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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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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入了模具,压出许多花样。沈若筠拿了块兔子捣药图样细看,又想到赵玉屏了,估计她此时也正和周妤一道吃月饼呢。

早园将一匣子月饼拿布巾包好,递给包澄:“三娘在这好些日子了,中秋是团圆节,不若劝三娘回去汴京一趟,一家人也好团圆。”

“我也想呢。”包澄拱手谢她,接过月饼,“只是我娘她……”

早园小声与他出主意:“三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也是惦记包二郎的,你且与她说,二郎身体不怎么好,保管她要回去看看。”

“可这不是撒谎么?”包澄摇头,“我可不敢骗我娘。”

早园笑道:“这算什么骗呀?不过是想个法子,叫三娘回去罢了……一家人之间,总不好这样耗着。我家小姐常忧心是自己教三娘与包家二哥生了嫌隙,很是不安呢。”

两人正说着话,节青凑过来打趣:“你们两在说什么小话呢?是我能听的吗?”

包澄支吾,早园倒是神色不变,“你那月饼都压好了么?”

节青笑嘻嘻道,“早压完上屉了,只是若有上等的胭脂米,便更好了。”

“你也不看看今年是何光景,还有许多人吃不上饭呢……能有你一口白米吃,你就知足吧。”

两人笑闹一阵,就见艾三娘扶着沈若筠从里屋出来。

沈若筠劝艾三娘:“三娘,你以前总想着包二哥不在家,不能同你们一处过团圆节。今年他好不容易在汴京,便回去看看吧。你回来时,给我捎一些丰乐楼的点心,我可是想疯了……尤其是一品酥,她们几个折腾许久,也没做出那味。”

“带来这里,可不早就凉透了。”艾三娘态度松动,“旁的还想吃什么?”

“我想吃蟹酿橙,可怀孕又吃不得。”沈若筠笑道,“你且与店家说,要隔日才用,他自会拿未下锅的与你,带过来厨下炸了便是。”

“行,那我就回去一趟,与你带些点心来。”

艾三娘在沈若筠的孕肚上轻轻拍了拍,叮嘱道:“那你也乖乖地,等师奶奶回来。”

沈若筠闻言笑道:“那便说好了,这孩子到时候得跟着你学医。”

“学医算什么本事啊。”艾三娘摆手,“若论老师,还得让陆蕴来当……这孩子若是个小陆蕴就好了。”

她说完,忽想起陆蕴现下消息全无,沈若筠心里记挂,总遣人去打听。她自觉说错了话,小心翼翼打量沈若筠神色。

沈若筠倒是笑了,心道还好陆蕴不在,三娘这话说的,好像她怀的是陆蕴的孩子一般,若陆蕴在得多尴尬。

“其实像我们家谁都行。”沈若筠道,“最好是能像我祖母或是长姐。”

自知辽人已入了关,沈家的庄子便加修了围墙,庄户抽了人,组成巡逻小队,日日夜夜都要巡值。

中秋佳节,也未放松警惕。

沈家之前运来的家宅物品,都整理放置在粮仓里。沈若筠自苍筤一行人从青州归来,也对粮仓进行了改造。先是将原有的粮仓入口改建到庄内,另通狄枫的小院,又将原入口封死炸毁。后将粮仓内重新做了分隔,又按庄户分了,叫他们存放家中重要物品,也可住人。

里面囤了粮食,还连通一口水井井壁,不仅可以取水,还可以通过井壁,观察外面动静。

沈若筠以前听祖母说过,打仗也会修工事。可容将士生存、作战的地壕、战壕就叫永固工事。在改建时,便找了沈义山、沈敦这些精通军事的人来看,又增加了可供射箭,点燃猛火油等火器装置的射击室。

因着研制火器,沈若筠休息时,也喜欢与沈家庄里的人聊冀北的事,也听他们怀念曾经并肩的战友。

大昱战马不肥,供给不力,兵士只能以血肉之躯铸成防线,抵御辽兵入侵。许多兵士离开家乡时,还想着下次回来,要拿攒的饷银给家里添一头牛几亩地……最后却埋骨他乡,不得归矣。

祖母在她幼时,常与她讲军人马革裹尸的故事,想要她理解此非大悲情。沈若筠忽想到那日收拾书籍,觉得沈家结局早已着墨,只是自己没有窥见,未加警觉。其实一代又一代的沈家人,都是早知如此,还是作了一样的选择。

沈若筠不信祖母会不知家族衰落,不知群臣忌惮……可祖母新寡便带孝挂帅,还在冀北军营里养大了独子沈煜;父亲沈煜也如此,将唯一的女儿带去了冀北。

若爹知道还有个她,也不知会不会也带她去冀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出自《箜篌引》,最早见于东汉蔡邕的《琴操》。意为妻子劝丈夫不要过河,丈夫还是过河死了,妻子看到丈夫投水,拿出箜篌弹唱此诗。 这首诗不同人有不同见解,有人说此公蠢笨固执,明知会死还去。更有网友恶搞,翻译英文为不作不死。 明知一件事很危险却要去做,可以说此人蠢。但是事情意义重大时,愚蠢会更像一种悲壮。 诸葛亮北伐中原,姜维鏖战西北。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刑天舞戚,帝女化草,无一不是徒劳。可是愚公还要坚持移山,孔子不惜乘桴浮于海。荆轲刺秦,豫让不懈,阮籍猖狂,鲁迅呐喊……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中秋夜,皎皎月明,万里婵娟。沈若筠与众人一道用了晚饭,便在屋里继续琢磨卡尺。

林君忽急匆匆跑来,将几个在院里吃月饼瓜果赏月的丫头吓了一跳。

“二小姐。”他人未进屋,便急着道,“真有辽人!”

“难道是奔沈家庄来了?”沈若筠见他这般,猜测道。

“是。”林君满额是汗,此时也顾不上擦,“巡逻的人穿林子回来的,他们走的是城外来此的路,约莫半个时辰就要到庄子了。”

沈若筠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冷静:“先关了庄子大门,将人都叫来这里。”

林君忙道,“这里我来处理,小姐先……”

沈若筠知道他是想要自己去密室躲过此祸。躲是要躲的,若是可以,她希望沈家庄无人伤亡,只是还不是此时。

“听我的,速去叫人。”

沈若筠将袖子拢了,拿了庄子的图纸与炭笔。

“书房的东西重要,不能落入辽人之手。”她对早园道,“你与节青速速收拾了,从粮仓通道送去狄先生那里,也与狄先生说一声。”

早园应了,几个丫鬟一道将书房的书籍、手稿、图纸等物打包搬走。

林君叫了沈力,将庄子里的人都叫到一处。

沈若筠看着举着火把的众人:“辽人打过来了。”

“不是大军,只是小队,他们奔我们沈家庄来了。”

沈若筠想到这些辽人,一路从冀北向南,不知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烧掠多少村庄。可官府的人,都不敢确认这些人是不是辽人。横竖辽兵又没攻城,只不过杀了些乡县的百姓罢了。

冀北百姓如牲畜,关内百姓似蝼蚁。

“他们一路向南,想来是辽军的先头部队,来探冀北至汴京之间府城布防的,既如此,来的人也不会多。”沈若筠分析着辽兵数量,忽见众人都安静地看她,不再交谈,神情也严肃起来。

沈若筠忙问沈力:“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沈力拱手道:“二小姐,他们是梦回连营了。”

沈义山右腿有旧疾,此时拖着病腿上前两步,右手锤胸,行冀北军军礼。

“但凭将军吩咐。”

沈若筠十分意外:“……我算什么将军。”

众人起身,双手抱拳,又行冀北军军礼,异口同声:“但凭将军吩咐。”

沈若筠透过跳动的火焰,一个个看去,好些人脸上有刀疤,也有不少人四肢残缺,可站在此处看他们行冀北军礼,便会信带领他们,必可以击退辽人。

因为沈家先辈皆如此,所以哪怕沈家只剩她一个从未去过冀北的幺女,在这些冀北兵士看来,也是个如沈家先辈一般的人物。

沈若筠眼眶泛酸,也学沈义山的样子回了一个军礼,“这些辽人选我们沈家庄来歇脚,要好生招待了,也叫他们知道大昱并非所有人,都是洗颈待戮的羔羊。”

“眼下夜黑,先将猛火油竹罐在庄门处布了,到时候他们来攻,先叫他们尝一尝此物威力。”

祖母在彤云镇,辽人靠着人多夜袭得以攻城。沈若筠想,今晚许是天意,让她替祖母,请这些辽人尝尝猛火油的滋味。

沈若筠拿着地图,与沈义山、沈力商量各处人员布置。

“上次做试验,那些隔火芭蕉衣还有许多,大家在铠衣里套了。”沈若筠道,“此物威力大,万要小心。”

交代完布防事,沈若筠又看向庄里的妇孺,“你们都先去粮仓里,要分了班次在各个入口看守,眼下可以帮忙制突火枪的弹药。”

她叫不秋带着妇孺们先去避祸,忽见沈义山的妻子杨氏上前福身:“庄里四面都要有人值守,防止辽人摸进来,人手并不够。我们不怕死,小姐不必替我们安排后路,但凭差遣。”

沈若筠郑重与她道歉:“是我的不是。”

蕙哥也出声:“小姐叫我们避祸,是不是觉得我们做不了什么?”

沈若筠同意让妇人留下,还是想让孩子去避避,低头握了她手和自己的比划:“你看,我的手比你的要大不少,若是打架,力气也比你大……”

见蕙哥似有不服之意,要和她比力气。沈若筠拿了帕子,擦了擦她脸上蹭的一块灶灰,“可等你长大了,你的手掌就会比我大,力气也一定比我大。”

她看着孩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们现在保护你们,并非看不起你们。是想着等你们长大,好再替我们讨回来。”

蕙哥目光落在沈若筠的孕肚上:“可小姐肚子里,还有比我们小的孩子呢。”

沈若筠闻言,将手放在上面,林君又要劝她避避。

“我眼下无事,若是支撑不住,也会去躲的。”

沈若筠与几位留下的妇人商议,“孩子们还小,不可叫他们与辽人血战,你们带着他们,都先去地下粮仓。每个入口都得安排人守着……若是真有不测,带孩子们去狄先生那里。”

蕙哥不服:“小姐,我想留下……我可以帮上忙的。”

“蕙哥留下吧,若有事再送她走也不迟。”鲍娘子也同意女儿留下,“她跑得快,可以帮忙的。”

沈若筠见其他孩子,也动了心思,宣布规定:“十岁以上的可以留下,十岁以下的孩子先听我命令……若我们今夜都战死了,你们长大以后,再来替我们。”

庄里值钱些的物品,早运进地下工事了。地下工事有粮有水,还有不同出口。因考虑到辽人喜欢放火烧庄子,每个入口都可以封闭,多处做了镂空盖可换气。

有此工事,虽大战在即,但众人并不慌张,反而镇定自若。许多人还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感。

沈若筠安排留下的孩子负责在庄子内的内墙活动,做传令兵。

她布置完,又要四下去看一遍。

林君担心她,找了两人抬来了滑杆。沈若筠知道大战在即,得存些体力,坐了滑杆,四下检查。

庄子之前已经修缮过,虽不能说固若金汤,等闲若想从外面打进来,也非易事。

若是辽人来了,那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吧,叫他们知道,沈家永远是他们啃不动的骨头。

沈若筠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先祖们明知后果,却依旧如此选择,坦然面对。因为无论何种境地,沈家人都相信自己可以克敌,护持一方百姓,从未怀疑。

渡河而死,又有何妨,心有所向,方不枉踏足人世一场。

第八十四章 歼灭

虽有滑杆可乘,但四下细察,少不得要走一些路,没一会儿,沈若筠就觉得小腿抽筋了。

菡毓蹲下身替她揉腿,“小姐,书房的东西都妥当了,狄先生也过来了。”

沈若筠点点头,又对菡毓道:“你与早园她们等会就去地下粮仓里待着。”

早园与节青都不肯走,菡毓替沈若筠理好裙摆:“我也没甚怕的,大不了葬在这里罢了。”

狄枫见了沈若筠,替她扶脉,“你别四处跑了。”

“三娘说还得一个半月呢,不会这样早。”沈若筠不以为意,“辽人来了也好,叫我检验下火器威力。”

狄枫已料到劝不了她,倒是想起一事来,“我小时就想,若是我哥娶了将军,将军若有孕,也还会上阵。”

“我祖母怀我父亲时,照旧骑马耍枪。”沈若筠与他道,“走吧,一道去会会他们。”

沈家庄大门两侧,都建了引爆猛火油的射击室。沈若筠进去时,乐康与乐安正在其中,为了隐蔽,都未点灯照明。

射击室的射击口很小,若要从小口径瞄准,对箭术要求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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