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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关于赶校车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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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钟左右的静海,路上是没什么车的,而校车是专线,一路上只停特定的几站,学校到许子航家十多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没到就跑完了。

许子航在快要到站时睁开了眼,他睡得不深,站在公交车上也不可能睡得很深。但他睡着了,能站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睡着也算件奇事了。

“外环任港路南就要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其实晚上的校车里十分嘈杂,学习了一整天的学生怎么都憋了大半肚子的青春气,所以在校车上总会有跟同学高谈阔论的学生,从校园小事到国家大事,从热点新闻到时事政治,无所不聊。真好啊,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嘛。

但校车上确实有些太吵了,导致有一次上头领导发布过一条不允许学生在校车上大声喧哗的通知。可惜,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任何卵用。因此校车的到站提示音基本没人能听见,当然,许子航除外。

校车还没到站停车,许子航就已经走到了后车门,他记得校车司机有一次说的话,“要到站了就赶紧先准备准备,要么就在我没关车门的时候喊一下,我这车门都关了要启动了,你开始喊我再停车,这不是纯属添麻烦吗?”这是一个车上的学生匆匆忙忙没来得及下车,校车已经再次启动了之后司机被那个学生叫停车的时候带着很不耐烦的语气说出的话。

许子航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也做不到喊司机停车,所以他每次都会提前站在后车门等待车停后立即下车。

张嫣儿和许子航一起坐了这么久校车,知道现在的他基本不会打招呼,这好像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而是这孩子似乎丧失了这种能力。她甚至看得出来自己与许子航打招呼后他因为自己没有回话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做错事后被批评了的委屈的孩子。

所以她每次在学校看见许子航打招呼都不会等他回,而是直接和他擦肩而过。在车上也是打完招呼直接低头看小说,而他走的时候直接当做不知道就可以了,她可不想再看见许子航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太可怜了,她会忍不住母爱泛滥同情心爆炸的。

许子航其实知道车上那姑娘对他很是包容,“真是个好姑娘。”他曾无数次在心底这么想过。这句话后其实还有一句转折句,但就算在心里,他也没有说出过。

许子航下了校车需要先过马路到对面,然后再走四五分钟的路就能到家。他过马路的时候很认真,左顾右盼确认没有车辆后才快速通过。他之所以过个马路这么认真,是因为过马路是他很小的时候自己学会的而不是任何人在他年龄到了后教他的。

那时候他还很小,只有幼儿园大班。他不记得具体时间了,但他却记得当时学会过马路时的所有细节,他的记忆力就是这么奇怪。某种意义上,记忆力好,不见得是件好事,当然在他认真过马路这件事上肯定算是件好事。

许子航记得他父亲有一次带他去对当时的他来说很有些远的虹桥公园旁的小商品市场买东西,在商场时他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可能是自己做什么了父亲认为错的事,惹得父亲发了火,骂了他几句之后就把他自己一个人丢下离开了。

小商品市场是一条街道,街道两旁开满了出售各种东西的店铺,而当时许子航在父亲离开后,一个年幼的孩子站在满是人潮的街道上哭了很久。许子航没有等到父亲回来接他回家,可许子航不是一个只会哭的笨小孩儿,过了好一会儿停止了哭泣之后他朝着离公园一两公里的家的方向迈出步子。

许子航当时的家和虹桥公园之间的路上只有一条马路,但他只是个在上幼儿园的幼儿,那条马路阻断了他回家的路,那个时候这条马路上还没有斑马线。

许子航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看着马路上一辆辆左来右去高速而过的金属铁盒子,进不得半步。

幼儿期的孩子不具备判断车辆离自己具体远近的能力,他虽然不可能知道这个知识,但年幼的他能感觉到如果自己贸然过马路,一定会被铁盒子撞得稀巴烂。

小许子航站在马路边驻足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妈妈曾经对自己说的一段话:“儿子,要是以后妈妈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要自己一个人过马路,那你一定要记得跟着等在马路边的人群一起过。”

小许子航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跟着人群一起过”,他左右转了好几下小脑袋后终于发现了等在马路边的一群人,有提着菜篮子的老奶奶和站在一旁推着老式自行车的老爷爷,有挽在一起的中年夫妇,也有拉着手的父子,还有一对说说笑笑的年轻男女。

小许子航上前站在了人群后,小小的身影完全被高大的人群遮挡,谁都不知道成双成对的人群后站着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当小许子航发现人群不约而同地迈出步子时,他鼓起勇气紧随其后,出了马路边线后他没再左右张望,他不敢也无法分心,幼儿做不到一心二用。

最后他随着人群安全过了马路,当到了马路对面时,小小的许子航回头看去,他发现这条马路和在上面行驶的车辆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而自打那次后,许子航便学会了独自过马路。

小许子航没有和他妈妈讲父亲丢下他的事,只告诉了她自己会一个人过马路了。高玉霞以为是儿子在跟自己说笑,因为她刚从乡下到这城里来的时候,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自己心里都发怵。

可当高玉霞过了两天带儿子去小商品市场要过马路的时候,自己的小儿子挣开了自己的手向马路边等待的一群人跑去。高玉霞追赶不及,看着自己的儿子跟着他们过了马路。当时的高玉霞只是觉得自己儿子聪明,胆子也大,却没有想过儿子是怎么能这么小就学会自己过马路的。

下了校车过了马路之后,许子航走到了人行道上,双唇微启,吹起了口哨,曲名是罗大佑的《童年》。

崇文区属于主城区,而许子航的家位于主城区偏西北的老城区,大部分人行横道都是由红蓝绿三色彩砖交错铺就的。颜色之中,如果黑白不算的话,那许子航最喜欢的就是红色,所以他走在人行横道上只踩红砖,如果两块红色的砖相距超过两步,他就会停下口哨小跳过去,他从小走人行横道都是这样。当然,是在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许子航住的小区叫外环北苑,小区一共有两个大门,和一个小的后门。从公交站进小区到他住的地方,可以走东大门,也可以走中间的那个小后门。小后门略近一些,而且他不喜欢走大道,所以他一般回家都是走小后门。

许子航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踩着相间的红砖往南走了一小段路后,在一个小巷子右拐进去,又走了数十步,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许子航不知道这扇门有没有准确的开关时间,但他知道这扇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开着的,他只遇到过一次这扇门关闭的情况。

那是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凌晨,那天许子航需要去学校,本该在五点四十起床的许子航睡到了六点。而许子航熟悉校车到达自家那站公交站的大概时间,他最多只有十分钟了。许子航没有试图叫醒有着一辆深蓝色suv的父亲,他很小的时候这么试过。有一次下暴雨,许子航叫醒了前夜下班之后睡得很晚的妈妈,妈妈摇醒了父亲让他送自己去学校。而父亲露出了极不耐烦的表情,说:“不就下点小雨嘛,老子当时上学,下冰雹都是自己去学校的。”这令当时不太大的许子航实在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转身开门拿了把伞自己踏进了雨里。

也自从那时开始,无论是什么天气,许子航都会自己去学校。他当然不会让妈妈送自己,妈妈怎么送自己,既不会开车也不会法术,送了自己妈妈也会被暴雨打湿,感冒了怎么办,他会很自责的。

初中时,许子航当时的家距学校一两公里,不算太远,走路只要十来二十分钟,走得快的话只要十分钟。但若是天气不好,坑坑洼洼的道路实在没那么好走。许子航遇到过很多次暴雨天气,一把不怎么耐抗大风的小雨伞实在不那么顶用,就算没有被反方向的风吹翻伞面,自天上斜倾而下的豆大雨点也会侵入伞内砸在许子航身上。每次暴雨天,许子航到了学校裤管袖管几乎全会被浸湿,而离底面最近,离伞顶最远的鞋子更是不用去想,简直就是两只盛满水的小船。

而许子航鞋子湿了一整天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就那么穿着一双全是雨水的鞋上一整天的课,轴得令人不敢相信。鞋子湿了之后穿在脚上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个人的注意力会完全被脚部极其异样的感觉吸引想要主动转移都无法做到。被湿鞋子浸泡了一整天后,脚会发泡,浮肿,表皮吸水后会呈现出变厚变白的样子,需要很久才能恢复正常状态。

生理异常可以恢复,但心理上经历过的的折磨根本无法遗忘,而生理上的异常永远会伴随着心理上的折磨。许子航永远记得湿鞋子穿在脚上的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就算想起来不再难受,但就是无法忘怀。可就算是这样,许子航也不会去叫醒可以让他的鞋子不会被暴雨浸湿的父亲。

在那个他晚起了二十分钟只剩十分钟赶去公交站的凌晨,他第一时间想的也不是去叫醒父亲,让他送自己去学校,而是以自己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穿衣洗漱后拿着一把雨伞下楼冲进雨幕。

许子航背着书包举着雨伞在暴雨中踏着高达三四公分的积水奔跑,可当到达这扇铁门前时,他发现经年不关的铁门被关了起来上了锁。许子航准备踩着铁门上的空隙翻过去,于是第一次抬头仔细打量起这扇铁门。它有两米五左右高,上面居然还有三根电线充当电网防止有人翻越。

许子航一直没抬头细看过铁门,直到铁门被关上而他却很赶时间需要通过他这才发现这铁门上面原来是还有电网的。

“这破小区的破门就特么从来没关过,设个破电网干锤子用的?”他急坏了,开口忍不住说了句粗话。

许子航站在铁门这侧,他估摸着校车最多还有两分钟就要到站了,而校车只有一班,错过了之后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打的,一个是回去叫醒他父亲让他送自己去学校。后一个许子航想都没想过,前一个他想倒是想但是今天没有钱。

十多公里的的士车需要三十多块钱,但他除了每天妈妈给他的五块早饭钱,根本掏不出剩下的二十多。许子航倒是有时候不吃早饭存一些钱,就是预防自己没赶上校车需要打的,但那天他正好只有五块来不及买早饭的钱。

许子航必须要到门那侧,否则他将只剩下一个自己最不愿意选择的选择。他死盯着铁门心急如焚,举着雨伞的那只手攥紧了伞柄,空着的那只手单拳紧握,食指指尖几乎快要嵌进了虎口,牙关之上右侧的上下两颗虎牙牙尖对顶,像是想要将它们咬碎。就在许子航心口的一股气在体内不知冲向何处的一瞬间,脑袋一沉,他竟然失去了意识。

当许子航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手中依然举着雨伞,只是伸缩伞的铁制杆子好像有些弯曲凹陷,而本该在眼前的铁门却不见了。他猛地回身看去,铁门竟然在他身后。

他来不及细想也不可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再不赶紧赶到公交站,他就要错过校车了,所以他不管不顾继续跑向了车站。

那天的那辆校车,不会是许子航这辈子最不想错过的一班公交车,但他也很不想错过。

当许子航到达公交站时,终于松了口气,他看见校车停在了北边的十字路口上的待停线后等待着红灯变绿。

“还没进站,还好赶上了,可刚刚是怎么回事……”

尽管莫名其妙,但他赶上了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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