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龙凤呈祥灼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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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漫的时光长河中,会散落着一些让人既盼望又害怕的日子。
花好一边被对月朗的思念折磨着,一边被皇上、宁妃娘娘和锦珂格格间的亲情温暖着,心中忽冷忽暖,忽酸忽甜,时间缓缓慢慢地流淌到了四月二十八。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昏暗的晨光中,花好竟睡得过了头。
花好慌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去打水洗漱,可水盆还未放到凳子上,胃里忽而涌出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刚刚打好的一盆清水,瞬间被吐得乱七八糟。
“你怎么了?吃坏东西了吗?”就在花好连胆汁都吐了出来,难受得几乎要跌倒时,蔻丹推开门跑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显然被吓了一跳。
“没,没事。”花好捂着胸口喘息着,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紧张,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哎呀,等下还要陪格格去慈宁宫呢。”蔻丹扶花好坐到床上,着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喝点水就好。劳烦姐姐去帮我打点儿热水好吗?”花好扶着床栏,有气无力地对蔻丹道。
“好。”蔻丹说着,小跑着走了出去,似是眨眼间,便端着一壶开水和一个瓷碗走了回来。
花好微微吃力地从蔻丹手中接过瓷碗,自床边妆台的屉子里拿出一小包柿蒂,全部倒入瓷碗中,足有小半碗。她已顾不得许多,连忙提起开水壶倒了满满一碗。
等不及柿蒂水凉,花好便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烫得唇齿间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呀,你慢点。”看着花好被袅袅热气熏得通红的脸儿,蔻丹担忧地皱起眉头。
“没事。”一碗滚烫的柿蒂水饮尽,花好弯弯的双眸已泪光闪闪,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滴接一滴地滚滚而落。好在,剧烈的呕吐是止住了。她倚着床拦平静了片刻,虚弱地笑着对蔻丹道,“你先去给格格上妆,我梳洗一下就来。”
“哦,好。”见那一碗奇怪的汤水下肚,就止住了花好的呕吐,蔻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一丝疑云,在她眼里闪过,悄无声息地落入心低……
???
阴天,本就让人心情低落,加之又是这般特别的日子,花好只觉得浑身无力,喘不过气。
但无奈,剧烈的晨吐稍有缓解,她就不得不撑着虚弱的身子将自己打扮整齐,同喜娘一起陪锦珂格格去慈宁宫。
按照清宫的规矩,格格在大婚之日的早晨,要在喜娘的搀扶下去拜别皇上、太厚、皇后和嫔妃们。而花好,是以“陪嫁侍妾”的身份同去的。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慈宁宫,正殿的花厅中已铺上喜庆的红毯。
身着一袭亮红色丝绸旗装的锦珂格格,美目中含着湿漉漉的娇羞,她沿着红毯缓缓走到正座前,端庄地下跪,叩首。
即将成为新娘的锦珂,眉目中盈着羞涩的浅浅笑意。而坐在她对面的太后和宁妃,却已忍不住落下了不舍的泪。就连九五之尊的皇上,亦湿了眼眶。
人都云: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眼前的一幕却重重地拨动了花好的心弦。在大家相望的泪眼中,她深切地感受到了那血浓于水,难舍难分的亲情。
强忍住眼中欲汹涌而出的泪,花好本就疼痛着的心,忽而涌出层层叠叠的委屈。自己的父母,为何会那般命薄,那么早就狠心地将幼小的女儿遗弃在了世间的雨雪风霜里……
???
天空中翻卷的乌云愈来愈厚,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花好怎么也未曾想到:陪锦珂格格拜别后,太后会叫自己留下来说话。
慈宁宫的偏殿内,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袅袅烟气。屋中有一个铺着金丝凉席和苏绣软垫的小炕,炕中间放着一张雕花小几,小几上摆着几样精美的点心和一壶酸梅汤。
太后端庄地坐在小几左边,身旁站着李嬷嬷。
“太后万福金安。”花好在宫女的引领下轻轻走到小炕前。在看到太后身旁的李嬷嬷时,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她紧紧攥住手帕,强忍住狂乱的心跳,规矩地下跪请安。
“起来吧。”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花好起身,遂指了指小几另一边的软垫,“坐吧。”
“谢太后。”花好缓缓起身,轻轻坐到小炕的软垫上,低垂的目光落到一盘桃花形状的糕点上,心里浓重的不安中莫名地掺入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你不用紧张,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太后打量着花好清秀的面容,温和地开口道,“今儿是锦珂格格的新婚之喜,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哀家也就不与你绕圈子,有话直说了。”
“是。”花好抬头望向太后有些苍老却依然十分美丽精致的脸,刚刚平静一点儿的心,又不安地狂跳起来。
“听李嬷嬷说了,你还是女儿身。哀家最是心疼你这样的好姑娘,真的不忍让你去给额驸做那有名无实的侍妾,凄凄苦苦地过一辈子。”太后慈爱地拉起花好细瘦的小手,看着她弯弯的眉眼认真地道。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她的心中忽而似有一阵芬芳而温暖的风儿,徐徐拂过,“你若愿意,哀家就做个主,将你许配给瑞亲王府的皓轩贝勒做侧福晋。”
听完太后这一番话,李嬷嬷被惊得脸色煞白,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掉落到地上。她忙下跪磕头,遂用颤抖的双手去捡茶杯的碎瓷片。
“谢太后恩典。”花好轻声回道,眼前不禁浮现出皓轩贝勒英俊的脸和月然满含期盼的明眸,“奴婢人微福薄,配不上贝勒爷。”
“怎么配不上啊?”太后只当花好眼中弥漫起的水雾是因为害羞和紧张,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哀家还觉得,你这样好的姑娘,做侧福晋委屈了呢。”
“太后,奴婢真的不能嫁给皓轩贝勒。”花好咬了咬唇,跪到太后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恳求道:“奴婢舍不得锦珂格格,您就让奴婢同格格一起去纳兰府吧。做额驸的侍妾,奴婢不委屈。”
“太后,您就依了花好姑娘吧,这样的主仆情深,也是格格的福气啊。”李嬷嬷也停止了手上捡拾碎瓷片的动作,同花好一起求太后道,“您就成全了她这份儿心吧。”
“哎,你先起来吧。”太后让花好起身重新坐回自己对面,长长地叹了口气,爱怜地道,“好吧,我那孙女虽刁蛮了些,心却是极善的,相信她也不会太委屈你。”
“谢太后。”花好起身,含泪微笑着福了福身子。那人是纳兰月朗啊,她怎会觉得委屈……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哀家想睡一会儿。”太后和颜悦色地说着,目光依然落在花好身上,“晚上,还有的热闹呢。”
“奴婢告退。”花好和李嬷嬷异口同声地说着,一起缓步退出了慈宁宫的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一级级台阶,步出慈宁宫,沿着一条雨花石路来到御花园。
“花好,谢嬷嬷成全。”她们行到一座假山后面,花好忽然轻轻拉住李嬷嬷的衣袖,满眼感激地福了福身子。聪慧如花好,已看出李嬷嬷是在有意帮自己。她的心中充满了惊讶与感动,本想下跪磕头谢恩的,可又怕太大的动作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只能匆匆行了个福礼。这可是冒着砍头风险的欺君之罪啊!这般恩情,倘若日有机会,自己定当报以重谢。
“哎,不必谢。”李嬷嬷轻叹口气,温和地道,“你我,都是这世间的苦命人。”
花好看着李嬷嬷写满沧桑的脸,忽而觉得她微微混浊的眼里,亦藏着深情的故事。
“等下还有的忙呢,快回去吧。”李嬷嬷轻声说着,转身向御花园的回廊中走去。一阵微凉的风儿,将她意味声长的话语吹回花好的耳畔,“自古痴心女子负心郎:你今日能为他红袖添香,明日却未必还能住他心上……”
看着李嬷嬷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的单薄身影,花好的视线又一次被泪雾模糊。
阴沉沉的天空中,叆叇的乌云层层翻卷着,似是要将一幕幕让人肝肠寸断的往事诉与人听,却又恐欲语泪先流般深埋于时光中……
???
十六岁那年的四月二十八,是花好一生中经历的最热闹的一日,亦是最凄凉的一日。
夜色四合时,紫禁城中处处点亮喜庆的大红宫灯。
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后,锦珂格格身着描龙绣凤的华美嫁衣,手捧寓意着“平安如意”的大红苹果,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出如玉宫,坐上绣着龙凤呈祥图案坠满金丝流苏的大花轿。
送亲的队伍,似一条闪闪发光的火红的巨龙,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喜气洋洋地穿过御花园,向宫门行去。
纳兰月朗身着新郎官的华服,骑着枣红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胸前挂着的大红花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人心口闷痛。他在喧天的鼓乐声中蹙眉回眸,深邃的目光看似落在那顶红艳艳的八抬大花轿上,却是想要透过华美的轿身落到后面那顶浅粉色的小轿上。
在那顶四人抬的浅粉色小轿子里,花好被晃得天旋地转,泪眼迷离。作为额驸的侍妾,她身着桃粉色的锦绣旗装,头上装饰着桃粉色的珠花和流苏,还象征性地蒙了一块儿半透明的桃粉色丝绸小盖头。
灯火璀璨,鼓乐喧天,而那热闹与喜庆,却仿佛远在天边。花好低低垂着眸,一滴滴晶莹的泪落到手中的青苹果上。送亲的这一路上,新娘要郑重地捧着寓意着平安如意的苹果。正妻是红苹果:而妾室,是青苹果。
虽然明知手中这个翠绿的小小青苹果是酸涩的,但花好还是小心翼翼地紧紧抓着,生怕它会滚落。就像明知她与月朗的未来注定是苦果,却依然要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