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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临江阁序诉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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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逢秋悲寂寥。那萧瑟的秋风,总能惹得人心中的忧愁与思念更深更浓。

紫禁城内,廊腰缦回的如玉宫中,燃着淡雅的静心香。

寝宫里,宁妃娘娘微蹙着眉斜倚在锦绣靠枕上。自从吃了花好开的药,她的抽搐和晕厥已渐渐停止了发作,但经过了这一场大病,身体却变得越发虚弱。

宁妃的身子,本就已气血两虚,加之思女心切,情绪低迷,饮食极少。这样下去,难保病情不会再反复。

宁妃娘娘正微微闭目沉思着,心头忽然浮现出花好眉眼弯弯的清秀小脸儿。她隐隐忆起,那日花好守在床边时,自己曾梦见了小小的锦玥,还清晰地看见了那朵朝思暮念的月光花……

“翠珠!翠珠!”宁妃似听到了什么喜讯般,忽而睁大眼睛大声唤她的贴身宫女。

“娘娘,你要什么?”翠珠以为宁妃又不舒服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福了福身子问道。

“快去,把锦珂格格唤来。”宁妃轻声说着,迷离了多日的眼眸中,竟闪出了点点笑意。

翠珠领命出去了,宁妃的心跳却忽然慌乱起来。怪不得自第一次见到花好那丫头起,就觉得她很面善很可人。难道,自己竟真的会糊涂至此……

因为也在这如玉宫中,不一会儿,锦珂就来到了宁妃的寝宫。被那个心事纠缠着,这几日,她亦憔悴了许多。

“额娘,你觉得怎样了?”因没有外人在,锦珂未请安,就缓缓坐到了宁妃的床边。

“锦珂,额娘有事想问你。”宁妃轻轻拉过锦珂的手,看着她的脸认真地道。弯弯的明眸中,透着一丝喜悦,亦透着一丝不安。

“嗯。”锦珂点点头,看着宁妃这般神情,她的心,亦忍不住紧张起来。

“锦珂,花好曾在你身边三年,你可看到过她的左侧额角,那里,是不是有一朵月光花?”宁妃看着锦珂的眼睛,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闻宁妃的问话,锦珂只觉得一颗心刹那被闪电击中。她拼尽全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只觉胸口又热又疼。

“我没注意啊……”纵然很想摇头否认,但口中吐出的,却是这莫宁两颗的回答。

“啊?”听到锦珂的回答,宁妃眼中的喜悦,变得闪闪烁烁,她微微垂下头,喃喃地道:“是啊,她每日都早早起来梳洗好,长长的刘海儿遮着,怎么看得到……”

“额娘,您也别想太多了。”看着宁妃眼中满满的心疼,锦珂咬咬唇,轻言轻语道,“如果花好真的是锦玥妹妹,这三年的时间,咱们怎么可能一点儿也没察觉……”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朵六片花瓣的月光花啊……”宁妃柔声说着,起身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窗外,已是满院仲秋的枯黄。而宁妃心中的牵挂,却如初夏的藤蔓般,缠缠绕绕……

???

清冷秋风中,萧萧落木似断了翅的蝴蝶般落在长长的官道上。

月朗骑玉兔马扬尘飞奔,忽而看到路边一片山清水秀之处,有许多人在集会,心中暗想:这般漫无目的地追寻也不是办法,不妨过去打听一下……

“哎哎哎!”

“吁……”

……

突然打马而来的白衣少年,吓坏了这一群人,引起惊呼声一片。

月朗也知因自己太过心急而失礼了,不由面露愧色,忙抱拳赔不是。

“讨扰了,不知各位先生可否看到一位剑眉星目的公子带着一位身怀六甲的清秀女子在此经过……”带着心中的愧意,月朗温和而谦逊地问道,

“什么公子?什么女子?我们一个人也没看见,就看你骑着马冲过来了!”人群中最年轻的一位,指指月朗,愤愤然地说道。

“就是就是,你这少年人怎么回事?哪有对着人群驾马狂奔的?”站在年轻人身旁的中年人,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冲月朗大声道。

“适才在下心内焦急,冲撞了诸位,实在是抱歉,好在并无人受伤,还请诸位海涵。”月朗再次抱拳施礼后,便欲拨转马头,继续赶路。

“哎!你不能走!”方才说话的年轻人上前几步拉住了玉兔马的缰绳。

“先生,这是何意?”月朗不解地挑挑俊眉。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此处做什么?”那人甩着手中的缰绳,微微得意地道。

“恕在下不知……”月朗心里虽焦急万分,但还是努力和声道。

“不知?”那人冷笑一声:“我们在集会赋诗!”

“哦……”月朗轻轻点点头。

“还哦,你知不知道赋诗有多难?”那人瞪大眼睛,怒声质问道。

“这个……赋诗……难?”月朗挠了挠头,他写诗填词,素来都是信手而为,对于写诗有多难这回事,还真没考虑过,大概……和饮水的难度差不多?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那人看着月朗一脸迷茫的表情,不由讥笑道:“你以为我等是教书先生之流吗?我们可都是这附近的名士,写诗的话,景色、声音、心情、缺一不可!如今我等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还怎么写诗?”

“那……在下抱歉了,不知,要如何补偿诸位?”月朗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道。

“补偿?你看我们像贪财的俗人吗?”那人哼了一声,想了想,说道:“眼下我等心情不佳,失了赋诗的雅兴……除非你为我们斟酒倒茶,研墨递纸,让我等心情好了,直到集会完毕,你便可以走了。”

“这……在下有急事在身,实在分身乏术,不知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月朗微蹙俊眉,急忙说道。

“别的办法?现在我们集会缺一个序文,原本是要请我们的苏老先生来写的,现在苏老恐怕也无心情了,你要是能为我们写一篇序文,我们就任你离去。”那人似是有意刁难,看着月朗不屑地说道。

“这有何难?”月朗眸光一亮,连忙翻身下马,朗声问道:“去何处写?”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他本想出个难题,让月朗甘心接受自己的安排,没想到对方竟应承得如此爽快,不由故作深沉地说道:“你可别想应付了事,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可不会容你草草写几个字就走人……”

“先生放心便是!”月朗认真地道。

“那就来阁楼上吧……”那人细细打量月朗一番,见他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居高临下地说道。

月朗随众人上到楼上,这是一座三层高的朱漆阁楼,临窗可赏景,窗边有桌案,案上笔墨纸砚早已俱全。

月朗信步走到案前,抬眸望了望,秋意虽已浓,但此处的景色,着实秀丽。他沉吟片刻,便提起笔,在众人的注视下,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临江阁序

时年八月,群贤会沧江之畔,曲水流觞,纵英雄之豪情。诗赋俱全,恣人杰之乐事。朗,年微才浅,受邀而至此阁,以为引玉之篇耳。

燕京居华夏之央,上应太阳之位,下居龙脉之梁。西据太行峰峦险,奇石接天枯松断。电闪惊云鹰愁渡,风起白猿莫敢攀。北临燕山万里雪,白狼啸夜放悲声。玉宇谪仙困绝境,银狐难见日月影。两山相隔分丕泰,物华天宝聚燕京。

六朝古城,人文才子之乡。天府之土,更得仁君圣佑。南临齐鲁,孔孟之文气熏陶。斜通沧海,瀛洲之仙云缭绕。临江阁,居燕行之会,沧江之畔。登阁远望,尽览江山之壮丽。山共朝阳而生紫气,水映青天而起清辉。巍巍乎望山之无尽,滔滔乎感水之不歇。志气长抒,幸会盛世之华美,耳听风来,却叹情义之难全。

氓女涉淇,知男子之易变,孔雀南飞,恨有分而无缘。荔枝绯红,似太真之绛唇,竹痕斑驳,如湘妃之泪眼。痴情可叹,常付少情之人,一心无价,却托无份之恩。

为国披甲行忠义,纵死魂归守家乡。人之一世,行不愧于本心,事不大于家国,然欲求两全者,亦为难也。

嗟夫!黄粱一梦,红楼蒿长。西厢情逝,南海珠沉。山水可寄情,造化终难测。吟风月而怀古,叹云雨而惜今。纵平生之壮志,珍片刻之旖旎。生所行无悔,死亦言无憾,可谓幸矣。

今作序引言,文笔粗陋,前奉诸公,请倾妙笔于今时,传墨香于青史,世之有情,若有感怀者,皆我等之知音耳。

“这……”

……

在场众人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渐渐变得郑重严肃,最后竟都大惊失色。

“既然是诗会,在下也姑且留一首诗吧!”月朗写完序文,忽觉心中一疼,略一停笔,又铺开一张纸,认认真真地写道:

登阁尽览山水色,举目详察寰宇间。

枯松朽老林中伫,苍鹰欲尽跃云天。

曲水潺潺终归海,花影何时照月圆。

文才武略当何用,百载徒留一笑谈。

???

萧萧黄叶如蝶坠,一寸相思一寸灰。

月朗的诗文,正写到柔肠百转处,一辆淡蓝色的马车,自临江阁前的大道上缓缓驶过。

马蹄扬尘中,一个清秀的女子轻轻撩开车帘一角,那弯弯的眉,盈盈的眸,正是月朗心心念念的花好……

???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月朗的心,忽而莫名地狂跳起来。

“诸位先生,在下可以走了吗?”月朗轻轻放下毛笔,看着众人问道。

“可……可以……”方才那年轻人目瞪口呆半晌,才愣愣地吐出两个字。

“恕在下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月朗抱拳施礼后,转身快步向阁楼下走去,很快就有一连串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临江阁中鸦雀无声,众人都已沉浸在月朗飞扬的文采中。

“这篇文章,既明英雄之志,又述儿女之情,真是千古奇文啊……”过了好半晌,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文人开口叹道。

“朗……这位公子……莫非就是回文诗技惊天下的纳兰月朗?”看着那一行行俊逸脱俗的墨迹,一个书生如梦初醒地惊呼道。

“什么!你这么一说,这少年郎的风姿文采,相貌气质……还真很有可能。”众人恍然。

“如此人物,今日不但幸得一见,还为我等作序,这……谁有如此本领,在纳兰公子的序文之下题诗?才疏学浅,岂不是贻笑于天下?”一位中年人,激动地拉长声音道。

“苏老先生!您德高望重,还是由您先提第一首吧!”有人提议道,顿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

“对对对,苏老是远近闻名的大儒,由他题诗最合适不过……”众人大声应和道。

“我……我如何敢与纳兰公子相比,岂不是妄自尊大,百年名节毁矣……呃!”听了众人这些话,正在细细品读着月朗序文的苏老先生惭愧得满面通红,忙摆手道。

众人还欲再劝,苏老忽然用手捂住胸口,眼往上翻,竟然昏了过去。

“老先生!老先生……”众人惊慌不已,连忙上前搀扶老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下阁楼,找车送进城去寻郎中救治。

原本一场热闹的诗情宴饮,却是草草收场,不了了之了。唯留那临江阁,孤寂地立在瑟瑟秋凉中……

???

夕阳西下时,临江城的街巷笼着一层淡淡的橙黄色。这里不似北京城的热闹繁华,街上行人寥寥。

一辆浅蓝色的马车慢慢停在一家客栈门前。皓轩款款从车上下来,同芸儿一起将花好扶下车。

“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好好歇息一晚再赶路吧。”皓轩指了指客栈的匾额,和声对花好道。

“快!快!”

“借过!借过!”

……

花好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皓轩,忽看到一群人拉着一辆木板车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来。

“这位公子,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医馆?”人群中的一位年轻人看到皓轩他们,连忙走上前来,拱手问道。

“这个,我们也是刚从外地来,对这里并不熟悉。”皓轩说着,欲带着花好向客栈中走去。

“哎呀,这可怎的是好啊?”

“李郎中的医馆关了门,这附近哪还有医馆啊?”

“苏老,苏老,您可要挺住啊!”

……

听到皓轩的话,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着急地大声议论起来。

花好下意识地回眸,看到那木板车上竟躺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不由轻轻蹙起弯弯的眉。

“请问,这位老先生患了何病?”花好缓缓转身,走到那群人面前,轻声问道。

“你会治病?”方才问路的年轻人看到花好,挑挑眉,奇怪地问道。

“嗯,小女子略通医术,你们把老先生抬到客栈里来吧。”花好说完,转身随皓轩一起走进了客栈。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合力将苏老先生自木板车上搀扶起来,由那位年轻人背着进了客栈……

待几个人将苏老在床上安顿好,花好走到床边,细细诊过之后,自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怡心丸”给老人家服下。

“各位不必担忧,这位老先生只是一时惊惧攻心,并无大碍。”见苏老顺利将药丸咽下,花好转过身,冲几个人轻轻颔首。

“花好,老先生已无大碍,你也快去歇息歇息吧。”看着花好因舟车劳顿而憔悴苍白的面容,皓轩心疼地道。

花好方要起身随皓轩离开,昏迷中的苏老先生忽然呻吟着缓缓醒来。

“那,那少年郎的诗文……”苏老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道。

“在这里,在这里……”一位中年人连忙自怀中拿出两张素笺,郑重地递到苏老面前。

“好文啊……真是好文……”苏老一边念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两张素笺,由于他的手指发抖,其中一张诗稿掉落到花好的脚边。

花好下意识地垂眸,一行再熟悉不过的俊秀字迹,如一大滴沸水落在了心底最柔软处,她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疼,随之又蔓延成酸酸涩涩的温热。

曲水潺潺终归海,花影何时照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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