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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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同种族的法则，共通之处无非是延续血脉。说到底就是，活下去。
朔月那晚山间久不停息的野兽嚎叫，犹如地狱恶鬼入世，躲在洞里避寒的动物们无不战栗发抖。
而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白狼一路追寻的方向，让它更坚定要去寻找黑域留下的痕迹。它望着月亮紧张不安了一夜，直至天亮破晓大雪已停，再次带领族群踏上旅途。但长时间雪地里行走对幼崽来说实在太吃力了，最小的幼狼走累了便赖在雪地里不肯再走。
小狼奶奶的叫声让急于赶路的白狼突然冷静下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白狼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族群。此时的狼群里，当初未断奶的狼崽们，此时也已学会独自进食，当初几个月大的小狼们也已都快成年，可以保护自己和狼群了。
远处是黑域可能在的方向，身边是自己现在的族群。如果继续走走停停，这样的速度始终是无法追上主人的。更重要的是让它们陪自己去为了那不一定能实现的愿望，对它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狼群有狼群的法则，族群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要为种族延续作出努力。这段时间以来，它作为白狼王保护族群战斗，带着狼群狩猎，保护幼崽抚养后代，尽职尽责的过好每一天。
但是，也仅此如此……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白狼看着它们相互依偎的样子，却再也挪不开脚步，这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它的灵魂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狼群。无论是原生的族群，或者现在所在的这个狼群。
白狼可以为狼群战斗付出生命，是它愿意担起这份责任。但是它知道，自己的心，不在这里，这不是它想要的一生。
白狼破例将狼群托付给族群中最年长最健壮的母狼，狼群中一头年轻的公狼不服，白狼便直接上前咬住它的脖颈按在地上，随即族群中不再敢有非议。
它和它们偶然的相遇，对狼群首领更替来说无比寻常。但对白狼来说却如此不同，这世间万物相遇分开皆因有缘，此刻白狼觉得它和它们的缘分就到这里。至于是否还能有缘再遇黑域，它想搏一把。
认定的就要不顾一切去追寻，不管未来如何，它都不会后悔。
离开族群的白狼努力奔跑着，它感到从未如此自由。白色的身影踏过漫山的白雪，看似融为一体，却又像划破白幕中的那一道刃，片刻不停，全力奔赴。
此刻的听弦正化形为隼飞在天空，看到了地面上奔跑着的白狼，一眼便认出了它。便笑着降低身形从白狼头顶飞过。
当大鸟的影子掠过头顶，白狼欣喜不已，更加坚定的朝猎隼飞行的方向奔去。
听弦早早回到雪山，合羽化人形落到黑域身后。
黑域转身看到笑意未消的听弦并未过问，只道：“回来了？那继续走吧。”转身便要走。
“啊？”听弦一愣，想着白狼还在往这边赶，想必也是想来寻黑域的，便赶忙拉住他说道：“你急什么啊？等我歇会不行啊！”
黑域转头看被听弦拉住的手，看得听弦心里更发毛，赶忙识趣的松开了手。
“诶，那个，你刚恢复……”
“我没事。你要歇那我先走。”黑域说道，听弦感到虽然他平日里没有太多表情，可此刻的脸色明显阴沉的很。
“喂！”听弦忍不住又叫住黑域，“要不是寻神冢只能徒步巡山的找，你是不是就直接飞过去找死去了？”
黑域停下脚步不语。
“你就非要这样，没别的办法了吗？！”听弦继续吼道。
“没有。”黑域语气平静的回道。
两个字又怼的听弦恨的牙痒，半天说不出话来。在他身边守了五百年，更是清楚黑域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改变过。
黑域看出听弦有所隐瞒，直问道：“迟迟不愿离开，你想做什么？”
“我？我……”听弦目光躲闪，脑子转的飞快说道：“黑域，陪我喝酒。”
听弦无视黑域眼神中的疑惑，他知道黑域从不会拒绝陪他喝酒，虽然自己三杯就倒，黑域却千杯不醉。
不出听弦所料，黑域没有拒绝，配合的接过听弦手中的酒壶。
酒后的听弦话更是格外的多。
“你啊，你这个脾气。在我之前你身边的人都哪去了？是不是都让你气跑了？”听弦问道。
“死了。”黑域道。
“死了？”听弦问道，“死了几个？”
“都死了。”黑域应道。
听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想换个话题便说道：“黑域啊，你说那小狼崽子跟了你那么久，你就舍得……”
黑域未等听弦说下去，生生放出两个字：“舍得。”
“……那……为什么不给它起个名字？”听弦喝了口酒道。
“名字是契约。既然不会再见，何必凭添束缚。”黑域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听弦面带红晕，昏沉沉的指着黑域笑道：“一头狼，一条命而已，你在意个什么？”听弦挥挥手，又大喝一口继续说道：“呵呵，在，在意……什么？”说完倒地便睡。
是啊，一匹狼，黑域周身万千生灵中的一条性命而已，他到底是在意什么？
黑域继续喝着酒，听弦酒后大睡，每每等他酒醒都要耗上一天的时间。
黎明时分回想毒发时看到的越加清晰的画面，黑域看向手掌，头脑中手上沾满无尽鲜血的样子。他曾经完全忘却了自己到底是谁？杀戮，梦里的他置身杀戮之中，脚下堆积如山的尸骨，猩红色的世界……
正当他再次将自己困在那痛苦梦境回忆之中的时候，一道白光映入他的黑眸，是不远处雪地里踏着第一抹晨光而来的那白色身影。
几月不见，曾经那个赖在黑域怀中撒娇的狼崽，一转眼已经褪去了稚气。白狼的体格几近雄狮，无暇的白色皮毛，红色的眸子依然清澈目光坚毅。
黑域和听弦的仙神之体，如非特意显现，普通生灵是看不到的。可之前在黑域身边沾染了太多他的灵气，虽然黑域并未在世间显露身形，白狼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在黑域附近停了下来。
白狼激动的叫着，呼唤着。
黑域听得懂白狼在说：“主人，你在这里对不对？我知道你在这里！狼儿来找你了！”却只是默默看着，不开口，不现身。
然而白狼明明感受到黑域的气息，却什么也看不到。它慌了，它不懂这是怎么了，急得一遍一遍来回踱步，四处搜寻，但仍是找不到，看不见，也听不到。
白狼驻足，依旧不肯放弃，它停下想了很久，头脑中越是不停涌现可怕的想法出来：主人是消失了吗？不在了吗？
想着想着又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不可能！是主人给了我眼睛，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看不到他？是因为狼儿还不够强吗？因为我太弱了所以会拖累到主人，才不让我追随对吗？
它把一切都归结于自己不够强大，它不想也不敢想别的原因。
而此刻黑域就在它面前，只是连听弦一起，隐去了身形。
黑域阖目，不去看白狼。
白狼茫然的在黑域附近来来回回的走，直至看着阳光下，眼前可见的生长出茂盛草木的那一片地方，小草由土地里钻出，努力生长，吐出花苞，开出小小的花朵。终于停下脚步，它用爪子碰了碰小花，又凑上前去嗅到小花淡淡的香气。
“看不到也没关系吧，只要主人你好好的。”想着与黑域相遇的短暂时光，白狼低声呼唤，随后
两只前爪接连弯曲，再俯首贴地，犹如人类屈膝在地，跪拜神明的姿势。
就这么拜过后再起身，换下一个地方，继续笨拙的跪拜在地。继续起身，走几步，再俯身跪下……
黑域别过头，闭着眼。而白狼一次，两次，几十次，上百次……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直至前爪磨破，晃晃悠悠的起身越来越费力。白狼站起来看着夕阳，仰天长啸，响彻山谷，它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不再回头。
待白狼走远，听弦忍不住开口道：“心软了吗？”其实他早就酒醒了，刚才因黑域的缘故，也未在白狼面前现身，只是侧身支着手肘看了半天。
黑域没有回应，继续阖目调息。
听弦瞥了一眼黑域，见他没反应继续说道：“小崽子脾气八成是随了你了，比你还固执！你以为给它送回狼群就是为它好啊？还不是大老远追着跑过来了！”起身，拍了拍宿醉仍有些头晕的脑袋，伸了个懒腰，又开始喋喋不休：“其实，难得你养只崽也不少时日。何必搞那么麻烦，它真那么愿意跟着你走……”
正说着听弦感到背后一股寒光，转身瞅见黑域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赶忙摇摇手缓解下气氛：“好了好了，不提了我不说了！”
黑域却突然转向白狼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它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