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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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那个春。
正月十五,上元天官赐福,城中有赏灯节,京中亦有舞狮会。但在永安王城,当属长和街的酒肆最为热闹。
宋析纯自然心知肚明。
于是,用过晚膳后,与俗云昏沉地睡了一刻钟的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往王城里头赶。
坐在一处甜水铺,宋析纯摇着一把折扇挡着半边脸,时不时能听见几声喧嚣。
“听闻今夜,那位小公子也会出现呢,这事儿也不晓得是真假?”几步开外的酒肆,两个美娇娘坐下来,点了菜便开始低声交谈。
“是那位温公子么?他当真会出现?”另一位姑娘唏嘘着。
花市灯如白昼。
俗云端了杯甜茶水递过去,亦张了张嘴,她自然晓得俗云的心思。
只是,活了漫漫数十万年,还算头一回见到竟有男子能令无数女子痴狂,还竟是在凡间?
忒夸张。
宋析纯在心中嗤了一声,这一生她活的风流倜傥,九重天上哪位小公子不曾遭她轻薄?
眼下,她倒是有八九分想见识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宋析纯抿了口甜茶,边在小胡同里头逛着。顿了好一会,眼睛定定地瞧着摆在一手作铺的柜台上的一支黄花梨木簪。俗云则端着瓷杯,在一旁道这个手作铺做工其实不大好。
忽闻一旁有人声响起来:“姑娘甚是有意思,但我这折扇,便是出自这位先生的手,二位姑娘大可放心。”
“我同你认识么?”她怔道。
青年凑近她,面若中秋之月。一双墨色的眼眸对上她,多情又温和,如春晓之花;那身水墨衣裳,生得风流韵致,也许是个才子。
被他如此一插话,俗云自然是有些不悦的。
“主儿,要不要去前面瞧瞧?”
宋析纯自是应了声“嗯”。
青年抬袖就要拦住二人的去路:“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二位这是要去何处?可否带我一段?”
宋析纯闪身避开他的阻挡:“姑娘我名唤宋析纯,自然是要去茶楼听听书,你闪开些。”顿了顿,“我对这儿也不大熟悉,姑娘可否带我一程?”青年再次开口。
俗云与宋析纯二人贴着旁边的一棵树,晕头转向地听着青年的话,无论她说什么,都迟迟拗不过他。
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叫作温润玉。
名取的甚好,就是人,不大好说理。
无奈,宋析纯两手一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暂且跟上吧。”
若晓得有这天,在府上时,她绝不会脑袋被门夹似的,要将在凡间的躯壳化作自己的原本模样。
她二人走在前头,青年则跟在后头,踱到酒肆门口,走到边上,宋析纯怔了一怔。
眼前的人,乃是方才遇见的两个美娇娘。而那俩人的眼睛,盯着地却是她身后的温润玉。
莫不是…遇见他的烂桃花了罢?
若真如此,这回俗云与她乃是中了这小公子的套,来摆在他两旁,用作挡着烂桃花。
“温小公子,你今儿果然会来。”
这句娇滴滴的话,堪堪听得宋析纯一颤。瞧这模样,定是一朵桃花无疑,若与他们二人在此处纠缠,定是不能有个喘气儿的时间。
拔腿正跑出两步开外,温润玉便一只手将她拉回来,拥近了些,“你约莫也看见了,我家中已有了妻室,若再纳妾,或多添几个妹妹,恐正夫人会震怒。”
妻室?震怒?那岂不是她成了打他俩只鸳鸯的棒子?
美娇娘瞧着宋析纯,仍有些颤:“夫人,方才得罪了,恕我愚钝,竟没看出您是温小公子的正妻。”
此话一出,虽然她是懵逼的,但她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也不大好不给温润玉一个台阶下。
良久,她捏起嗓子道:“姑娘…姑娘不必忧心,这事怪罪不来你,要怪就怪在夫君未先同我说好。”
此次,倒真出了次大洋相。
罢了,这个凡人愚昧,她自然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堪堪的,叫人无语。
……
再过数日,宋析纯在王城里头,大约摸清楚了温润玉此人。
原来是敬元王府的小公子。
听闻这位小公子在王府里头,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其余的几位姊妹,比如与她交好的和宜公主、还有和宜的姊姊,中原和嘉长公主都被老爷疼的不行。
而这个小公子虽辈分最长,名分却是落到最后的,连个封号都没有。
甚是可怜。
但细细想来,她宋析纯这个人,一向在九重天,都是小公子或小神君被她揩油,却从没有有哪个小公子敢调戏宋析纯这一回事。
下凡一趟,好处竟都被这个小公子给占尽了。
静园内琴声渐起,浓浓的茶香四溢,满园水雾蒸腾,火炉上架着小吊。
俗云近来越发的老妈子,每日都叮嘱她少去静园晃悠,省得哪天撞上个麻烦,惹到几位公主那个不讲道理的爹。
但静园里头的庭院桃花开得甚好,她颇为喜欢这样的景致,且和宜公主在这一处,还是免不了偷来探探。
至于今日,和宜在此,便可以赏个安心了。
宋析纯苦起脸:“这一回,来你府上倒是真的有事儿。”
她将这桩事的七七八八讲了个清楚,和宜端着瓷杯的手,竟一时不稳,将那只瓷杯摔在了地上。
“竟有这种事?”和宜讶然看向她。
对于这位兄长,和宜显然是很吃惊的,其实,她也是吃惊的。
宋析纯吃的这个惊,却不是因为温润玉这个人,是位风流才子。
百年后再细细想起,若那会知晓,他是天上的润玉仙君,却如何也不会同他有干系的。
……
待从和宜公主的府上回来,她便有些不大清醒。
须知本上神这回下凡,是为了体味人间苦楚的,断然是不能同“情”字沾上些什么干系才好。
稳住本心,稳住本心。
宋析纯念了几遍清心咒。
但俗话说得好,情这个东西,果然不是你想沾不上,便能分毫不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