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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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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举办赏花春宴那日,  亦是外朝殿试放榜之日。今春科举舞弊受贿案后,今上为兴利除弊,对科举进行改制。从前科举考卷不糊名,  而今改为密封制,  从前天子并不会阅卷品评,  考生名次皆由主考官议定,而今考生排名,将由天子定夺,从今往后科举的最后一关,将设在殿廷之中,  由天子亲自主持策问。

有关科举改制,  其实从前朝野间也有议论,可总是阻扰声多,  难以推进。但如今,  御座上的陛下,  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少年,今春端王世子父子所操弄出的春闱舞弊受贿案,  也使得从前朝堂上叫嚣响亮的“祖制不可违”,  变得气弱许多。若不是老端王拿出了丹书铁券,端王世子与端王孙已是草席裹尸,无人能撼动天子改制的决心。

在先前的春闱中,  有行贿舞弊之举的考生,  在依律坐牢数月后,  十年内不得进行科举,而其余清白考生,  则重新应试,  在天子改制之后。

这一日,  正是殿试放榜之日,金榜上,榜眼慕衡之名尤为突出,因他不但出身寒门,且年方十八,着实年轻,生得又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相貌,在一众年纪二三十往上、又生得相貌平平的新科进士中,就如鹤立鸡群,比在游街队伍最前的状元郎,风头更甚。

上一位如此年轻且名列一甲同样出身寒门的新科进士,是以十五岁之龄,高中状元的苏怀安。围观众人望着队伍中骑白马着红袍的慕榜眼,心中俱不由想到那个死在二十年前的人,但无人敢将之说出口,都只是笑着追看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的人潮,凑热闹高声欢呼。

一路鸣锣开道,长安城为进士游街的盛事沸腾起来,几乎人人挤站路边等看。正是百花盛放的暮春时节,有些胆大年轻的妇人娘子,甚就顺手摘了路边的鲜花,往骑马的进士身上扔。这中间被扔得最多的,自然是慕榜眼,像若慕榜眼不是骑马而是坐车,恐怕一路下来,人都要被花海淹没了。

慕衡高中榜眼的喜讯,已风一般传到了慕家人耳中。慕彦章与徐氏自是欢天喜地,忙忙地命府中奴仆打扫门庭、挑挂鞭炮等,准备迎接榜眼归家。就连平日总被教导要恪守闺秀礼仪的慕婧容和慕妙容,在这时候,也被允许与父母一起站在慕府大门前,等候兄长游街归来。

然,翘首盼望了许久许久  ,却一直不见儿子归家,慕彦章夫妇,正等得欢喜又焦急时,忽见侍随儿子的小厮余墨一人回来了。

小厮余墨是慕府管事的儿子,自幼侍随公子读书。他匆匆跑近前来,向门前立着的主子们行了礼后,恭声对老爷夫人道:“公子让奴婢先回来,告知老爷夫人,不必等他。”

慕彦章奇道:“他人呢?他这时不回家,是要去哪里?”未等小厮余墨回答,又先捋须笑了起来,含笑问说:“是不是与同科进士一起用宴去了?”

慕彦章在心中赞许儿子这样的做法,同科进士将来是要同朝为官的,为官者怎可孤孑一身,自然要好好结交经营人脉网,与儿子同届中举的进士们,有的出身世家豪门,儿子若与这些高门子弟处好关系,日后在官场上也有助力。

他正在心中想得满意,觉得儿子此举甚合他意,却听小厮余墨回答他道:“不是,公子是出城了。”

慕彦章人一怔,乍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仍僵蓄着满意的微笑时,徐氏已在一旁奇怪发问道:“他这时出城作甚?”说着她自己就想到什么,原笑意盈盈的脸庞,在日光下迅速泛白,“难道……难道他……?!”

妻子的惊惶声中,僵笑着的慕彦章,也已反应过来,他勃然变色,上前一步,急问小厮道:“他去别院了是不是?!”

“是……是……”,小厮余墨见方才还笑容满面的老爷,忽然间变了脸色,像只要吃人的老虎,惊惧地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去别院找表小姐了,公子说要接表小姐回家。”

在端王孙事件后,慕彦章夫妇因见外甥女似与燕王、太子关系匪浅,自是动了攀龙附凤的念头,想若外甥女真能如传言所说,做了燕王或太子的宠妾,慕家自能跟着水涨船高。但,偏偏在那之前,他们已与外甥女闹僵,外甥女不依着燕王或太子踩慕家一脚已是万幸,就别提盼着她能带着慕家青云直上了。

因与利益息息相关,慕彦章夫妇自然想缓和与外甥女之间的关系。而慕家之中,他们两个因那日待外甥女实在凶恶,已无法去做这事,慕婧容、慕妙容两姐妹,至少在明面上与外甥女未有过剧烈冲突,本是可以充当和事佬的。

但慕彦章夫妇俱不信任二女儿慕妙容,担心她那张嘴反将事情闹糟,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敏慧识大体的大女儿慕婧容身上,可大女儿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去做这事,无论他们如何劝说,都不愿动身亲往京郊小院,为慕家与她的表妹拉近关系。

其实慕彦章夫妇俱知道,真要找一人做这事,儿子才是最好的人选。儿子与他表妹一直关系很好,从未有过不睦。可是儿子对他表妹的情意,他们也是知道的,外甥女如今似是被燕王太子看上了,儿子若与燕王太子相争,岂不是自断仕途?也会连累他身后的慕家!

从前慕彦章夫妇不希望儿子对外甥女动心,是因觉外甥女生母名声败坏生父身份卑贱,根本配不上他们将来要科举做官的儿子,而今,事情反了过来,他们不希望儿子对外甥女有情,是因儿子不能去配现在的外甥女了。

在外甥女与燕王太子的风月流言,传得几乎长安城无人不知时,他们已将事情利害同儿子剖析清楚,怎地儿子还不收心?!还这样糊涂?!未来不管是太子还是燕王登基,只要儿子现在竟敢从这二位手中夺爱,将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一个小小的榜眼,如何能得罪未来皇帝?!

不久前还喜气洋洋的慕彦章夫妇,这时俱为儿子的执迷不悟,急得心头躁火直窜,简直要昏倒在慕府大门前。而前往京郊小院的路上,慕衡本人则心情轻快,他身穿着御赐的进士红袍,骑着御赐的白马,在明亮的阳光下扬鞭策马,直向表妹所住的京郊小院奔去,一颗热烈的心,也像在温暖的春风中,振翅飞了起来。

在状告端王孙一事了结后,春闱改制重开前,他因在表妹击鼓告官那日,有亲眼见太子、燕王先后驾至京兆府,后又听长安城因此流言纷纷,有忐忑不安地问过表妹,她与太子、燕王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是否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表妹对此态度坦荡,径说流言为假。他自是信表妹的,听表妹如此说,便在这事上不再有疑,只心头又为另一件事揪了起来,那就是母亲和二妹妹都提说过的,表妹在独居小院期间,似与一老进士相识并……相爱的事……

他知这种事情,于情于理,不好直接开口问表妹的,可自己又实在为此揪心得很,感觉若不问清,连书都看不进去了,最终还是在那日见表妹时,支支吾吾地将这话问出。

他从未见表妹动气过,那天是第一次。表妹听他问她是否与那老进士私定终身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登时愠怒地双颊燥红。她直斥这一说法荒谬至极,说她确实是与一进士因故相识,并曾相交过一段时间,但对那人没有半点情意。表妹说那人品行卑劣,她先前是被他蒙蔽,近来已与他断交,至死都不会再与那人相见。

他见表妹气得几乎咬牙切齿的,连忙为自己的冒犯向表妹道歉,道自己不该拿这样的荒唐传言来问她。表妹却说她不是因他问而生气,而是在气那个人的卑劣无耻,说时面上犹有怒容难消。

既然表妹是厌恨那老进士而非爱慕,也与燕王、太子并无关系,未对其他男子动情甚至私定终身,他便不再有顾忌,在今日考中榜眼后,袖携着那对琉璃耳坠,策马来接表妹回家,并要当面告诉她,自己深藏心底多年的情意。

然,当慕衡满心热烈地来到小院时,却见院中只有菱枝一人。他惊问表妹人在何处,菱枝回答他道:“小姐被长公主殿下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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