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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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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个好天气。

春日里,  总是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到处郁郁葱葱,  花团锦簇,一派蓬勃盎然生机。

种苏站在小巷口,  一身天青锦袍,  小扇子在五指间悠哉旋转,面带笑容,心情甚好。

今天是跟燕回相约见面的日子。

他会来吗?

种苏直觉他一定会来。上回没有相约具体的地点,但种苏觉得,燕回也一定知道到哪里来。

她身后小巷,  乃那家鹅店所在。店面已被查封,门上贴了封条,几日前的喧嚣热闹已不复存在,  有点可惜,却也罪有应得,那店内伙计显然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种苏来的路上,  沿途亦看到桑桑说的告示,百姓们看过告示,  议论纷纷,  言谈间颇为拍手称快,显然那帮山贼与乞丐平日里便为人忌惮痛恨。

这算不算瞎猫遇死鼠,  误打误撞,  也当做了件好事?

种苏正瞎想着,忽然目光一定,  看到对面来人,  便笑起来。

李妄来了。

人来人往的街头,  种苏一眼便看到李妄,李妄亦在第一时间,于茫茫人海中看到种苏。

“燕兄!”种苏大声叫道。

种苏站在巷口,燕回则站在对面岔口,两人中间隔着南来北往的人群以及铺天盖地的阳光,遥遥相望。

再见到燕回,离下山不过几日,种苏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仿佛已许久许久未见。

这一面,较之之前几面,感觉也截然不同。毕竟共同经历过险境,虽比不得战场上的战友|袍|泽之情,却九死一生,也不遑多让,自然跟从前,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种苏看的出来,燕回亦是同样的感觉。他不是外露的性子,眼神却温和许多,对着种苏,再无对着旁人的那种疏离冷峻。

种苏与李妄同时迈步,朝对方走去。

“燕兄,你来了。”

两人在路面中间相汇,种苏笑着开口。

李妄点头:“等很久了?”

“我也刚到。”种苏笑着道,继而端详李妄面容,上回山上心疾发作时他苍白的模样委实吓人,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种苏的目光礼貌而关切,如同阳光一般温暖,李妄站在原地,眼睫微动。

“燕兄的讳症可也痊愈?”种苏下巴微抬,示意李妄的手腕。

李妄答道:“无事。”

种苏从袖中掏出只小瓷瓶,递给李妄:“从前偶遇一位江湖神医,购得些灵药,这是昨日根据方子刚配的,对红疹或有作用,燕兄试试罢。”

宫中什么药没有?那红疹已好的差不多,唯余浅浅红印,未料种苏还记挂着,李妄接过,客气道了声谢。

“燕兄吃过早饭没?”

李妄点头。

种苏便道:“那我们先逛逛,中午我请燕兄吃饭——这烧鹅面虽吃不上了,却还有其他更好吃的。”

种苏领着李妄,沿街而行。

桑桑不远不近的辍在后头,有了上回教训,陆清纯不敢掉以轻心,无论种苏去哪儿,都要跟着,却又被嫌弃太过显眼,只得远远跟着。

今日随侍李妄的,依旧是谭笑笑。

种苏看了一眼竹竿般瘦弱的谭笑笑,正要开口,李妄却已猜到,先一步开口道:“带了其他人。”

几个侍卫穿着布衣,做平民装扮,混在熙攘人群里,时刻堤防着四周动静。

种苏看不出来,却知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闻言便放下心来。

“我们先逛完这边,到它尽头,再折返,而后再……”种苏大概说了下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李妄没有异议,点头,跟上种苏。

“我叫小桑,小哥怎么称呼?”

桑桑与谭笑笑跟在后头,桑桑好奇打量谭笑笑,这小侍从可真瘦,还跟上回一样,一脸紧张。

谭笑笑也是很谨慎的,自家主子都不用真名,他自然也得变通变通,忙道:“我叫谭小德。”

桑桑道:“小德,你放松些,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点事,便是坐在家中,说不准也祸从天上来呢,但大多数时候都平安无事,你不要太过紧张啦。”桑桑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抚谭笑笑。

谭笑笑感激道:“谢谢小桑姐。”

桑桑摆摆手,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少出来玩啊?”

谭笑笑犹豫,看看前方身影,说道:“是啊。我家公子,尚第一次跟人这么出来……”

李妄回头,扫了谭笑笑一眼,淡声道:“你隔远点。”

谭笑笑一个激灵,忙后退几步。

种苏没听到二人对话,回头,迷茫道:“什么什么?”

桑桑待人走远,吐吐舌头,朝谭小小同情低声道:“你家公子很不好伺候哦。”

何止不好伺候,稍不慎便会让人掉脑袋的好吗?谭笑笑不敢接话,颇有点羡慕桑桑,她家公子看着便是个好说话的人。

而半日过后,谭笑笑才真正见识到她家公子的厉害之处,也生平第一次对自家主子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燕兄,这边。”

种苏以扇轻碰李妄,不时提醒他跟紧自己,生怕他丢了。

早饭过后,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今年科举的学子比往年多了数倍,春闱已考,再过几日便是张榜日,一旦张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从此平步青云,有人却得打道回府,明年再战,抑或心灰意冷,永远放弃。是以便抓住这最后的长安时光,肆意欢乐。

街上处处可见年轻学子的身影。

长安本地住民也纷纷出来踏青,享受春日大好时光。

一时间街头人头攒动,携家带子,呼朋唤友,孩童嬉闹,阳光从天空洒下来,天空中飞着几只风筝,处处皆人,处处可闻欢声笑语。

“燕兄,这边这边,跟紧了。”

种苏与李妄并肩而行,时不时被人|流小小分散开。种苏起初用扇子拦一拦,或碰触李妄,后来索性直接拽住李妄衣袖,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如此反复几次,便是李妄,也已习惯了。

“想必你知道的罢,东市做的主要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还是有不少好玩意儿的。”种苏边走边朝李妄说。

李妄点点头。

东市位于皇城北部,许多朝廷官员达官贵族居住于此,因而决定了东市的主要客人群体。街边各色店铺林立,所售货物不如西市品种多样,却胜在质量普遍不错,颇有些好东西。

种苏先领着李妄走过第一条街道,这里大多是些古董,玉器之类的,种苏买了日后又带不走,便只过过眼瘾,带着李妄看过一圈便罢。

李妄更无购买之心,宫中要什么没有,只跟着种苏走走停停。

片刻后,种苏停在一个路口。

只见这是条主卖首饰的街道,从头上的簪子到脚上的链子,男女老少的,应有尽有。除去店铺外,路边还摆了些许小摊子。

“燕兄,等会你这样……”

种苏勾勾食指,示意燕回低头,用扇子遮住两人嘴唇,神神秘秘的对李妄说了几句话。

李妄看看种苏,点点头。

“老板,这簪子如何卖?”

种苏站在一小摊前,手里拈着只玉簪,客客气气朝摊主问道。

“哟,公子好眼光,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摊主笑容满面道:“这乃上等羊脂玉,杨氏玉记才刻出的新样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抢到手,平日里少不得要十两银子,公子诚心要,八两您带走。”

种苏道:“八两太高。”

摊主:“这价还高?真不高——公子说多少不高。”

种苏伸出根手指。

“一两?!”摊主瞪大双眼:“公子开什么玩笑?!合着耍我玩呢。您可看看,羊脂玉呐!”

种苏根本不看,只道:“就一两。”

“一两本钱都不够,那哪成?公子若诚心,再添点。”

种苏便加了根手指头:“二两,再不能多了。”

“这……二两也不成呐,您再仔细看看这光泽,这润度,这样式……”

“便跟你说吧,若非这样式不错,我也不会要它。二两,老板掂量掂量。”

种苏作势要走,摊主忙叫道:“哎哎,公子留步……您再稍稍加点,便当交个朋友,回头您再来。”

种苏笑眯眯道:“就这个价,交个朋友。”

摊主正要再说,种苏手肘不动声色轻轻一碰李妄,意思是,到你了。

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妄便上场,开口道:“二两。成便成,不成便算。日后我家中库里挑一个给你。”

这正是之前种苏跟李妄说好的,到关键时刻时,由李妄出面,最后一锤定音。不为别的,只因李妄为正宗的长安本土人氏,这些商人练就火眼金睛,一开口便能分辨得出。

虽不至于过分“榨取”其他人,但有本地人在,多少会多几分便利。且李妄的气质一看便属于果断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无商榷余地,说不要就是真不要,绝非讨价还价,走走看看,假装吓唬的类型。

让种苏没有想到的是,先前她教李妄的,大抵是“二两都不值……能不能卖”这种的,李妄却自由发挥的更好,无形中把握住了讲价精髓,尤其最后那一句“挑个送你,”马上击溃了摊主的心理防线。

本来嘛,这些摊子上就卖个款式,真要好玉,多的是大玉器行,谁来小摊上买。摊主再看种苏与李妄穿着打扮,知道更是图个新鲜的,家中随便拿个出来,都是好货,再不卖,便真算了。

“成成成,公子拿去罢。亏了亏了。”摊主一脸血亏的表情,做了这笔生意,“日后公子多来光顾啊。”

“那是自然。”种苏笑眯眯的付过银子,拿着簪子翩然离去。

“……可以还……这么多的吗?”

谭笑笑一脸震惊,朝桑桑小声交谈。

桑桑则表情平常,非常淡然:“还价对半讲,基本常识嘛。我们先前就打听过,这边报价本就对外地人虚高几分,我家公子还说高了呢,毕竟刚来长安,得拿捏点分寸,要在我们老家,呵,公子一两就能拿下。”

谭笑笑小声道:“我刚刚好怕被摊主打啊。”

桑桑呵呵一笑,宽慰道:“不会的啦。你看你家公子,都未怕,还挺会的呢。”

谭笑笑看看李妄背影,充满疑惑。

李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经国治世之才,平日里所议所谈皆乃事关国民社稷的天下大事,民情也是知道的,却都是通过奏折,大臣之口,再真实贴近,也不过一堆数字,一堆文字,哪里会有这些活生生的细枝末节,烟火琐碎。

人生头回跟人还价。

李妄侧首,看种苏,种苏喜孜孜端详那枚玉簪,十分欢喜,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燕兄可有看中的?”种苏收好玉簪,问道。

李妄摇头。

“有看中的叫我,我帮燕兄还价。”种苏笑道,“刚刚燕兄配合的真好!白赚了几两银子!走,请燕兄喝东西。”

两人走了这半天,正口渴,便找了家饮子店。

“燕兄,这便是我上回跟你说过的牛乳茶,你尝尝。”

上回被绑时,在山中小屋又饿又冷,种苏曾说起牛乳茶,眼下也算兑现承诺,请李妄喝上了。

谭笑笑看见喝的,马上紧张,正要上前,却被李妄止住。

谭笑笑为难道:“公子……”

种苏一笑,并不介意,反而道:“我先尝尝,好喝燕兄再喝。”

他两的茶自一个茶壶中调出,杯子则为伙计当着客人面清洗并开水煮烫过,若有问题,谁也逃不了。种苏先喝一口,过得一会儿,方将另一杯递到李妄面前。

银针试毒,乃皇宫内历朝历代许多天子嫔妃们进膳前的必然程序,种苏知道民间不少名门贵人家中也有这种事,毕竟大家族内人口繁杂,利益盘根错节,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回身为曾经的将门之后,有这个习惯,在情理之中。

上回被绑虽属偶然,难得遇上一回,但下人们因此更谨慎些,亦属情理中。燕回的这个制止举动,让下人难办,种苏却明白,这却代表了燕回对她的信任。

“燕兄觉得如何?”种苏看着李妄,充满期待。

李妄喝过一口,微微颔首:“不错。”

种苏顿时笑起来,好像这店是她开的一般,得到了莫大的认同,笑逐颜开道:“我便说你会喜欢。好喝燕兄就多喝一点,可以再续的。”

种苏一口气喝了满满一杯,又续了半杯,李妄见她如此,也跟着续了半杯,然后慢慢喝完。

从店中出来,店门口侧旁空地上有人在卖花,爷爷带着孙女,采了各色花朵,编成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花环,爷爷盘腿坐在地上,埋头编织,小孙女则抱着只花篮,坐在小板凳上,期盼的看着路人。

价格很便宜,一个铜板便能换得两个花环。

有人讲价:“给我三个可以不?”

种苏上前,蹲下来,挑了几个,这次没有讲价,反而多给了些,将碎银放进小女孩儿手中。

爷爷一见,赶紧道谢,小女孩儿不待爷爷说,便乖巧的朝种苏说道:“谢谢哥哥。”

种苏笑道:“是我该谢谢你,好香好漂亮的花儿。”

“燕兄你要吗?”

大康民风开化,男人簪花敷面都属常事,街上亦可见不少年轻男子鬓边,或衣襟,或手腕上戴着花朵,花环之类的。

不过种苏直觉燕回不喜簪花。果然,遭到了拒绝。

种苏便自己手上戴了串小的,剩下的便分给桑桑与谭笑笑,两人戴在头上,倒也有趣。还剩一个,桑桑四下看看,找到陆清纯,挂在他剑上。

种苏手腕细,花环略大,便戴在袖外,行走间,手臂自然的摆动,李妄与她并肩而行,鼻端一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种苏戴着花儿,与李妄走在春风里,前方忽然传来欢呼声,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天桥。

天桥向来是杂耍卖艺的集中地,不少江湖艺人在此表演各种技艺,胸口碎石,口中喷火,爬竹竿,耍大刀,弄剑,跳丸,戏狮……应有尽有,围观人群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与惊呼声。

“燕兄,这边看。”

种苏带着李妄,挤到最前面,观看幻术表演。

只见三人扛着只纸扎的大鱼,其中一人口中喷火,冒出浓烟,烟雾缭绕,遮掩住视线,烟雾即将散开之际,领头那人大喝一声,三人齐齐跺脚,飞快旋转,再猛喝一声,烟雾散尽,鱼赫然变成龙!

再转,再喝,又变狮,变狗,变猫,变虎……

“好!”

围观人群接连发出欢呼,大声喝彩。

“好!”

种苏亦看的兴致勃勃,忍不住拍掌叫好。

“我之前也看过,却没有这么多花样,太妙了。”种苏非常捧场,不吝啬发出真诚的赞美,不断鼓掌。

临近结束之际,该打赏了,种苏往托盘里丢了一小锭银子,这次李妄没有一掷千金,学着种苏模样,也丢出一小锭。

“其实我也会点戏法,”离开后,种苏走着走着,对李妄说道,伸出两指,比了比,“会这么一点点。”

李妄侧首看种苏,微微挑了挑眉。

“不相信?”种苏笑道,“今儿没带道具,改天表演给你看。”

李妄点点头,没说什么,也不知信没信。

走过天桥,对面两侧街道酒楼饭馆林立,空气中满溢香气。逛了大半日,俱都饿了,正是吃饭时候。

种苏带着李妄,走进街旁一家酒楼,要了间二楼雅间。

“燕兄讳症未愈,咱们今儿就吃点清淡的。”

种苏本身嗜辣,口味较重,却考虑到李妄身体,不得不忌口,偶尔吃点清淡的也不错。种苏做东,让李妄点菜,李妄面前搁着酒楼食单,生平第一次点菜,略略翻了两页,眉头微微挑起。

最后食单还是回到种苏手中。

桑桑与谭笑笑各自服侍着自家倒过茶水后,便候在门外,谭笑笑仍时刻预备着,待会儿要给李妄试菜布菜,更担心李妄吃不惯。

然而片刻后,事实证明,谭笑笑的担心纯属多余。

这家酒楼在东市颇有名气,色香味样样不差,每上一道菜,种苏都会先用单独夹菜的筷子试吃过后,再示意李妄动筷。

“燕兄,你尝尝这个桃花鱼。”

春天桃花最盛,距上回种苏说过的桃花鹅后,这次则来了桃花鱼。不过这桃花鱼却通体未加桃花做食材或点缀,只因刀工使然,将整条鱼身雕刻成花朵模样,淋上酱汁后,犹如桃花般,故而得名。

“喜欢吗?这鱼乃湖鱼,对讳症无碍,燕兄喜欢可以多吃点。”

“还有这个,油盐炒枸杞芽,不算特别的东西,却只有春天方有,吃个鲜味。这家炒的相当不错,燕兄吃点——嘿嘿,没骗你吧,是不是还不错。”

天下珍馐美味,宫中应有尽有,其名头更多,作法更精细更多样,李妄不是没吃过这些菜式,但在这宫外酒楼中,却似乎又是另一种滋味。

与人这般同桌而食,记忆中,更是屈指可数。

这顿饭吃的颇为轻松,只是朋友间便饭而已,不必讲究食不语之类的规矩,种苏与李妄边吃边谈。

种苏十分健谈,却非张牙舞爪,只顾自己说话,她言谈举止不失热情,又有礼得当,既不聒噪,亦不会冷场。亦有着女孩儿特有的细致,十分会照顾人,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毫不刻意,非常自然。

李妄的言谈举止自不必说,吃相亦端正优雅,他话不多,却非木讷之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倾听于耳,时而颔首,时而搭一两句话,恰到好处。

偶尔有两人都埋头品菜不说话的时候,席间只闻轻微的筷著杯盘咀嚼之声,却无人觉得尴尬。

这是多年好友或亲密无间的人方有的轻松自在,不必刻意找任何话题,一切都出自本心,种苏与李妄不过短短时间便有这等默契,当真难得。

谭笑笑候在门外,眼看李妄跟着种苏,筷子伸向一道又一道食盘中,眼睛瞪的溜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这顿饭种苏与李妄明显都吃的很满意。

酒楼伙计撤下食盘,端上些小糕点与瓜果并茶炉,上置一小茶壶,咕嘟嘟煮上今春新茶。

嫩绿叶片翻滚,酒楼位于城中河畔,种苏与李妄两人临窗而坐,稍作休憩,窗外河水波光粼粼,小舟泛过。

种苏摸摸衣衫下略圆的肚皮,吃饱喝足之后,分外惬意。

“待燕兄痊愈后,再带燕兄去吃吃蜀菜,蜀地菜系,天下一绝。”

李妄漱过口,嘴唇温润,点点头。

说道这里,种苏想起一事,看李妄一眼,清清喉咙,似不经意般问道:“对了,燕兄上回说在寻那个淫|贼,可找到了?”

李妄一顿,旋即道:“还未。”

“哦……还要继续找下去?”

“自然。”李妄眼神略沉,仿佛仅是随口提起那淫|贼,便十分不虞,说:“抓到为止。”

“……哦……呵呵……理应如此。”种苏维持着笑容,又问道,“可有进展了?”

“只要他在长安一日,活着一日,便不会放过他。”李妄淡淡道,“不急。”

种苏心中咯噔一下,未料他态度竟如此坚决,事隔多日,仍未释怀,一时间颇为头疼。

按道理,应该问问这淫|贼究竟怎么回事,但事关“淫”字,多半不雅,但凡懂礼识趣的都不宜深问,再者种苏终究有点心虚,更不敢张口。

这要怎么办?

种苏原想今日坦白一切,眼下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如果坦白,李妄会不再追究,转而原谅她吗?尽管两人共过患难,如今也相处融洽,但种苏回想起李妄对待敌人时的狠戾,以及眼下对“淫|贼”的态度,断然不敢冒险。

翻脸不认人,且说不准因为种苏的“隐瞒”和易容而更变本加厉报复,是完全有可能的。

以后怎么办?

从此再不相见,不再联络?刚刚建立起来的情谊就这么斩断?更重要是,虽然种苏如今所报姓名身份都是假的,不齐全,但倘若李妄真要找她,只要到当时报官的官署稍一打听,便能找到她。借由他人之口得知真相,只怕会更生气。

那么,继续来往下去?

如果继续来往,便得一直以这副面容,以“贾真”这个身份了。倒也不是不行,只怕时日越久,往后越说不清。

要么,日后慢慢疏远,不动声色的以不会让对方怀疑的程度,逐步断掉?

可那委实太不齿了。虽说种苏坦白后的身份仍非她的真实身份,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李妄不大世出,说不准这是头回跟人这般结交朋友,如此待他,于心何忍。

哎。

“怎么?”李妄抬眸,看向种苏。

种苏方发现一不小心竟叹了口气,忙道:“没什么,吃太饱了……燕兄喝茶,喝茶。”

午后阳光更甚,种苏与李妄吃过茶后从酒楼出来,沿着长街缓步而行。午后街道上仍旧人声喧嚣,大多数人都吃过午饭,一脸酒足饭饱的慵懒惬意。

流浪汉乞丐儿们依着墙根桥栏打瞌睡,江边草地上亦有百姓们或席地而坐,或铺了毡子晒太阳,蔚蓝天空飘荡着几只风筝。

比之早上的热闹,此际的热闹带着几分慵懒,仿佛时光都慢下来。

种苏亦晒的有些懒洋洋的,与李妄慢悠悠的闲逛。

东市四通八达,东西南北各有城门,更有不少出口通往各坊间,种苏不走回头路,带李妄朝还未逛过的地方而去,她已收起思绪,无论如何,这一回还是得尽职尽责他好好逛逛。

“这几条街我先前也还未来过呢。”种苏四下看看,说道,“那边是成华门,逛完正好从那边出去。”

“咦,居然这么多茶楼和戏院。燕兄想听说书还是听戏?不知这里水平如何,我们去听听看?”

晌午后,里头坐了不少人,许多人拼桌而坐,面前放着一壶茶,正厅前方坐了布衣老头,捋着花白胡须……李妄抬头看看天上太阳,复又垂下目光,视线从种苏脸上一掠而过。

“下回罢。”李妄说。

种苏微微一顿,笑笑,道:“今日天气好,多走走倒更好。”

“呀。”

日头渐移,许久后,种苏与李妄来到一条香味浓郁的街道。正是专门贩卖胭脂水粉与女子首饰的地方,街道两旁红罗软香,全是散发着各种香味的铺面。

“走走走,去看看。”

种苏爱男装,也爱女装,好看的都喜欢,好久未穿女装,而接下来的两年更没办法做女子装扮,当下看到这些东西,忍不住过过眼瘾。

李妄看着种苏,眉头微微一挑,虽说大康男子有不少喜好敷面抹粉的,种苏一张脸却是干干净净,几次见她,均未见她涂脂抹粉,显然并不好此道。

“自己不用,也可以看看的嘛,”种苏看到李妄眼神,马上明白他是为何意,当然不敢告知真实理由,清清喉咙,一本正经道,“燕兄不懂了吧,身为男子,哪怕不用这些东西,也得略懂——毕竟日后总要娶妻成家的罢。”

娶妻便得说亲,遇到心仪姑娘,日后成家,也要懂得讨妻子欢心,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这些自然少不了。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种苏已然兴趣盎然走进店中,李妄只得迈步跟上。

种苏随便进了家店,却规模不小,正厅内陈列足有七八个柜台,更有专门的休息隔间,置上长凳与茶水,供逛累的客人们歇脚。

店中客人不少,多是女子,或由丫鬟嬷嬷随侍,或由夫君陪同,如种苏与李妄这种两个男子结伴而来的,实为少见。

两人一进去,便吸引了众人目光,纷纷侧目而视。

种苏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径直来到一柜台前,低头看柜内货物。李妄亦步亦趋,来都来了,亦视周遭目光如无物,跟在种苏身边。

“我们先看看,有事叫你。”

种苏笑吟吟朝过来招呼的伙计说道。伙计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下点点头,说句您随意,便不再叨扰。

“燕兄可娶妻,或有心仪之人?可要顺便看看,这家东西貌似还不错。”

种苏随口说道。

“皆无。”李妄答道。

这个答案也不太意外,看李妄那模样便知。成了家的男人和未成家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过,大康规定,女孩儿十五及笄,男子十六,便可嫁娶,当然,民间不足这个岁数便有不少定亲的,许多男子更在初懂人事后,便有了妾室或相好。大康婚姻律法并不严苛,相反较之从前朝代,还颇为宽松。

譬如严令禁止强买强卖,允许夫妻合离,寡妇再嫁等等,虽不一定能百分百执行到位,却毕竟是种态度。稍稍晚点嫁娶,也更多一点宽容。

尽管这样,李妄如今年纪,按官方规定,于常人眼中,也属有点晚了。

种苏今年十七,尚勉强无碍,再过两年,恐同样要面临世俗所指,或许更为厉害,毕竟在这方面,女孩儿向来更弱势些。好在她家中有钱,父母开明……

说起来,去年开春,一家人上寺庙进香祈福,种苏抽了根上上签,签上言她十七岁上红|鸾|动,姻缘至,觅得佳婿,天作之合,富贵泼天……

喜的种父种母当即多捐了数倍香油钱,并决定这年认真替种苏说亲……没承想,出了这事,种苏须的上京两年,别说佳婿,富贵,有没有命回都难说……

这两年,什么儿女情长都免了。

种苏正看口脂,闻言抬眸,李妄那语气无情无绪的,却似乎带着点落寞。

种苏想了想,笑道:“咱们皇帝陛下跟你同岁,也还未娶呢,咱们也不必着急。成家乃一辈子的事,宁缺毋滥,迟点都没关系,关键在于彼此合意,否则太过难熬,一生痛苦。”

李妄原本正漫不经心,听到这话,却忽的一怔,转而注视种苏,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意味。

“以燕兄条件,便是天仙般的女子,又有何难。就看燕兄喜好罢了。“种苏又道,作为朋友,自然为朋友说话,当然,这也是客观事实。

”燕兄,好多人看你呢。”

种苏早就注意到,四周不时飞来的目光,而今日这一路逛来,沿路更收获无数注目,多数都着落在李妄身上。

李妄今日一身淡蓝锦袍,肤色白皙,五官犹如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眉是眉,眼是眼,格外分明……种苏第一次见之的惊艳,近距离再看,依旧动人心魄。

唇不点而红,浓妆淡抹总相宜,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种苏见过李妄之后,方知这些词句的真正含义。

长安都城,自然不缺漂亮美人与英俊美男,各有千秋,各具特色,但哪怕美色齐聚一堂,于千万人中,李妄都不遑多让,最为打眼。他周身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贵气,令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焉。

店中女客居多,或纯粹欣赏,或有他意,无数美目飞转,秋波频送。

李妄也不知是未察觉,还是无动于衷,总之毫无动静。

“看你。

听得种苏那般说,李妄亦毫无波动,却略略抬眼,看了眼种苏,面无表情道。

种苏今日穿了身天青色锦服,乌黑秀发间发带飞扬,被太阳晒的脸颊红润,唇红齿白的,笑起来眉眼弯弯,意气风发,如春风般和煦温暖,跟清贵疏离的李妄走在一起,风格迥异,却也同样引人注目,两人并肩,互为对方增色。不过在身高上略输一筹,这是天生的,没办法的事。

种苏听李妄这样说,便笑起来,小扇子一摇,轻声道:“对,看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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