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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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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被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偏少女还没说完,她边将指尖的白玉子落在棋盘上,边嗓音淡淡地道:“这俚语在民间从古流传至今,可见古往今来,  天下人都认同这话,  都认为老牛吃嫩草,  是件不对的事。”

皇帝听少女如此说,眉眼间浮起的不快之色,在微一凝滞后,又悄如云烟散开。他不怒反笑,边闲闲地落下一子,  边衔笑望着少女问道:“天下人认为不对的事,  你做的还少吗?”

慕昭被将一军,心中一窒后,  微咬了下唇,  仍是倔强道:“有些世人不认同的事,奴婢不以为然,但有些世人认为不对的事,奴婢心中所想与世人相同。”

慕昭秉性重情,  但这情乃是亲情、友情等。她因重情,  因而敬爱双亲,与待她好的表兄关系融洽,因燕王太子等对她屡施援手,  心中感恩不尽,与丫鬟菱枝亦情谊深厚。

在未知晓言先生“真面目”前,  慕昭原也看重与言先生之间的知交之情,  她天性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情义,  并在这方面心思细腻,如不过与太子见面寥寥数次,却知太子可为挚友,可倾心信任。

而与之相反的是,慕昭对男女之情较为淡薄,在这方面,感知亦迟钝。虽自幼见父母恩爱,但慕昭并未因此萌生出定要寻个如意郎君的念头,好似是见过沧海后,对这等事反是可有可无了。她这年纪,本该是少女春心萌动时,但她自己,却从未主动思考过这方面的事,也不知自己到底会对什么样的男子动心。

只是在这时候,为了抗拒皇帝,慕昭硬犟着扯谎道:“奴婢认同这句民间俚语,世人谈婚论嫁,都讲究年龄相当,奴婢及笄时,就曾在心中发愿,定要嫁与品貌相当的少年郎,与他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少年郎……皇帝在心中轻哼一声,暗道他在她那里是“老牛”又如何,他这“老牛”坐镇在这里,天下间没有一头“小牛”“壮牛”敢闯到她身边来,换言之,除了他,天下其他男子在她那里,都可算是死绝了,也就无所谓老少青壮了。

赏花春宴那日虽未定下皇子妻妾人选,但那日后,为皇子选妃之事已正式提上议程,司宫台与礼部已在操办此事,草拟待选贵女名单,准备典礼婚仪等。最迟至今年立秋时,不说婚礼已办,至少福王妃与燕王妃的人选,定会都已定下,婚期也是。

“说到婚嫁之事,宫中就快办喜事了”,皇帝拈起一枚碧玉棋子,轻摩挲着看着少女道,“那日赏花春宴你也在,依你之见,在场的各家女子,谁可为福王良配?谁可为燕王良配?”

虽表现地似对慕昭口中的“少年郎”浑不在意,但言及年少的燕王时,皇帝还是不自觉语意微酸。然而慕昭并未觉察这点子酸意,她听皇帝忽然问她这个,只顾着觉得莫名其妙,暗想她又不是福王与燕王的母亲,她操心这事作甚?!

“福王殿下的生母是庄妃娘娘,燕王殿下的生母是贤妃娘娘,陛下若关心两位殿下的婚事,是否该问这二位娘娘,心中属意谁为儿媳人选,而非奴婢”,慕昭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人微,只是一小小书史,不该也不敢置喙两位殿下的婚事。”

皇帝边听着少女的回答,边静静看着她面上神色,暗琢磨她话中是否藏着对燕王的不甘与不舍时,就听傅秉忠趋近前来低道:“陛下,燕王殿下在外求见,道有要事禀报。”

并非巧合,是今日在朝堂上议政时,皇帝令燕王在这时候来御殿向他禀报几件政事。皇帝见一直垂目看棋盘的少女,在听到燕王人在殿外时,立抬起眸子来,心底隐着的酸意愈发浓了,默然于棋盘上按下一子,淡声朝傅秉忠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燕王这时来紫宸殿,是谨遵御命,来向父皇汇报几件他经手处理的政事。这是平常事,这几年父皇常令他处理一些政事以锻炼并考验他的能力,在政事处理完毕后,父皇会将他传到御前,详问他处理的措施以及相应因由等,对他的理政能力进行考察。

燕王在殿外等候时,原也以为今日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但当随内官走进御殿深处,望见屏风前那道特别的袅娜身影时,燕王心内猛地一惊,忙将双目垂下,心头如有鼓点暗暗地敲了起来。

虽已将双目低垂,但已望见的场景,已似炮烙深深印刻在了燕王心里。描金漆银的青碧山水屏风前,父皇着一袭月白轻绡广袖长衫坐在床上,腰间未束玉带,只围着一道玉青色的丝绦,通身无帝王华贵,更似山间隐士清雅出尘,只这隐士并不真就孤清出世,父皇正凝望着一名少女,那少女与父皇只咫尺之遥。

就在父皇身畔不远,慕昭因他到来,离床站起。她退走至一边,微曲膝向他行礼,柔裹着的初夏浅纱衣裙,因这一动作,越发勾勒得她身躯玲珑有致,她不与他对视,微低着头,惊鹄髻边斜插的花簪垂下碎珠流苏,随她行礼动作摇曳轻闪着细碎的莹光,似是碎裂琉璃所折射的光芒,令他只望了一眼,就觉双眸刺痛难忍。

然向前步伐未停,依然似从前面圣时。燕王垂目走着,心中一时想到从前在御书房书案上望见的碧叶流苏簪,一时又想到眼下坐床几案上成双成对的御用碗匙等。其实不应有惊,在知父皇对慕昭有意后,就当知慕昭必将为父皇所有。无论太子是出于何种目的,向皇祖母索要慕昭为东宫女官,都挡不了父皇的心意。父皇是天子,只要有心,就定能得到。东宫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日赏花春宴上,皇祖母问他是否要慕昭时,他在父皇的注视下,佯醉迟迟没有回答。事后,他有担心父皇会为此疑他、心生芥蒂,但父皇一直没有同他提说过此事。这种不提,不但不能使他心安,反而愈发使他不安,就似头顶悬有一线刀锋,不知何时会忽然落下。

近前依礼拜见父皇后,父皇令他平身,就问他那几件政事,语气如平常时,似是并不在意身畔不远处静立着的妙龄少女。燕王凝神回答父皇问话亦似从前,期间神色恭谨,目不斜视半分。

问完政事,父皇在嘉许他后,又提起征选王妃的事来,似同儿子闲聊家常,问他可有心怡的燕王妃人选。燕王一时踟蹰未语时,见上首父皇微笑地望着他,吐出一字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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