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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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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两刚到汴京,便听闻刘太后的病已好了许多,正在行宫休养,佘氏便带沈若筠去行宫见她。

因着太后生病,林皇后带了淮阳公主赵玉屏在此侍疾。赵玉屏比沈若筠小一岁,两个人一处待了半个时辰,便都不见初见时的端庄淑仪,赵玉屏拉着沈若筠,带她到雁池边拿石子打水漂玩。

刘太后见了佘氏,许是心下高兴,颇有病去如抽丝之感。正值夏日,行宫景色宜人,又值林皇后生辰,便办了一场宫宴。

沈若筠在行宫住了十来日,对宫宴的兴致还没有打水漂来得高,赵玉屏打个水漂可起四五个水花,她就只听咕嘟咕嘟的石子落水声。

宫宴开始没一会儿,沈若筠就觉得无聊了,与佘氏打过招呼,离了席去池边玩。她捡了好些小石子,学着赵玉屏的样子,在雁池边上练着水漂。可惜她一气丢了好些,还是不得要领,心下盘算赵玉屏此时应该也可离席了,得寻她一道玩好偷师。

许是见她要走,水池里兀的冒出一黑影来。

沈若筠被吓了一跳,又见那黑影越来越近,定睛一瞧,竟是个穿玄色衣裳的男子。

他全身都湿透了,衣衫边缘水流如注,却似浑然不知,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沈若筠往后退了几步,想着汴京繁华,此处人的爱好也与真定府大不相同呢,打扰到此人扮鱼,真是罪过。

03 癔症

“阿筠!”

周沉已在雁池冰凉的池水里泡了一晚上,此时见她转身欲走,哪肯由着她离开。

“你认得我?”

沈若筠驻足片刻,确定自己不认得此人,又退后两步,十分警惕:“你是何人?”

“我……”

周沉凝睇,黑夜掩盖了他那过于灼热的眼神,他抑制着想要告诉她自己是她夫君的冲动,低声道,“我是殿中侍御史,周沉。”

沈若筠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总觉得在哪儿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认识。”

“阿筠,我们是认识的。”周沉见她满脸都写着不信,忙上前解释,“在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去岁我还去过真定府拜访沈将军。”

沈若筠皱眉,他知道自己名字,也知道自己一家住在真定府……既如此,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不信我么?”周沉猜出她心思,“若我不认得你,怎会知道你的闺名?我家与你家是旧交,你若不信,可以回去问老太君。”

“那你埋在池子里做什么?”听他提到祖母,沈若筠才信了些,“在装自己是条鱼么?”

“我是失足掉进去的。”周沉失笑,“刚刚被水草缠住了,想着若有人从此地经过,或能将我拉上来的。”

“那你也该出个声呀。”沈若筠奇道,“你不出声,旁人怎会知道你在池子里呢?”

“有人眼力好,能看得到我。”

沈若筠听他这般说,觉得他在暗讽自己只顾着玩,都没注意到他,不愿再与他说话,一心只想离开。

周沉又问她,“你水性如何?”

“我水性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若水性好……”

沈若筠打断他:“是你自己埋在池子里的,先说我没眼力,又问我会不会水是什么意思?便是我看见你,也是要叫宫人来救你的。你总不会觉得,我看见你,就会自己跳到池子里救你吧?”

周沉见她语速极快,面有不耐,似是恼了自己,忙连声道歉,“是我失言了,你别生气。”

沈若筠见有两个宫人提了灯往此处来,估计是来寻自己的,便不再与他多说,往宫人的方向自行离去了。

周沉快步撵上她,“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沈若筠自刚刚见他,就疑心此人有癔症,脑子不好,闻言更为确定,挑眉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

昔年在杭州,沈若筠跟着表哥一道泡过茶馆听过戏,话本子也看过不少。自己若救他,被他讹上该怎么好?故事里但凡英雄救美,美人都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若救了他,他反过来要娶自己,岂不是自找麻烦。

一想到此,她便足下生风,快步离去。提灯的女官见是沈若筠,欣喜道,“沈二小姐,公主正寻您呢。”

沈若筠点头,跟着她往渌水廊去,一至渌水廊,就见赵玉屏正在朝自己招手,“你去哪儿了?”

“我在池边打水漂呢。”沈若筠道,“打了好些也漂不起来,正想着请公主教教我呢。”

“这有什么,明日我请三郎来教你。”赵玉屏说完,又遣橙梅子去看看周家三郎可入宫了。

两个人在廊下矮凳上坐了,一边赏景闲话一边食赵玉屏带来的酥油泡螺与神仙富贵饼。

橙梅子不一会便回来了,说周家今日只有周二郎进宫了。

“我说怎么不见他呢,原是没来呀。”赵玉屏顿时觉得糕饼都无味了,与沈若筠道,“太可惜了,三郎最会打水漂,我也是跟他学的。”

“公主教教我就成。”沈若筠倒是不挑老师,“我就想打三个。”

“那明日白日里教你吧。”赵玉屏满口答应,又问沈若筠,“阿筠,你可定亲了?”

“没有。”

沈若筠也不知道祖母与爹娘对自己的婚事可有安排,不过姊姊二十来岁才嫁人,想来她还早着呢。

赵玉屏点头,“也是,我听母后说,你们家女孩成亲晚。”

“公主是不是要选驸马了?”

皇家礼仪繁多,婚事便是提前两三年定下,都显得匆忙,沈若筠估计是她自己要选驸马了,才有此问。

“倒也不是。”提起婚事,赵玉屏不似一般小娘子扭捏,“我只是觉得与你很投契,若是你的夫家在汴京,便能常寻你玩了。等到上元节,我就带你登高楼看灯去。”

往年上元,沈若筠与娘在杭州也会出门看灯,她听娘讲过汴京城上元节的热闹灯会,知道上元节多是年轻男女相约,笑着打趣赵玉屏,“那公主舍得弃了那个三郎,与我一处么?”

赵玉屏这下倒是红了脸,娇憨可爱,“我常得见三郎,便是不与他一处也没什么,还是陪你这个稀客要紧些。”

沈若筠倒是想答应她,只是什么时候返程回真定府,还是祖母说了算。

回了行宫的住处,沈若筠便与祖母细说了今日在雁池边之事。

佘氏这才恍然:“怪道去年他来真定府……话里话外总拐着弯想要见你呢。”

“他家当真与咱们家是旧识么?”

“久不在汴京,也没什么来往。”佘氏说完,又教育小孙女,“他比你健硕,没有要你去救他的道理,遇见这样的事不必理,最多寻个宫人来,不要见他淹死便是。”

沈若筠本也没放心上,因着明日还与赵玉屏有约,便早早盥洗歇下了。

佘氏见她屋里熄了灯,才肯安寝。

沈若筠早间等着祖母一道用早饭,见祖母有些精神不济,十分担忧,“祖母可是昨日宫宴上吃了酒,身子不适?”

佘氏倒不是身子不适,而是在想沈若筠的亲事。她出身将门世家,与沈柘门当户对,幼年就订了亲。要她说,婚事订得早有早的好处,两人相处得多,了解得多,感情也比盲婚哑嫁的夫妻要好,若不合适,也不必等成亲后再和离。故听澜与狄杨幼年议亲,佘氏见了狄杨后,也是赞同的。狄家虽不是武将,但沈家与狄家有救命恩情,两家多年交好,便是以后解除婚约,也没什么关系。

沈若筠在同辈孩子里年纪最小,熟识交好的人家里并无年岁合适的小郎,便没有定亲。自听澜成亲后,不少人家也有这个心思,带自家小郎君登门,愿入沈家门来。可狄杨这些年所诺所做,俱是他在迁就听澜,并非入赘沈家。这些上赶着要自家小子入赘的,佘氏哪能看得上。

沈若筠不知祖母心事,给祖母端了热茶,又给她捏肩捶背。佘氏心下估计是来了汴京,见旁人家小娘子都早早订亲,自己也焦虑起来了。

这几年,她瞧出狄杨是钦慕听澜,才肯做到这般。若给阿筠寻夫婿,首要是她自己中意,而非要再给她寻另一个狄杨。若她有中意之人,对方家世清白,人也贤良方正,那便不必强制叫人家也做到狄杨这个程度。

“祖母,”沈若筠坐到佘氏身边,“公主说上元时,汴京的花灯特别好看,祖母可观过?”

“汴京城上元节确实热闹,年年都有花灯堆起来的大鳌山。我与你祖父成亲那年,一道逛过一次……”佘氏说着,见沈若筠听得向往,双眸亮晶晶的,心思活络,“咱们这一次回来,也多待一段时日,看了灯再回真定府去。”

沈若筠闻言,心下雀跃,恨不得马上去告诉赵玉屏。

“那我要多买些好看的灯带回去,给娘和姊姊看。”

汴京府城比真定府繁华,沈若筠得了赵玉屏招待,两人一道将城里的酒楼饭肆吃了个遍,最喜欢丰乐楼的一品酥与蟹酿橙。

林皇后见女儿整日惦记着出宫去,难免忧心,可又管不了她。

刘太后宽慰她道:“都是家中小女,又年岁相仿,自是投契些。我瞧阿筠这个孩子极有主见,与她一处,再多带些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殆在一旁听着,忽想起一趣事,说与两人听:“玉屏自小便喜欢同周家三郎一处玩,我早就打算等她明年生辰,便给她与三郎过明旨。前些日子沈家二姑娘来了汴京,倒叫周家二郎对她一见倾心,都来求我赐婚了。都说姻缘天定,我瞧这两个小女儿投契,说不得也是天定的缘分,两人或能成妯娌呢。”

刘太后听着也新鲜,“那周二郎可知道,沈家女婿不是好当的。”

“应是知道的。”赵殆道,“我瞧他那架势,似是我一同意,他便要入赘到沈家去了。”

“不过婚姻大事,还得两家父母做主。”笑话听过,刘太后提醒赵殆,“至少也得叫周崇礼来求,佘太君同意了再赐婚,不然贸然下旨,便是叫两家结仇呢。”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轻重的。”赵殊应道,“明旨如何能轻易下呢。”

立冬后,沈家收到周沉送来的帖子,是邀沈若筠上元赏灯的。佘氏先细细看了,自己亲自送去给沈若筠。

沈若筠一心念着与赵玉屏上元之约,一口回绝,连犹豫都不曾。

佘氏失笑,只得代她回了帖子,回绝了周家二郎的好意。

盼到上元日,沈若筠换上了齐婆婆准备的白绫袄,披了卧兔毛的红斗篷,双髻戴了闹枝儿。赵玉屏遣了车马接她去宣德门,佘氏担忧上元人多,又叫沈虎、沈豹一道跟着。

赵玉屏拉着沈若筠,两人一道站在皇宫内城的城墙之上,俯瞰汴京城天上人间的美景。

沈若筠看着鳌山,觉得十分震撼,想不到花灯竟能叠出这般的宏大规模,教她移不开眼。

“这还不算什么呢。”赵玉屏与她道,“听说今日樊楼设了琉璃灯局,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04 灯局

两人一道离开城楼,又乘车辇去樊楼。车刚至樊楼门前,沈若筠便见门口处站了一白衣玉面小郎君,手上还提着一盏精巧的兔子灯。

赵玉屏见他,笑颜明朗,“三郎,你怎么在这里呀?”

“想着你怎么也得来一趟樊楼吃浮元子呢。”周季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她,“我两个月前就订了雅间,为的就是今日呢。”

赵玉屏笑着问他:“那若我今日不来呢?”

周季摸摸鼻子,思虑起来,似是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算了,你别想了。”

赵玉屏接了那灯,与沈若筠一道上楼时,又小声与她道,“他就是有些傻里傻气的。”

“知道来此等你,还傻呀?”沈若筠笑着打趣她,“原来公主总挂在嘴边的‘三郎’,是这般俊俏的人物,我可从未见过比他好看的男儿呢。”

赵玉屏闻言,甜甜笑道,“你不是诳我吧?真定府的郎君都不如他么?”

沈若筠估计她是总与周季在一处,看多了便不觉得惊艳,“公主不若三个月不去见他,再见时必会觉得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呢。”

“要这般久不见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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