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城(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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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熟人兄弟看沐子优总算是出来了,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疑惑地问道:“你不是找书吗?书呢?”
沐子优哭丧着脸,“不知道啊,我找了许久,一直没找到呢。老爷这边的书属实是太多了……”
“那大公子那你怎么交差呢?”
“要不,我还是去找找老爷和刘总管吧……”
那人果然立马拦住了他,低声说道:“兄弟,你可这就去不得啊!要是能去打扰的话,方才你进去的时候就该请示老爷了。”
“那我这该怎么办啊……”沐子优面色焦急地问着。
“你还是直接跟大公子说明情况吧,这事也不能怪你……”那熟人兄弟宽慰他说,“想必大公子也不会苛责你过多的。”
沐子优看了看那扇被严加防卫的房门,点了点头,“那今日之事多谢二位了。”
如今已经拿到了许家和外族人来往的证据,沐子优回到书房仔仔细细看里面的内容,对比许名账本上的记载,才发现在许家的生意里直接向外头输送铁矿原料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基本是按照外头需要的铁器数量折算成需要用到的铁矿石输送给谭家,似乎谭家一定会把炼出来的铁器卖给外头。
在这一单的生意中,外头的人要先和许家约定好需要用到的铁器原料,先付给许家一部分原料费,然后许家将所需要的原料卖给谭家,谭家也需要按照春城内的铁矿石原料的价钱给出费用,然后谭家铁器炼出来后再卖给外头。
这很不符合正常的交易流程,外面的党项那支和突厥一系需要出两头钱,许家一定是给出了什么条件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出钱。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许家能够控制谭家给出的铁器的价格,外头要是想买到低价的铁器就必须先来和许家打通关节。这样一来外头用来购买铁器最终的银钱会比预算的少,许家也能赚得两头钱,两相得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许家这样赚的钱归根结底还是从谭家本来该得的利益里面榨取的,这吃相未免过于难看,也不知道许家利用了什么手段能够让谭家这么憋屈地让利。
看来谭家大公子那么干脆地反水确实可以理解。
沐子优将东西收好,她的身份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许家主看来对于许名早有防备,父子俩各自心怀鬼胎,而她对于这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缺少一定的了解,扮演起来很难不留下什么漏洞,需要速战速决了。
地上那具shi体她得尽快处理,平常柏越那个奇奇怪怪的暗卫总能在恰当好处的时候出现,帮了她解决掉不少麻烦。眼下许府很可能加重了防卫,两边的人都不适合潜伏进来了,她得自己想办法处理掉。
许名书房有个里间,里面只有一张很简约的床榻,应该是许名平日在书房处理事务久了之后在这小憩的。现下拿来正好用上。
沐子优刚把那下人的shi体裹着一张床单拖到床榻下放好,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
“公子,姑娘叫您过去呢!”外面的下人恭敬地通报。
沐子优擦了擦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小姑娘要做什么?
“知道了。”
许小幺的房间就在昨晚他们最后到的那个房子的附近,沐子优不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这房门打开着,门边站了几个小丫鬟,恭敬地问候了一句“大公子”后就继续安静地站在那里,许小幺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束漂亮的丝绸花。
小姑娘还在闹脾气,嘟着个嘴巴眼眶红红的,明明听见人走进来了也别别扭扭地不去看他,手紧张地胡乱拨弄着花朵的薄瓣。
“许名”一看就笑了,维持着好哥哥的形象慢慢地走到许小幺前面,弯腰轻轻将那一束花朵从她手上抽了出来,“啧啧”叹息说:“这么好看的花瓣,乱了可就不美了。”
“不美就不美了!我要用剪子把它剪掉!”许小幺显然还在生气,气鼓鼓地就要去够桌子上的剪子。
“许名”无可奈何地捉住了她作乱的手,将花朵重新塞回她手上,无奈地说:“这件事是哥哥做的不对,哥哥没跟你商量就把姐姐送走了是我的不是,哥哥给小幺赔不是。小幺能不能原谅哥哥,哥哥也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也是怕有坏人来伤害小幺。”
小姑娘小嘴依旧委屈巴巴地嘟着,两条细长细长的腿在椅子上荡着,掀起裙摆小小地荡悠,但脸色明显有所转好,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透着点狡黠的光,“要我原谅哥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带我去矿上玩!”
“许名”沉默地看着许小幺笑,这个主意很好,以当家人的身份去看看矿上的生意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而且,也不知道李观棋和李木在矿上怎么样了,不过……
“不可以,小幺。矿上是很危险的,你一个小姑娘不可以去那里玩。那里很脏很乱,会弄脏你的漂亮裙子和漂亮鞋子的。而且,爹爹肯定也不会想要你去的。”
许小幺听言把“许名”的手甩开,气呼呼地说:“每次你都这么说,每次都只有你去不会带我去!衣服鞋子脏了没关系的,我还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鞋子!”
看来这个回答是很贴合许名平时会说的话,“许名”苦恼地想了想,慢慢直起身子走到许小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无奈地说:“怎么又是哥哥的错了?是爹爹交代了我要好好照顾你,保护我们小幺的安全,哥哥这才不带你去的。”
“那我去找爹爹!爹爹要是不答应,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小丫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许名”看着她跑了出去,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弯腰在地上拾起许小幺随意丢在地上的花朵。
花是一朵好花,足够漂亮足够耀眼,不过终究不是自己长出来的,这一根根丝线,一块块宝石,都熔铸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汗,才能堆叠起这支富贵糜烂的丝绸花。
哪里又有什么无辜之人?
很快,外面呼哧呼哧的跑步声越来越近,很轻快的声音,看来这是说成功了。“许名”笑笑,将手上已经拆卸完毕的丝绸花平摊到桌子上,静静地扬起一个笑容等着许小幺跑过来。
“哥哥!爹爹同意了!”
果然,小姑娘兴奋地眼睛里都冒着活泼的光,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许家主身边的婆子,边大声喘气边对许名说:“大公子,老爷交代……交代您一定要保护好姑娘,不能离开她五步远,多带点好手过去护着……”
“许名”笑笑,起身帮着许小幺顺着气,递给她一杯温度正好的茶,说:“你回去告诉父亲,说我已经知道了,还请父亲大人放心。”
许家主还愿意让他带着许小幺去散心,那说明许家主还没有发现他被掉包,自己在许府还算是安全的。
不过这老头也太看重女儿了吧,怪不得许名年纪轻轻掌权后还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自己爹紧紧攥到手心里的那点权利,敢情是为了以后,怕许家主到最后真的因为太疼爱女儿将生意留给了哪个上门女婿。
“许名”招呼着身边的人去安排马车,自己则看着许小幺兴冲冲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捣鼓着自己。
小丫头将这次去矿上真的当做了玩,还想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过去。
“哥,这两支簪子那个好看一些?”
沐子优转过去一看,是两支亮闪闪的大金钗,一支上面镶嵌着五色的珠宝,下面缀着的流苏也是金灿灿的,最下头还根根拴着一颗色泽莹润的大珍珠,另一支金钗做成了芙蓉形状,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用着上好的宝石点缀,一看就知道非常的厚重。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很多这般女子的首饰,但眼前这两支簪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这种小姑娘该带的,富贵是富贵,但未免有些老气,有些落入俗套了。
许小幺看着“许名”皱着眉看着这两支簪子迟迟没有出声,不由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沐子优无奈,只得走过去看了看丫鬟手里捧着的首饰盒,里面的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在里面挑挑拣拣选了一支稍微简洁一点的金步摇和一把白玉的插梳给许小幺簪上。
发簪过于华丽夺目反而还掩盖了少女的美貌,有喧宾夺主之嫌。适当的装点才能最好地给人一种高贵娴静的大家闺秀的感觉。
她认真地选着角度簪插梳,许小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说:“哥哥,你身上为什么有姐姐的味道?”
“许名”手下一顿,面露尴尬地解释着:“因为哥哥昨天晚上和姐姐在一起啊,今早没来得及换衣服,许是这样沾染上了味道。”
许小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支金步摇,笑道:“哥哥选的真好看!”
“许名”笑笑,重新回到屏风后坐着,等着许小幺换好衣服出来。
好在许小幺为了配合发饰选了一套比较中规中矩的衣服,要是太过于华丽了不知道到了矿区要被怎么糟蹋。
“哥哥,矿区里面是不是有好多宝石啊?”
马车上,“许名”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来往的行人,许小幺轻轻扯着他的袖子问道。
路旁的茶摊一闪而过,拾一正坐在那里喝着茶,察觉到“许名”的视线遥遥举起茶碗向他致意。
“许名”放下了车帘,回头看向许小幺,笑着说:“你等会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西城区的矿山入目则是荒凉,两个监工早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扶下马车来。
许家带过来的人比较多,“许名”安排他们全部紧紧围在许小幺旁边护好,自己在两个监工的带领下往里面走着。
路过一个区的时候,沐子优总觉得有道视线紧紧跟在她身上,不是来自身边许家人的,像是这矿区里有人也在打量她。
“最近情况怎么样?”“许名”冷冷地问道。
一个监工忙凑上前来说:“还成,不过前几天东矿山不是洞内塌陷了嘛,这会儿人手有点紧缺。我和王工管这批人管得可严了,公子您放心!”
“东矿山怎么会坍塌的?”“许名”随意地问着旁边的人。
那李工忙说:“这些人没有经验,打矿洞的时候没有把持住,偶尔塌一塌陷,很正常。有时候山体都不稳呢,一块石头突然掉下来就砸死个把人!”
“许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刚好看到一队矿工在一个人的鞭子的催促下背上背着装满矿石的篓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啊——”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许名”回头看时,许小幺已经紧紧抱着身边的丫鬟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那些人,问“许名”:“哥哥,那些是人吗?”
当然是人了啊。沐子优心下笑着,面上还是很冷静地点了点头,“他们是这里的矿工。”
“那他们不会买一件好点的衣服吗?穿的这么破破烂烂,都没有鞋子诶,头发也不知道束一束吗?”许小幺有些嫌恶地看着那些人说。
她的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旁边的李工忙冲到那队队伍,对着第一个人就是一脚踹去,骂骂咧咧地说:“不会走快一点吗!要死不活的吓到姑娘了要你们好看!”
那矿工被踹到在地上后怎么爬都怕不起来,背上的石头撒了一些出来但还是重重地压着,后面的人看着这幅情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面走,李工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狠狠几脚踹了上去。
王工忙招呼着第二个人快点带着队往前面走,不要停留。
许小幺站在一边,从矿工们光秃秃的小腿看过去可以看到那边李工还是在一脚一脚踹着那个人,那个人在地上都没有挣扎,只是翻滚了几下口里就开始呕出血出来,像拿到砧板上已经开膛破肚的鱼一样,垂死蹦跶了几下后就安静了下来。
她颤巍巍地跑到“许名”身边扯住他的袖子,声音都不由得发颤,“哥哥,他是不是sha人了?”
“许名”笑笑,低头对上许小幺惊恐的眼神,说:“想不想知道铁器和宝石是怎么来的?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