手,将少女扣在怀中,强迫抬起她的脸贴在他怀里,“枝枝,听话。”
枝枝不想听话。
也不曾有一个人听她说一说事情的真相。
枝枝一口咬在宋诣的下颌上,毫不留情,想要从宋诣怀里挣扎出来,哭得嗓子都哑了。
只是她被关了这么久,本就受伤了,又不曾进食,这样的挣扎全然不起效。
宋诣被她闹得头疼,一贯傲慢刻薄的言语都仿佛说不出来了,发了狠将枝枝的手腕按在身下,娇软柔弱的少女像是被□□的杏花枝一样单薄,被他扣在怀中。
只消稍稍揉捻,便会零落凋残。
宋诣不由松了几分,怕伤到枝枝,少女却趁机挣扎着侧身想要逃开。
他下意识拽住枝枝的胳膊,扣住她的腰肢,抬手将她拽入怀中,“听话些。”
漆黑的环境里,听觉与触觉便尤为敏锐,少女浑身绷得僵硬,却随着哭泣时压抑的抽泣声哆嗦,像是随时都要被压得崩溃掉了。
“若孤不亲手杖责,便要拉你去午门处斩。”
怀里的少女不再挣扎,宋诣终于得了空,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宁国公府本就是前朝遗老,更是太后和皇后的娘家,这三层关系加起来,不说宋诣,就是当今天子也无法不给面子。
偏偏所有人都瞧见枝枝将宁国公唯一的嫡女推入水中,好巧不巧,枝枝还是宋诣身边的人。如此一来,宁国公就算是来皇宫闹一闹,皇帝也是说不得其他的。
宁国公没闹,只是摘下乌纱跪在宫门外,愿意革爵来换枝枝的命。
两朝国公,权势已然大到了可以威胁天子的地步,却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就算宋诣是太子,一时之间也无法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几日宁国公与陛下两方逼迫,宋诣刻意不带枝枝出来,便是因为她一旦出现,宁国公一定会逼着枝枝去死。
枝枝没说话,她哭得头疼,浑身都没有力气。
挣脱不开,就只好由着宋诣抱着,好半天才缓过来明白了宋诣话里的意思。
可她太累了。
“孤要保你的性命,只能如此。”宋诣见枝枝不再挣扎,将少女抱起来,借着一寸漏进来的天光瞧她身上的伤,“待会不要嘴硬,听话。”
枝枝只觉得累,她垂下眼睫,眼眶又干又疼,不说话。
宋诣见枝枝不再挣扎,这才抱着枝枝,推开门。
门外守着莲蕊姑姑和刘成。
他一出来,莲蕊和刘成面上具是惊诧,只是宫里待久了的人,情绪都是藏得极好的。
宋诣的玉冠不知怎么歪了,垂下来几缕碎发,一贯清洁不带一丝褶皱的衣衫也被揉乱。青年眼底藏着杀意,下颌被咬出血丝,狭长眼尾泛出几分红晕,有些锋芒毕露。
“殿下?”刘成有些担心。
宋诣不曾答他,只是抱着枝枝朝不远处的步辇走去,“出宫。”
莲蕊一愣,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
触到宋诣冰冷的目光,莲蕊不自觉闭了嘴,不敢置喙。
虽然京都诸人都说太子殿下温和容止,既有皇家风度,又有君子傲骨。只有太后时常说,太子傲慢自愎,自己认定的事情便不许旁人搅扰,极是霸道。
刘成趁机连忙弯腰道:“姑姑,您且说殿下还不曾答应将人放出来,殿下必然记着您与太后的好。”
“这……奴婢自会和太后说。”
刘成一路小跑,跟上了宋诣的步辇。
阳光下,少女的脸颊和手上都是伤口,未曾处理过,又在那么脏污潮湿的环境里待了几天,此时不少地方化了脓,衬得她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格外惨烈。
宋诣抿唇,漆黑的瞳仁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怒意。
典宝当。
黑衣青年摩挲着金镯子,神色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就连出口的嗓音都带着微颤,“这镯子,是谁当在这的?”
掌柜的看青年面貌俊朗,气质清贵,不免也尊敬了许多,架上金丝眼镜,从口中沾了唾沫捻开账簿子,“待我查一查,这可是郎君的旧物?”
这镯子极其精巧,比起京都宝华楼的器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款式庄重老旧了些,想必是家传的重要物件。
青年不答。
片刻后,掌柜的顿住了翻页的手,眯眼瞧了瞧,方开口道:“是一位姑娘,家住何康坊。”
门外一个红衣少年推门而入,恰好听见这么一句话,目光落在青年手里的金镯子上,眼底光华大盛,“何康坊何处,能否帮我们找到这位姑娘?”
他说话说得快,满是少年人的锋芒,使得慢吞吞的掌柜顿了顿,正要开口,少年便已经走了过来。
“是吱吱的镯子,我们去找她。”
掌柜的缓了缓才道:“我替你们指路,那位姑娘似乎是家中亲人得了重病,迫不得已典当。”
少年眼底的光彩熄灭,“家人?”
掌柜不好妄言,只是领着两人指了路,才道:“这镯子,那姑娘托我千万不要卖出,二位不如先留在我这里,再做打算?”
红衣少年似乎想说话,被黑衣青年按住了。
“先找到吱吱。”
红衣少年倒没反驳,咬了咬牙道:“天杀的谢忱,小爷好不容易找到吱吱消息了,他也巴巴地赶来了。”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何康坊奔驰而去。
吱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兴许是挣扎的时候废掉了她仅有的力气,上了步辇之后,她便在困倦与乏力中不自知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四周帷幔整洁,空气里淡淡的龙涎香。
她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透着淡淡的凉意,痒意与疼意反倒消失了不少。
宋诣撑着下颌坐在床边,手里的折子翻了一半,垂下来几页。
他眼底有层乌青的阴影,倒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枝枝移开目光,不想去看宋诣。
她满心以为,唯一会保护她会相信她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枝枝有些恼恨自己如菟丝子,呆笨卑微,确确实实只能依附宋诣而生。
宋诣睡得不深,睁眼时瞧见枝枝醒了,皱了皱眉。
“殿下。”
少女的嗓音透着沙哑,无端有些枯败,她失落中藏着微不可查的期许,“您当真不问问我,我是否害过李三娘子吗”
作者有话说:
放个下本的预收,《我见陛下少年时》。
上辈子,皇权更替,天下大乱。
黎皎皎在混乱中和家人走失,横尸街头。
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看到了造反的新帝的面貌,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
竟是她五年前救下的落魄少年,戚复。
黎皎皎重生在了五年前的雪夜,戚复被仇家抛尸的节点。
黎皎皎特意多等了半个时辰出发,不想再救这个祸害。
谁料,他没死。
戚复挣扎着从腐尸中爬出来,挣扎着睁开满是血污的眼,目光卑微又执拗。
黎皎皎握紧手里要补刀的匕首,鬼使神差,心软了。
戚复在生死之间挣扎过许多次,唯有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那时候,他看到一个少女。
一个来杀他的少女。
隔着血雾,他看见雪白的绣鞋踩进泥污,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传来一点惊心动魄的暖意。
——那是戚复第一次,得以窥见一丝天光。
便忍不住想要珍藏起来,独自享有。
日日欣赏。
许多年后。
黎皎皎做了一场梦,梦见上辈子她死后,阴鸷的新帝一夜疯魔,屠戮尽了设计杀她的人。
而他踩着皑皑的雪,对着身侧的空气眉目温柔,唤一声,“皎皎。”
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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