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县中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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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笙很快就判断出方位。
他放轻脚步,朝发出哭声的人家走去。
昏黄的烛光从门缝底下溢出,屋内显然有人。
果不其然,里头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人影遮住了光,吹灭了屋内的烛火,还弄出“嗡”一声闷响。
那孩子哭声也在顷刻间弱下去。
陆笙眉头紧锁,怀疑是不是出了意外。
屋内很快传来另一阵脚步声,和一个妇人压着嗓子的低语:“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回事,把孩子塞米缸里?”
“还不是小家伙吵得我头痛。”一个粗犷的男声答道,“最近外面不太平,他这么个哭法,惹祸上身怎么办?”
那妇人仍是焦急:“那你也不能这样啊,把孩子闷死怎么办?”
“呸呸呸,就你嘴贱。”那男子一听“死”字,态度更差。
“真拿你没办法。”一阵杂音过后,婴儿的啼哭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那妇人应该是把孩子抱了出来,轻哼歌谣哄着,但啼哭却怎么都止不住。
“肯定是饿了。”妇人有些无奈。
“那你还不赶快喂?”那男子很不耐烦。
“你明知道我没奶水。”妇人愁得直跺脚,“只能炖点米糊,看能不能让娃儿喝下去。”
她叮嘱了一句:“米缸快见底了,明儿个你可别再忘了买。”
“知道了,啰里啰嗦的。”男子不情不愿地骂着,“妈的,都是这破事害得,不然米铺还开着。”
“快别说了。”妇人打断他,“快来帮忙劈柴生火。”
屋里的两公婆开始哄起孩子,陆笙心知无事后,长舒了口气。
只是意外间,也坐实了他的猜想——县内一定出了大事。
若是平日,他肯定会调查一番,但如今自顾不暇,他强压下心念,和简恒一道,继续寻找那口古井。
押魂井没有预期中好找。
两人走了许久,才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路面坑坑洼洼,有好几处凹陷,两侧还堆叠着大块砖石,和土坡高的泥沙。
往前走着走着,在路边看到一块青色石碑,上面刻着“押魂井”三个字。
刻痕很深,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带着几分萧索和颓败。
“都说通了水,旁边竟然没什么人?”陆笙打量着附近的情况,觉得事情更不简单。
简恒却已迈开脚步:“先过去看看再说。”
她很快凑近井边。
百年多的枯井,边沿上都是风霜雨打的痕迹。
只见井口极为狭小,只比普通人头颅稍宽些,里面隐隐飘出一股腐臭味,像是藏了尸体的味道。
简恒弯腰凑在井口边,直直向下望去。
她恰好遮住月亮的清辉,只觉幽幽深井中,扑面而来一股寒意。
井水在无风的当口,本该是一潭死水,但她看着看着,胸口泛着恶心。
更可怕的是,水波突然涤荡起来。
在这幽深看不见底的水面中,现出一张扭曲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非常模糊,但翻滚的水波,就快凝成一股水柱,从井里喷射出来。
简恒连忙抬头,一时腹中搅动,倍感反胃:“井里好像有人。”
“不会吧?”陆笙皱起眉头,“这么小的井口,怎么藏得了人?”
他学着她那样探头,望向井底,却只依稀看到自己的面孔:“会不会是倒影?”
简恒摇了摇头。
她不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她捂住心口,压下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总归要用井水,如果这井有古怪,得不偿失,不如打捞看看?”
“也好。”无端猜测很难得出结论,陆笙一口应下。
她从井边的辘轳上,取下水桶,还没往井里扔,身后就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
“有东西。”他已拦在简恒身前。
话音一落,身旁窜出一条小黑狗来。
那条狗极其瘦弱,却又极其凶猛,竟是趁他一时不防,死死咬住他的裤腿,一用力,就撕掉一大块布料。
“好凶的狗。”陆笙腿上用力,踢开这条恶犬。
他裤腿上的布料落地,同时地上,还还传来一阵细碎的“啪嗒”声。
仔细一看,竟是那黑狗的牙齿。
它的嘴角流着血,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伤得不轻。
但它还不罢休,还要在斗。
这一次,它叫了两声,转而扑向简恒。
陆笙反应很快,直接把手上的水桶丢过去,砸得那黑狗反倒在地,抽搐不已。
可它还没放弃。
转眼间,就要支撑着再站起来。
简恒见状,拉着陆笙后退几步:“它好像,是不想我们接近这井。”
果不其然,那黑狗见他们站开,安分许多,还冲他们摇了摇尾巴。
仿佛先前的纠纷根本没发生过。
陆笙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到这小东西,变脸变的比人还快。”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一旁又传来别的声响。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声响,像沉闷的鼓点般砸在地上,慢慢的,沉闷的。
他们一齐回头。
只见一个手持木拐,双鬓花白,背脊佝偻的老妪,正缓缓走来。
她手上提着一盏纸灯,可惜光芒十分微弱,因此在半明半暗中,唯有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无比清晰。
她矮小的身子完全没入黑暗,稍远点看,就像头首分离的怪物。
等她走近了,陆笙他们才借着那点零星的灯光,发觉她一只眼球极为浑浊,想来是无法视物。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那老妪一张口,嗓子里似卡了口痰,声音嘶哑,“也只有外地来的,才敢靠近这口井了。”
“没吓着吧?”她没过问两个生人的来历,和缓地道,“这黑狗就这样,一有人靠近这井,就出来乱吠,总之你们离这井远点就是。”
那老妪语音一落,黑狗就吠了几声,以示警告。
一路过来,人心惶惶,眼下又遭遇怪事陆笙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们两个从外地来的,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那老妪显然不想多说。
但好不容易,有人肯跟他们搭话,陆笙不想放过时机。
他干脆请求留宿:“我们的马儿受了伤,这么晚了也无处可去,您行行好,能不能收留我们住几天?”
还不等那老妪开口,黑狗先“旺旺”大叫起来,强烈反对。
“好了,你也别叫了。”老妪拐杖杵地,打断了狗叫,同意了两人留宿:“跟我过来吧。”
两人跟着她,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一间极为简陋的屋舍。
砌墙的红砖已然泛白,砖块与砖块间,露出狭长的缝。
屋顶压得很低,顶梁上铺着层薄薄的茅草,如果遇到刮风下雨,一定会积水漏水。
院子也是空荡荡的,只放了个破旧的水缸和几个晾着东西的竹筐。
陆笙栓完马后,和简恒一起进屋。
走入主屋时,扑面而来一股潮气,让人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间主屋里,东西不多,最显眼的就是正对屋门的几案。
上面放着牌位,写着“亡夫刘公之灵位”。
除却那几案外,室内只有一张桌子,两张长凳,和一个破旧的橱柜。
“你们叫我于婆婆就是。”那老妪报上自称。
她对两个外人很是慷慨,不仅给沏了壶茶,还从柜子里拿出一碟干果:“我这儿没有多余的客房,你们就在这里将就着睡吧。”
陆笙连忙道谢:“您客气了,出门在外,有个地方歇脚,就是福分。”
他歇了歇后,问道:“您能和我们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好奇心重。”于婆婆长叹口气,“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县中一户姓王的人家,四口人都归西了。”
她说起前几日接连发生的惨案,不禁叹惋。
最先惨死的是王家的儿媳李氏,被丈夫王永福发现横死在山头。
死时衣衫不整,下腹血流不止,就跟泡在血海里那样,整个人都肿了一圈。
同在现场被发现的,还有一名不着寸缕的男子,名叫展鹏飞。
展鹏飞多年来一心想考上功名,却屡次落第,最近终于得偿所愿,中了秀才,还和县上一个姓章的小姐说了亲,可谓是扬眉吐气。
东窗事事后,他被打入大牢。
如果不是未过门的妻子家里,打点人脉,只怕早就处以极刑。
“这种心术不正的东西,活该吃牢饭。”于婆婆说到此处,面上皱纹都在抖动。
陆笙却从她叙述中发现疑点:“如果真的展鹏飞害了李氏,为什么不立刻逃离现场?王永福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妻子就在山头?”
“你倒是都问在点上。”于婆婆呵呵一笑,“李氏和展鹏飞有过旧情。”
李氏原名李清,曾和展鹏飞情投意合,互许终生。
二人有过约定,等到展鹏飞考上功名后,就缔结良缘。
但感情始终经不起时间蹉跎。
李氏苦等未果,终究变卦,嫁给王永福为妻。
二人感情甚笃,除了膝下无子外,日子过得也算平顺。
不料这展鹏飞记恨李清变心,被人撞见怂恿李氏和离,还被严词拒绝,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掳了人去山头,欲对其行不轨之事。
但恶人自有天收。
李清在被掳时扔下饰物,留了线索,引得她相公找到两人。
王永福一家为李清守夜后,将她下葬。
于婆婆接下来的话,才终于和押魂井有关:“乡亲们同情王永福的遭遇,主动帮忙抬棺,还跟着送葬,结果一行人刚走到押魂井边上,就出了怪事。”
井口震动,传出类似叫丧的哭嚎,尖锐又刺耳。
紧接着,地面也跟着左摇右晃起来。
抬棺的人打了个踉跄,“咣当”一下将棺木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井中喷出一道水柱,分成三股支流,像能随意弯折的树藤般,将王永福一家卷入空中。
其他人从未见过如此异象,皆是大惊失色。
有的吓得腿脚发软,跪倒在地,有的生怕自己也被卷入水柱,拔腿就跑,有的胆子稍微大些,拿着碎裂的棺木,拍打水柱底部,试着切断水柱的根部……
水波四溅,没有凉意,还烫得灼人,吓得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正当旁人以为,会波及自己时,水柱却退回井中,消失不见。
而王家那三口人,都跌落在地。
他们都已死了,死状十分骇人。
王永福浑身上下,被划了成千上万道血口,除了面部外没有剩下一块好皮。
更可怕的是,他下身物事被生生折断,插入嘴中。
他的娘亲陈氏,腹部穿了大洞,这部分肉身不知所踪,上下半身仅靠腰侧两截薄薄的细肉粘连着。
他爹爹王大发全身呈炭黑色,大张着嘴,除了黑色瞳仁旁,留下一点眼白,和一俱焦尸无异。
井水化作水柱,还能行凶杀人,的确闻所未闻。
简恒心下诧异,问道:“于婆婆,方才我闻到这井里有股怪味,难道没人试着打捞吗?”
“这事过后,没人敢靠近那井。”于婆婆指了指趴在地上的黑狗,“就算有人路过,这小东西就会乱吠,把人都吼走,大概是里面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吧。”
那黑狗不满地叫了几声,叫声中充满痛苦。
它仰面趴在地上打滚,前肢不停挠着肚皮。
简恒这才看见,那条狗腹部肿大,肚子上毛皮稀疏,肚皮泛白。
“这狗体内长了蛲虫。”她蹲下身,还能看到夹杂在毛发中的红疹,“它体内寒湿之气瘀滞,不能外发,就化作肠虫发痒了。”
“还有这事?”于婆婆很是震惊,“我还以为是这野狗好动,身上跳蚤多”
她言语间,虽然多次贬低这条黑狗,此时却极为关切:“可还能治?”
简恒轻碰那黑狗的腹部,触手间,摸到铁一般的硬块。
黑狗痛到接连打了好几个滚。
她摇了摇头:“已是回天乏术了。肿块涨得太大,用药也不过多拖几日。”
于婆婆唏嘘不已,“本想着先夫早死,我膝下又无一儿半女,没有盼头,养条狗陪着也好,结果还没养熟,它倒要比我先走了。”
她抱起那条黑狗,轻抚它背脊,好让它躺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