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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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裴安楠都沉浸在政务之中,连评论区都没有再看一眼。
系统心惊胆战地检测了一下书评,以为裴安楠的决定会引起cp粉暴怒刷负分,没想到情况却截然相反。
【我好像明白淮淮了,如果她不爱谢丞赫,那谢丞赫爱的越卑微就越好利用。】
【附议楼上,今天也是为陛下和谢大人流泪的一天。】
【就算谢大人没有清醒过来,这也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
【感觉快完结了,我先打赏一波,淮淮放心飞,微臣永相随!】
系统松了一口气,又难免为裴安楠捏了一把汗。就算书评高分,读者青睐,可是如果谢丞赫没有在最后的时间里清零黑化值,这个世界还是会烟消云散。
然而裴安楠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么多,她甚至嫌系统吵,无师自通地找到了静音键,彻底无视了系统的警告和倒计时。
所有人都觉得裴安楠根本不在乎,就连系统也这么觉得,可丁悦萝却捧来两壶好酒,给她满上。
裴安楠看了她一眼,轻笑出声,这才撂下手里的奏折:“给你个面子。”
两人相对而坐,轩窗大开,春寒料峭,可她俩一人一口酒抿着咂着,竟也不觉得冷。
一会儿功夫,两个人都是满脸通红,眸光涣散,丁悦萝吃吃傻笑着,用嘴叼着杯子玩儿。
裴安楠看着她笑,眼睛也眯了起来,唇角扬得老高。
半晌,她推倒了手边的酒盏,指尖蘸了酒液在桌上乱画,问:
“若朕有朝一日,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千万人殒命,你会怨朕吗?”
丁悦萝嘴一张,杯子掉落下来,在桌子上打了一个转儿:“不会。”
“若朕是因一己私欲呢?”
“不会。”
“若你也会死呢?”
“不会。”
裴安楠疑心她已经烂醉,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追问:“为什么?”
丁悦萝盯着她,一双水眸一眨不眨,盯得裴安楠几乎要确定她就是醉得没了理智,这才悠悠开口:
“因为你是裴安楠。”
“旁人为了一己私欲铸下大错,人神共愤。”
“裴安楠为一己私欲,就算让这天地万物化为灰烬,我也不会怨恨。”
“自打我跟随你那日起,我便知道,这天下合该是你的。”
“你的玩意儿,你想怎么就怎么,谁会怨你,谁敢怨你?”
“至于我……”她拍了拍胸脯,劲儿使得大了,疼得一阵咳嗽,“至于我,我的命都是你的,想要就拿去好了!”
裴安楠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推搡了一下丁悦萝的肩膀,叫她失了平衡栽倒在床上,左右翻滚也爬不起来。
裴安楠笑得更厉害,笑出泪花子来,伸手揩去,眼睛一眨,方才流露出的一丝犹疑和脆弱,也就消失了。
丁悦萝啊,确实是话本子里女主的样子。善良,忠诚,一腔孤勇,在做低等宫女的时候,就胆敢护着她这个落魄公主。
裴安楠确实大手一挥让她做了尚宫,可若她自己没本事,再高的位置也坐不稳,再厚的靠山也扶不住。
岳谨严虎视眈眈之时,是丁悦萝暗中见了倪山之子两次,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这才让倪山出言谏策,提出娶她,将矛盾激化。
陈砚书是她以赵晓安的名义雇佣的,为的就是引导谢丞赫查到赵晓安,查到沧州案。
岳稚柔通敌叛国的罪证,也是她耗费两天两夜,才从旁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地方找了出来。
同时,她又兼具悲天悯人的贤者气质。当年向裴安楠伸出手时就是这样,如今千帆过尽,与灾民同吃同住时也是这样。
从一而终,强大却不丧失自我,怪不得她会是女主角。
“你是女主。”裴安楠闭上眼,也躺了下来,“我也是。最多比你坏一点吧。”
“这样也挺好的。”
……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安楠的变革终于大刀阔斧的开始了。
有了之前女子入学和从业的政策铺垫,加上朝堂上再无岳谨严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新的政策越来越顺畅,文武百官接受度也逐渐提高。
眼见着第一次容许女子参加的科考就要开始,举国上下都是一派新的气象,走在京城街头,也能瞧见小姑娘们背着书篓往学堂跑的身影了。
除此外,江南又出了一桩事,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有一个江南首富没捱过倒春寒,临走前留下遗书,将家产分得明明白白,却将最大的产业留给了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
兄弟姐妹们为了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那得了产业的女儿气不过,大手一挥,将产业捐给国库了。
裴安楠闻讯笑倒,连说了三声“绝”,这便拟旨,上书“江南第一商女”,赠了那女儿一文散官,终生吃官禄。
紧接着,继承权和已婚妇女的私有财产保护都进行了完善,而这一次,叫好声远远盖过了质疑声。
女性的权力正式向前迈了一大步。
海晏河清,思想进步,比起前朝的风云诡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此时距离裴安楠登基,也不过才过去半年时间。
人们终于打心眼里敬佩起这个女皇,每每提及,都要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作揖。
然而只有裴安楠和系统知道,时间只剩下三天,谢丞赫那5点黑化值,还是没有消失。
“陛下,沧州陈砚书来信。”苏公公将厚厚信封递给裴安楠,自己则懂事离开,顺势将门也带上了。
裴安楠拆开信封,陈砚书的字一如既往地飘逸。
先是汇报了沧州的情况,再将自己未来一年的政策方针呈上,还举报了几个无所作为的蛀虫,之后就是长篇大论的夸赞裴安楠,溢美之词看得她头疼。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
“陛下爱民如子,体恤臣民,想必一定不会跟罪臣斤斤计较……臣见谢大人魂不守舍,寝食难安,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为保他命,不得不将那件事告知……臣罪该万死……”
后面又是大片大片的忏悔,裴安楠懒得看了。
陈砚书说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岳稚柔那件事之前,她叫来陈砚书,让他答应自己一件事。
谢丞赫大病是假,陈砚书犯上是真,她要陈砚书找准时机,将谢丞赫带走,带回沧州去。
但不要让谢丞赫知道,这都是她的计划。
谢丞赫那么聪明,若是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自然明白他迟早还能回来。
那她想通过此事来倒逼谢丞赫清醒的计划,就付之一炬了。
裴安楠头疼,眼睛紧紧闭了起来,算来算去,她还是棋差一着。
难道真的就要在此终结了?她苦心孤诣谋划良久,最终却得了这么一个结局?
她伸手撂下信件,可那几张纸落在桌上,竟发出当啷一声响,惊得裴安楠睁开了眼睛。
夹杂在信纸中的,还有一把钥匙。裴安楠捻起来看了两眼,豁然起身,摆驾轩逸殿。
钥匙打开了轩逸殿书桌的一个夹层,里面放着厚厚一沓纸张。裴安楠小心翼翼拿出来一看,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些纸张质量良莠不齐,有的是上好的流沙纸,有的则是寻常麻纸,瞧着便知道都是信手拿来就用,没有加以思索。
这些纸或大或小,或厚或薄,形态不一,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上面都画着裴安楠。
从梳着两个小团子的小安楠,到登上皇位穿上龙袍的女皇,从背影侧颜,到正脸肖像,从灵动偷笑,到杀伐果决……
这一个夹层里装满了裴安楠的千姿百态,有的寥寥几笔只勾了一个神韵,有的则一眼瞧去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连发丝都细细画出。
裴安楠将这些画像一张张翻过去,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有这么多样子,更不知道这六年来,竟然有人一直用这种方式记录她的成长。
最后一张,裴安楠展开来看,先是一愣,后又笑出声来,整个人笑得打颤,半晌停不下来。
那是一张作业纸。
她初为伴读时怨恨谢丞赫,又拿他毫无办法,便在作业本上偷画了一头穿着官服、举着书卷、满口之乎者也的猪。
那张画像早就丢了,没想到竟是被谢丞赫收了起来。
那头猪旁边被谢丞赫勾了一只狐狸,狐狸攥着毛笔,脸上手上全是墨汁,舔着嘴角,一对儿细长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桂花糕。
裴安楠笑出眼泪来,将这幅画折了两折,揣在袖子里,又合上夹层,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静。
陈砚书来信,谢丞赫没有附上一个字,却给了她这把钥匙,将他隐忍暗藏的心情随着这把钥匙,交给了她。
待她打开,一张张翻过,自然能瞧见所有。
裴安楠长舒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谢丞赫这人太较真。
她不过说了一句不信他言语之中的情爱,他就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剖开,叫她一层层去看。
恍惚间,裴安楠想起他早先说的话,“算计是对别人的,对你,我只有真心”。
她眯缝着眼,唇角勾了起来,活像谢丞赫画中的小狐狸:“谁说有真心就不能算计呢?”
“朕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