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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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见他一人动怒,真就服软低了头,愿意去向端王孙谢罪,还是仅在虚与委蛇,实则又耍心眼儿?
慕彦章夫妇一人,犹没思缓过神时,见又一俩自家马车急驶近前,马夫一勒缰绳,从车上跳下来的两人,是儿子和一女儿。
慕衡这来的一路上,一壁心急如焚,一壁听妹妹说得乱七八糟的。慕妙容只知阿昭表妹被端王孙看上了,只知表妹同长公主、大公主似乎都有点牵连,但到底是怎么牵连上的,她不了解也说不清楚,只能在兄长问时说得磕磕巴巴的。
乱乱地说了一阵后,慕妙容将表妹似是同一个老白脸老进士好上的事也跟兄长讲了,并信誓旦旦地道:“我听阿昭表妹亲口说,要跟那个人同生共死呢!”
慕衡不信表妹真会如此,但这时当务之急是拦着父母将表妹献给端王孙,遂因见马车已驶近表妹所住的小院,就没有急着细问此事,而是连忙下了马车,去阻拦父母对表妹的威逼恶行。
下车后见表妹正走向父母来时乘坐的马车,而父亲母亲走在表妹身后,慕衡就下意识以为是父母正逼着表妹上车、逼着表妹去献媚端王孙。
情急下他也顾不得礼教之防,忙近前将表妹拉护在身后,直言怒斥父母对表妹的用心,并撂下狠话道:“除非今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逼着表妹去做任何事!”
慕彦章与徐氏自觉万般筹谋都是为了儿子打算,却听儿子在这时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登时皆气得几乎要倒仰。
气急的慕彦章,是脸发白唇哆嗦手打颤,似若此刻有条戒尺在手,能狠狠地将儿子抽倒在地上。徐氏见丈夫如此神色,生怕丈夫真对明远动用家法,忙赶在那之前,先动手锤骂儿子,想叫儿子快些清醒过来,别继续惹怒他父亲。
徐氏恨不得拿出面照妖镜来,让明远好好看看他表妹的真面目,“别再被你表妹骗了!你以为她真会同你好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在这小院住了没几日,就同一个穷酸老进士勾搭上了!端王孙也是她招惹上的!若不是她又招惹端王孙又三心一意地另投他人怀抱,端王孙怎会发怒针对慕家?!你春闱落第就是她害的,你竟还护着她?!”
慕衡听母亲也提说起那老进士,不由锁起眉头。但这时,他也无暇理会旁事,只严词正色对母亲道:“表妹不是那样的人,我落第的事也与表妹无关,请母亲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却听表妹接声问道:“表哥真不觉得落第一事有异?本届春闱有异吗?”
徐氏与慕彦章俱以为外甥女这话,是单指端王孙从中作梗,单指端王孙针对明远一人,但慕衡却从表妹说话时的神情声气中,听出些不同寻常的深意,感觉表妹似非在指他一人落第有异,而是在说……整届春闱?
尚未确定表妹的言下之意,就见表妹直接上了马车,在车上笑看着他道:“表哥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赌一把?为表哥自己,也为其他似你我的人们。”
慕妙容其实没听明白阿昭表妹在说什么,但见兄长登上表妹所在的马车,也跟着钻进同一辆马车里去了。毕竟,现在父母亲都气得像要炸,她可不能同父母亲待在一处,成为可怜的出气筒。
徐氏和慕彦章见慕昭与儿子、一女儿一辆车走了,自然赶忙坐上另一辆马车在后跟追。因见慕昭所在马车进城后的行进方向,与驶往端王府相同,慕彦章夫妇想外甥女先前爽快应下谢罪一事,起先还俱以为外甥女是畏惧端王孙之威,真要去向端王孙谢罪,还皆将心略放了放。
离端王府所在越近,慕彦章夫妇就越将心放平时,却见慕昭所在的前方马车,在驶至宣义长街附近时,忽然间方向一拐。慕彦章和徐氏的两颗心,俱随马车一拐,猛地跳了起来,他一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载着慕昭的那辆马车,竟直直驶向了京兆府衙!
慕昭……慕昭这是要作甚?!后头马车上的慕彦章夫妇,俱为此惊茫不解,并心中泛起莫名的恐惧时,前方马车上的慕衡,已在这回京的一路上,听表妹说了许多端王孙的恶行,知道表妹这是想冒险赌上一把,直接去京兆府衙告端王孙。
慕衡起先上车时,并不知表妹有此打算,只是想将表妹带离他用心不良的父母身边。后一路他听表妹讲述端王孙是如何侵夺民田、为祸乡野,如何欺负表妹,屡次对表妹图谋不轨,对端王孙其人自然是充满了愤恨。
自然要状告端王孙,只是端王府势大,今日这一告,不但有可能状告不成,且还有可能会使自身被泼上“诬告”的罪名,陷身囹圄甚至丢了性命,这样风险极大的事,怎能让表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
慕衡坚持由他来做那个击鼓人,可表妹却也坚持不肯,说在端王孙贱价占田、强抢民女、操弄春闱等事上,她都深深地牵涉其中,击鼓告官一事,情理上应该由她来做。在他试图说服她时,表妹笑看着他道:“我知道这事风险极大,可我想去做,我应该去做。”
明知前方艰险重重,并因此眸中也有些许难掩的恐慌不安,可表妹仍在笑着,明亮的双目中,更多的是下定决心后的从容与坚定。慕衡从前是知表妹有别于寻常闺秀,但也未因此就不将表妹视为弱女子,但这时,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于同一屋檐下住了八载的表妹,表妹有着他所不知的另一面,她敢于反抗强权,敢为素不相识的农人据理力争、舍身相护,有着他从前所不知的孤勇与侠气。
慕衡本也是重义轻利、清正刚直之人,见表妹原竟有如此风骨,自是心中爱慕之意更浓。他劝不住表妹要自行击鼓告官,便坚持要与她一起走上公堂,但表妹在这事上依然坚定婉拒,她半开玩笑地劝他道:“表哥还是在外等着吧,若我不成事,真被下了大狱,还指望表哥在外面设法捞一捞我呢。”
在这样的大事前,依然能谈笑风生,慕衡正为表妹这等义勇于心中感叹更深时,慕妙容则在旁早已听懵看懵了。她从前因只听娘亲说是表妹勾搭招惹端王孙,遂只将表妹同端王孙还有那老进士的纠葛,都只当风流轶事来听,万没想到表妹竟曾被端王孙欺辱到差点没命,没想到表妹独居在外时,一人经历了那样多的可怕之事。
她愣愣地呆了一阵时,见表妹已下车向京兆府衙走去,忙跳车追了上去。可追上后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慕妙容牵着表妹一只衣袖,感觉自己这时说“小心”也不对,说“平安”也是白费,唇动了又动,最后只纠结地说了一句:“你……你要好好的。”
阿昭表妹回她以一笑,大步走向京兆府衙大门旁的登闻鼓,拿起鼓槌。灿烂阳光下,表妹身着的妃色裙衫在风中扬如明焰,慕妙容望着表妹奋力击鼓的飒烈身影,只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固化已久的存在,正被表妹这一道道有力的鼓槌声给用力击碎了时,后头赶来的慕彦章夫妇,则被这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击鼓声,震吓得几是肝胆欲碎了。
慕彦章与徐氏阻拦不及,在震吓人的击鼓声中,听着外甥女那一声又一声响亮的“状告端王孙”,俱唬得面色惨白双腿打颤,几乎魂飞魄散地有如行尸槁木,就要在京兆府衙门前双双撅过去了。
这一日,一少女上京兆府衙状告端王孙的消息,如飞电传遍全城,轰动长安。这位年方十六、名为慕昭的少女,胆大包天,径上京兆府衙击鼓鸣冤,状告端王孙强抢民女、侵夺民田、操弄春闱。
单就少女敢告端王孙一事,已足够震惊世人,更何况她列告的三条罪状,一件比一件判罪严重,若她所告为真,且京兆府尹真论律处理,纵宁绍因是老端王之孙,能保下一条命来,也难逃被废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但,那可是宁绍,是子嗣单薄的老端王,唯一活着的孙儿啊,就算这少女所告皆为真,她也没可能告成吧,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的,说不准还会将自己的一条命搭进去!
听说这少女只是个从七品官员的外甥女,听说这少女生得极美,纵与“长安第一美人”郑宜芸相比,也不逊色,听说这少女精通音律,曾为永康公主爱子的周岁宴填词制曲过……全长安城人皆悬心此案,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这一日皆无暇他事,都盯守着京兆府衙的动静,并议论着有关这少女的种种事迹时,更叫世人瞠目结舌的新消息,在那之后,如疾风传遍全城。
不仅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先后驾至京兆府衙,就连御座上的皇帝陛下,也已风闻此事,特命内官至京兆府传谕,令京兆府尹吕德度务必秉公审理,不得因被告之人乃是皇室中人,就畏缩办案,而寒了天下人的心。
长安城人为此如炸了锅般议论沸腾时,京兆府衙的公堂中,京兆府尹吕德度则正噤若寒蝉,默默地抬袖抹了把额头渗汗。
他悄看了眼左边端坐着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眼右边端坐着的燕王殿下,再看向一边内官手捧着的皇帝手谕,最后目光落在堂下那名少女身上,暗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先他见来状告端王孙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还在心中叹她柔弱可怜,现在看来,她哪里是个柔弱小娘子,她是尊佛,大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