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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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赶快做晚饭，我最晚六点就要出门去学校接孩子，这里距离学校远，骑电车几乎不遇红灯也要三十五分钟。

吃饭时，老人家用极温柔的语气说要我看一段视频，是正在被晾晒的大虾仁，大虾仁看起来像一群着红裙跳舞的小姑娘，鲜嫩可爱，他说：

“这是我一个朋友，他们家做虾仁，不像你们买的是很咸的那种，他这里不放盐，只有很小的一点咸味，你看我能吃吗？”

他跟我讲话的口气就让我感觉特别陌生，那种温柔无比的语调，那种讨人喜欢的笑容，那种低低的超有魅力的声音，很有一点让听者身不由己的魔力。

上次去医院看病回来那天，他指着半袋子虾仁说：

“我特爱吃这个虾仁，没事的时候就嚼几个，那个小黄花鱼是老二买的，可好吃了……，你把它们吃了吧，那个海参……，你也吃了吧。”

他无比痛苦的向他的美食们道别，尤其是海参，刚吃了两个，还慷慨的让我也吃了一个，并且还说让我每天和他一起享用。这么贵的东西，吃一个就行了，知道什么滋味了就可以了，每天都吃的话我就不是保姆级别的人了。虾仁和小酥鱼在几天里当做午饭吃掉了，海参依然放在冰箱里保存着，坏是坏不了，就是新鲜度低一些罢了。

自从和他的美食再见之后，他也有几次嘟嘟囔囔的告诉我想吃虾仁，我都没有接话，今天这是忍不住了。

我紧嚼几下咽了嘴里的食物说道：

“之前听你说过，年轻的时候特别爱吃海鲜，每次都吃的饱饱的，一直吃到没有任何地方再吃点主食的地步，对吧？”

“是，每次都吃的特别饱，等发现吃多了的时候，就没有地方再吃别的东西了。”

他很真诚，毫不掩饰，可我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按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的把语气调整到自己认为可以张口了：

“一个大老爷们，嘴怎么就那么馋，刚刚要停了胰岛素，还不知道血糖会不会因此而有波动，你吃了海鲜，就得吃米面，血糖必定会升高，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还有那些坚果，一定要每天必须吃吗？都是可以用来榨油的东西，一吃就刹不住车，昨天，半斤腰果吃了一半多，吃进去多少油啊，我知道你有钱，三四百块钱就是我眼里的三四十，或者三四块，可人不是这么个活法，你要是个六岁的娃娃，就现在这吃法，二十岁就能高血脂，就别说你六十岁，血糖高血脂高血压高，这肚皮也是高高的隆起，你以为这大肚子就只是皮下长一层脂肪吗？不是的，把你的肠子打开看看，那里面都挂着油花子呢！猪大肠吃过吧？看见过那里面的白花花的脂肪吧？你的肠子里比那只活了一年的猪的肠子里的脂肪要多的多，因为你活了六十年了！怎么来的？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难听的话带着情绪就秃噜出来，其实还有好多难听话要跟着溜达出来，时间问题，打住。

“那……那……，不吃了……。”

他尴尬的低头吃饭，不再吭声，本想着用好的态度来换取我的同意，不但没有通过，还被卷了一顿。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因为吃虾仁使尿酸高到一定程度，脚丫子会疼的不能走路，那种痛，大男人们真没有几个顶得住，打止疼针吃止疼药都很难缓解。清楚的记得一个小伙子因为痛风，一大早一只脚跳着到诊所要打止疼针，打完还是一只脚跳着走了，另一只脚疼得不敢着地呀！他对坚果也是一往情深，就这样每天都要吃一些，什么腰果，小白杏，松子，榛子……，只要有卖，他就买，有钱嘛！

祸从口出，一点不假，说不对话会招祸；病从口入，也一点不假，柳言的病不就是他一口口的吃出来的吗？假如柳言像我一样，从小吃玉米面和咸菜长大，十岁了才见到苹果长的什么样，到如今六十岁，不至于现在身体糟糕到如此地步吧？可人家命好，在部队大院长大，听他讲小时候爱吃苹果，就一盆一盆的吃，吃到吐，长在海边天天吃海鲜，几十年吃不够，谁能说清楚他是血糖先高还是尿酸先高，反正现在是两样都高了，水果被限制，海鲜也被限制，不就是好吃的吃太多的缘故吗？所以，谁又能说穷人过穷日子一定就不好呢？吃不上海鲜和水果，吃粗茶淡饭的穷人的个头，长的也不比吃苹果和海鲜长大的人矮。福也好，祸也好，穷也好，富也好，只要到老身体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像柳言这样，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不能喝那不能喝，只能吃小米面荞麦面窝窝头，青菜蘸酱，有啥意思？！

突然意识到自己阿Q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反正人家六十岁之前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要是自己也能吃到，会想到怕老了得病而不去吃的道理？才不会呢！但是到现在身体情况都堪称严峻了，他还是这么喜欢吃，可就是看不清形势了。

丢下闷闷不乐的柳言，碗也没顾上洗，赶快去接小儿子，不然剩最后一个在校门口，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