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和她怎么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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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年级下半学期，整个五年级a班的氛围就完全不同了。
不少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同学，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后，排名疯狂上窜。当然，这并不冲击那些第一梯队的“大神”。
比如姬洋峰和苏绫香，已经基本稳定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了。剩下的年级第三到第十，也基本固定，只是每次排名都会互换罢了。a班的蓝萌萌、张一，也都是稳定前十的存在。
在所有成绩大幅度提升的同学里，最让老师满意的，是一位叫柳婷儿的害羞女生。
她在四年级下学期换座位后，与姬洋峰坐了同桌。自那以后，她的成绩一飞冲天，从原本的两百多名，一下子就跳进了年级前五十，最后稳定在年级前二十。
班主任王歌华老师相当满意，每次家长会、班会都会把这个同学的例子拿出来说。
这节班会课上，柳婷儿正分享自己如何快速提升成绩。最后，她红着脸特意说：“谢谢姬洋峰同学给与的帮助”。这可让小绫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个小峰，当年跟我坐同桌的时候，一道题都没教过我（好像我也不需要）。就算是平日一起做作业、周末一起预习、考前一起复习，他从来不跟我交流一丁点学习上的事情。为啥他就对柳婷儿那么好呢！气死我了！
小绫香转过头，一阵杀人目光看向姬洋峰，却发现后者根本没听柳婷儿发言，而是侧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小峰又长高了，也更强壮了。他已经完全不再是一年级时的瘦弱小平头，现在的他，五官端正俊朗，眉目英气逼人，中长发洒下刘海，让整张脸在阳光的渲染下漂亮至极。
小绫香心脏又加速起来。她赶紧收回目光，跟着同学们一起鼓掌。
柳婷儿淡淡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姬洋峰的身边。她带着一点畏惧看向身边的姬洋峰，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她的目光中，似乎是藏着什么愧疚。
下课铃响起，放学了。
小绫香整理好自己的书包，然后一脸视死如归地跟上已经走出教室的姬洋峰和张一。
回家路上，小绫香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等到三人走进白樱庭院，她忽然一把拉住姬洋峰：“张一，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小峰说。”
张一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样，带着不可思议，又有一些好奇，还混着一丝劝诫意味的目光，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待他消失在视线中，小绫香拉住小峰的袖子，径直来到了她最爱的小湖边。
“小峰，你为什么对柳婷儿那么好？”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是的！”小绫香严肃地看着姬洋峰，“你是不是喜欢她？”
“无聊。”
姬洋峰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等一下——”小绫香看见姬洋峰的状态，就明白，自己猜错了，“我收回刚才的问题，你先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我想不明白嘛。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想不明白的都会直接问你。”
“你想不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从年级两百多名到前二十，难道不是你在帮她？我可不觉得她平时学习很努力，上课发呆，自习课看小说，每次交上来的作业，也都很敷衍……”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每天偷看她啊？”
“不是……才不是！我是大队长，关心一下同学而已。反正我就觉得，肯定是你帮她了。”
“我没有帮她。”姬洋峰的目光冷下来，甚至开始散发出一股“邪恶”。
小绫香打了个冷颤，试探性地问：“那，难道她……”
“是。”姬洋峰没有否认，“她在找死。”
“怎么能这样！她考试抄你的答案，你应该告诉老师啊，揭发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的分数是假的，是作弊得来的。这一切难道是你默许的？”
“你还不了解我吗？”姬洋峰忽然笑了，一抹彻彻底底的邪笑，“她会得到教训的。”
这件事，因为姬洋峰的坚持，小绫香到最后都没有告诉老师。姬洋峰说他会用他的方式处理，小绫香虽然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但还是乖乖听话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五年级的最后一天，豪庭学院初中部选拔考试的来临。
柳婷儿很开心，一大早就轻松的准备好了自己的笔袋——铅笔、橡皮、直尺，圆规。铅笔是她最喜欢的0.5mm彩虹色活动铅，笔芯也带了两小盒，足够应付一整天的书写。橡皮是软软的淡黄色柠檬香味橡皮，上面还印了一只可爱的小黄鸭。
准备完工具，她怡然自得地享用了家里仆人为她准备的能量早餐。
吃的时候，柳爸爸非常疑惑。
“婷婷，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放心吧，爸爸。”柳婷儿掩饰不住的自信，“我肯定能考进a档。你就等我的成绩单吧。”
柳爸爸不由得老泪纵横。看女儿这个气势和自信，比自己年轻时候不知道强多少倍了。
柳婷儿哼着歌就来到了教室。
豪庭小学的五年级考生，是不需要单独考场的，所有考试都会在原来的班级里完成。只有那些外校的申请者，会被安排单独考场——这一点，正是柳婷儿最大的倚仗。
“早上好，姬洋同学。”
“早上好。”
咦，魔王竟然对我笑了！天啊，太幸运了！五年级的最后一天，我的同桌——豪庭魔王姬洋峰，竟然对我笑了！而且，他笑得好帅啊……
看来自己，也不比那个苏绫香差啊！说不定，姬洋峰最后会跟自己成为最好的朋友……
柳婷儿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拿出自己的笔袋，准备考试。
天真的她却并不知道，她人生中最恐怖的恶梦，就要降临了。
柳婷儿之所以成绩能够突飞猛进，并不是她学习多努力，而是姬洋峰给她的“帮助”。某一次数学测试，她有一道选择题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就尝试性地偷看了一下同桌姬洋峰的答案——结果就是，这道题的正确率全年级只有5%不到，她答对了。
第二次，是英语测试，一样是做不出的选择题，她思考了好几分钟，怕耽误后面的进度，就直接复制了姬洋峰的答案——对于她来说，姬洋峰的答题纸，就是标准答案，几乎没区别。
第三次，又是数学测试，然后是语文古诗词，然后是日语语法……
再往后，越来越多的难题，她从先努力再抄，到略微挣扎，最后变成直接放弃思考。但她越是放弃思考，分数就越高，排名就越前。而且姬洋峰有个习惯，每次做完试卷都不会提前交卷。他就把答题纸放在一边——靠近柳婷儿的一边，然后就背过身自顾自趴着睡觉了。
最惊险的一次，她竟然趁姬洋峰睡觉，把他的答题纸翻了一个面——幸好最后，他都没有发现。柳婷儿暗自庆幸，老天对她真是太好了，竟然分配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同桌。
此时此刻，她忽然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姬洋峰喜欢自己，所以故意把答题纸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背过身子去睡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小脸一红，但心里马上否定了。她才不喜欢姬洋峰，这个人虽然超级帅，头脑又超级好，但实在太可怕了。还是张一比较温柔。
今天的选拔考试，是整个小学五年学习的最后一考。上午考语文、英语，下午则是数学、日语和综合。豪庭小学的“综合”考试，包含了音乐、美术、历史、政治、地理等等除了语数英日之外全部的知识。
因为是最后一考了，柳婷儿下定了一个决心。
今天，她就要取代苏绫香，成为年级第二。做法很简单，除了语文、英语和日语的作文之外，她要完全复制姬洋峰的答案。
负责上午两门考试的监考老师走进了考场，柳婷儿都要欢呼了。这是最不管事的历史老师，他每次监考只会自己发呆，基本上从来不巡场。
考试正式开始。
姬洋峰落笔如神，飞速作答。柳婷儿不紧不慢，直接翻到试卷第二页，开始思考自己的作文。她的作文写得并不差，一般来说都是平均得分以上的。
很快，她写完了作文。上上下下对了两遍错别字，她满意地点点头——其实她在等，等姬洋峰也写完作文，然后睡觉——她等到了。
姬洋峰如同预料中一样，写完了作文。他从来不检查错别字，直接就把答题纸往柳婷儿这一“推”，背过身睡起觉来。老师不会注意到他，因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表演时间。
今天的她状态非常好，姬洋峰的字很清秀，看起来很舒服，完全不需要辨认。很快，仅仅十几分钟，柳婷儿就复制完毕他的答题纸。
呼……她停下笔。虽然心跳很快，但反正搞定了。柳婷儿抬头望一眼讲台旁的老师，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她安心地笑了。
几分钟后，姬洋峰伸了个懒腰。他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答题纸太靠近柳婷儿，有点尴尬地把答题纸收回了自己的那边，然后继续背对着她睡觉。
柳婷儿并不在意，反正自己已经抄完了。她双手托腮开始幻想自己进入a档优学部，万一又跟姬洋峰坐同桌，那该有多好！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喜欢他，如果真的一定要把初恋对象设定为姬洋峰，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
最后三十分钟过去，铃声响起，大家从后往前，把卷子传递到老师的手中。
两场考试之间，只有十五分钟间隔。小绫香满脸凝重。
她方才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姬洋峰和柳婷儿的情况，她亲眼看见了柳婷儿抄他的答案。小峰明明说过会处理，为什么还放之任之？
第二场考试开始，英语测试。
柳婷儿更加如鱼得水了。
虽然豪庭小学的考试全部都是试卷配上答题纸的形式，但英语考试除了最后的简单作文外，全部都是选择题。这让她抄起来更加迅速！
毫无悬念的，她又复制了姬洋峰的答题纸。这一次姬洋峰也是睡到一半才发现答题纸太靠近柳婷儿，等他收回自己那边的时候，柳婷儿早就已经完工啦！
一切，都按着柳婷儿的美好未来，在发展。
午餐时间，同学们都在对答案，或者临时抱佛脚复习下午的科目。只有柳婷儿，一脸悠闲，晒着太阳，喝着奶茶，在操场旁看小说。
小绫香又缠上了姬洋峰。
“小峰，你到底要怎么处理啊。”
“你好烦啊。你是神奇女侠吗？什么都要管。”
“别人的事情我才不管。”
姬洋峰一愣，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好了，我知道了。”姬洋峰夹起自己餐盒里的可乐鸡翅，放到小绫香的餐盒中，“你就好好考试，不要为我的事情分心。万一你没考进优学部，我岂不是要给你天天补课让你考回来？上初中之后，我有很多事情想做，你可不要拖我后腿。”
“你做梦！我怎么可能考不进a档！”小绫香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嘟起了小嘴，“我上午发挥得很好，不信我们对对答案！”
“不对答案，怕打击你。”
“自恋。”小绫香笑了，“喂，你说你有很多事情想做，是哪些事情啊……”
“你为什么脸红？”
“我哪有脸红！你不要污蔑我！”
“你猜猜？”
“你不会是要……早恋吧？”
“无聊。”姬洋峰一口否认，“我不会早恋的。起码再过十年，我才会谈恋爱。”
“啊？那么久啊？”小绫香一脸遗憾。
“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小绫香赶紧三口两口把午餐吃完，“我先去准备考试了。”
怎么回事？又惹她不高兴了？
姬洋峰一脸懵逼，但也懒得多想。他吃完饭后，回到教室。
抄我答案？很好。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下午的考试很紧凑，大多数同学都苦不堪言。
这次的数学试卷尤其难，远超之前的模拟考，平日很多数学成绩拔尖的同学，做得都心态崩溃。小绫香也是无奈放弃了两道难度堪比奥利匹克数学竞赛的超级难题，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放弃答题。
柳婷儿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如同往常一样复制了姬洋峰的答卷。她也懒得管别人为什么那么痛苦，反正自己抄到了，就行了。
三门考试全部结束，不少人都欢呼着将练习册和模拟试卷抛了起来。
“我们小学毕业啦——”
“再过一个暑假，就是初中生啦——”
“再也不会被游戏里的人骂小学僧啦——”
仍然带着无限稚气，但偶尔冒出一些青春气息的他们，跨出了成长道路上最重要的一步。他们即将从儿童，转变为少男、少女，他们即将迎来一堂永远无法预习的课——青春期。
柳婷儿笑着整理好自己的笔袋和书包，与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学相拥、告别，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出学校，坐上自家的加长林肯汽车。
她在回家的路上仍然保持着自信的微笑，毕竟，今天一整天都那么顺利，虽然每门考试都差点被姬洋峰发现，但每次他拿回答题纸的时刻，自己都已经完成了作弊。
所以……有惊无险。
接下来，就是等返校日了。五天后的返校日，会公布全年级的成绩，同时公布下学期，进入豪庭学院初中部的分班。再然后，就是愉快的暑假了。柳爸爸答应她，只要她考入优学部，暑假就带她去大溪地度假。她仿佛已经闻到了美妙的海风。
小绫香这几天每天都在安慰蓝萌萌。
考完那天，蓝萌萌迫不及待拉着张一和她对答案，结果发现自己错了一大堆，瞬间变成了泪人儿。张一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想出来的安慰方式，竟然是再去跟姬洋峰对答案——结果就是，以姬洋峰为标准答案的话，小绫香正确率95%，张一正确率90%，而蓝萌萌的正确率……可能85%都没有。
“我会不会掉出a档，被分配到致学部啊……怎么办啊苏苏，万一我没进优学部，张一会不会就看不起我了……”
“你想太多了，萌萌！虽然你发挥失常做错了几道题，但不代表你的整体成绩会很差啊！我们年级350个人，加上外来考生，一共有500多人呢，前50名，你还怕考不进吗？”
“妈妈说如果我没考进优学部，进了初中就不给我手机用。”
“手机不用也行的，你看小峰，从来不用手机聊天。他加我都一个学期了，只跟我说了八句话，外加两个猫咪表情！”
“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我……那你记张一的qq号，不是也记得很牢嘛！你还背诵他说的话呢！”小绫香灵机一动，反击回去。
“你别说那么响！”萌萌赶紧捂住小绫香的嘴，“要是被你妈妈听见，我就完了。”
“哼！反正你别担心了萌萌，明天上午，我陪你一起去看成绩榜。”
“那还差不多！”
“萌萌——”房间外传来了蘇我沐馨的声音，“你妈妈来接你啦！”
“好的，馨馨阿姨！”蓝萌萌擦干净眼泪，跟小绫香挥手道别，然后回家了。
小绫香拿出手机，想了半天，点开姬洋峰的星空头像，发了一个小熊打招呼的表情过去。
几分钟后，姬洋峰回了个猫咪顶着问号的表情过来。
“你在干嘛？”小绫香问。
“看书。”
“什么书？”
“果壳中的宇宙。”
“那是什么书？”
“小学生看不懂的书。”
“那你还看？”
聊天到这里就没继续下去了，小绫香一阵失望。跟这个小峰，真是没话可聊。
“小峰，问你啊。如果我没考进a档优学部，你真的会帮我补习吗？”小绫香按下语音键，说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不久后，姬洋峰也回了一条语音过来。短短的，才1秒。
小绫香点开，就一个音节：“会。”
那天她在被窝里睡不着的时候，还在傻笑。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真的不会学习，成绩很差，小峰会怎么教自己。后来她睡着了，做梦梦到了一只夏威夷果。她打开果壳，发现里面竟然闪闪发光！原本的夏威夷果肉不见了，变成了她最喜欢吃的“花花糖”。
第二天一早，豪庭小学的成绩榜边，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姬洋峰和张一并肩而立，远远就看见了两人的名字，因为很显眼。
第一名，姬洋峰，语文：95分；数学：100分；英语：100分；日语：100分；综合：100分；总分，495分。
第二名，苏绫香，语文：91分；数学：92分；英语：99分；日语：100分；综合：95分；总分，477分。
……
第五名，张一，语文：86分；数学：97分；英语：95分；日语：93分；综合：95分；总分，466分。
……
第二十七名，蓝萌萌，语文：88分；数学：80分；英语：84分；日语：85分；综合：81分，总分，418分。
……
“太好了！第二十七名！”小绫香与萌萌相拥欢呼。虽然这个排名，是蓝萌萌入学到现在考得最差的一次，但是只要保住前10%，就没有什么问题。
张一看完成绩后，就打算返回教室了，但他却发现身边的姬洋峰，竟然在看榜末。
他在看谁？
张一顺着目光看过去，却发现了一个谁都没想到名字！
第五百二十二名，也就是最后一名，赫然写着三个字：柳婷儿。
语文：27分；数学：0分；英语：9分；日语：18分；综合：0分。总分：54分。
所有看到这行分数的同学，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全年级考生，加上所有外来考生里的，最后一名。而倒数第二名的分数，也有三百二十多分。只有她一个人，匪夷所思地得了，54分。
这是怎么回事？
柳婷儿愣在原地。
她的名字，不是应该出现在第二名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很早就来看榜了，从第二名开始找，反反复复找了五遍，都没能在a档里找到。再然后，她开始找b档，又找了10遍，还是没有。最后她一路顺着排名看下去，才在最后的榜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搞错了？54分？不应该是454分吗？”柳婷儿尴尬地笑着，这分数明显有问题啊！为什么自己的得分都是个位数，还有两个0分呢？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卷子全是复制姬洋峰的，他考了495分，为什么我只有54分？
柳婷儿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她的脑中，一个恐怖故事渐渐勾勒出来。
难道姬洋峰……一直都知道我在抄他？难道他这次是故意写成错误答案给我抄，等我停笔之后再拿回去假装睡觉，其实是背对着我，趁我不注意全部改回正确答案？
难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柳婷儿拨开人群，无视所有人对她的指手画脚，一路飞奔到王老师的办公室。
刚刚推门进来，她就看见了自己脸色铁青的妈妈，以及怒火冲天的爸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师，我希望你给我们一个交代！这样的分数，为什么直接张贴出来？我女儿的幼小心灵难道不会受伤吗？我的老脸又要往哪放？”
“是啊王老师，我们柳家再怎么说也是名门，婷婷那么小，又那么乖，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我真的，怕她会被毁掉……”
“柳先生，柳太太，你们先不要着急……批改试卷、发布榜单，是教务处负责的，我们教学组和班主任都是没办法干涉的。但是这件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婷儿平时成绩的进步，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的情况，十有八九是个误会！”
“王老师，爸爸妈妈……”柳婷儿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泪水。
“婷儿，你快过来！”王老师赶紧把柳婷儿抓过来，“你先别着急，你的答题纸批改可能出了一点问题，一会教务处的老师会把你的答题纸送过来。榜单上的信息一定是有问题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宝贝，爸爸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快把眼泪擦干。”
柳婷儿愣在原地。
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那个她所想象出来的恐怖故事，完完全全占据了她弱小的心。姬洋峰，此刻仿佛化身为地狱的魔鬼，柳婷儿，不过是他手边的一个小玩具。
没过多久，她的答题纸送过来了。
王老师眉头皱了起来。
她所有的得分，都是作文得分。作文以外的全部题目，没有一道是对的。王老师拿出正确答案做了对比——她既不是答题错位，也不是填错位置。她就是每一道题，都是错误答案。
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柳婷儿。”王老师的好脸色消失了，“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女儿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你女儿的每一道题，都是错误答案。”
“不可能！”柳妈妈着急了，“婷婷，你快告诉老师，是不是你答案错位了？”
柳婷儿终于确信了。她再次哭起来，捂着脸摇头。
“那是不是，你把不同模块的选择题搞混了？上下颠倒了？”
柳婷儿不说话，哭声越来越大。她知道，这是她自食其果。但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都默许，一直到最后，到这场最重要的考试时，再狠狠玩弄愚蠢的我？
姬洋峰！为什么？
那一瞬间，柳婷儿幼小而单纯的心灵，仿佛是被黑色墨水冲淋一般，彻底崩坏了。
她没有选择，继续哇哇大哭。哭累了之后，终于把所有的一切都坦白了。
王歌华作为班主任，在刚听到柳婷儿通过作弊提高成绩的时候，很生气。她边上的爸爸妈妈也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
但故事说到五天前的选拔考试时，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越来越诡异，柳爸爸和柳妈妈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又惊又怒，变得逐渐凝重。
“所以，他给我看了全部错误的答案，我抄完后，他又自己改成了对的。因此他是100分，我是0分。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王老师，是我的错。”柳婷儿说完之后，也不哭了。她就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爸爸的爆发和老师的训斥。
然而，并没有。
“你去，把姬洋峰叫过来。”王老师语气平静。
“好。”柳婷儿转身离开。
“我给他爸爸打个电话。”王老师拿出手机，拨通了姬洋雄的电话，“喂，姬洋先生吗？是这样的，能不能请你立刻来一趟学校呢？……哦，不是，他考得非常好。但是，他做了一件事情。我想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下。”
电话那头的姬洋雄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一边说立刻动身过来，一边让王老师把事情先告诉他。
王老师看了一眼柳爸爸和柳妈妈，然后将全部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姬洋雄……
姬洋峰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王老师刚好挂了电话。
他一脸冷漠地走到王老师跟前：“王老师，你找我？”
“柳婷儿，你先回教室。帮我通知一下班里的同学，考后讲解延后半小时再开始。去吧。”
柳婷儿回过头，一脸茫然地就走了。
柳爸爸柳妈妈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小男孩，神色异常凝重，但却一句话都没说。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对柳婷儿做了什么？”
“不是该问，她做了什么吗？”姬洋峰知道事情一定藏不住，“我没有作弊。”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作弊的？”
“大概四年级期末考试吧。”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老师自己监考没发现，我又没证据。”
“没证据，你也可以提醒老师。为什么一言不发。”
“对我又没影响。”
“你这次做了什么？你老实说出来。”
姬洋峰感觉到不妙。王老师，还有边上柳婷儿的爸妈，看自己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罪犯一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直说算了。
“我没做什么。她喜欢抄，我就先随便填一下给她抄。等她抄满意了，我再自己做卷子。有什么问题吗？”姬洋峰骄傲地抬着头，仿佛是在宣布自己的惩恶扬善。
“姬洋峰，为什么你说这样的话，还能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王老师，我哪里……”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姬洋峰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父亲姬洋雄。父亲走得很快，仅仅五步就来到姬洋峰面前。
“爸……”
“啪——”重重一声，姬洋峰的左脸挨了一记完全没有任何水分的巴掌。他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竟飞了出去。
王老师、柳爸爸和柳妈妈都被吓呆了。
姬洋峰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嘴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的左脸痛的火辣，脑袋也在嗡嗡鸣响。他的视线竟出现了一瞬的模糊，嘴里，还有三颗被父亲打掉的碎牙。
姬洋峰双手颤抖，但仍努力保持着冷静，慢慢撑坐了起来。
“爸爸，为什么？”他开口问。
“玩弄别人，是我教你的？”姬洋雄的语气充满了悲伤，“滥用私刑，是我教你的？姬洋峰，你从小就很聪明，但你把聪明用在欺凌弱小，折磨人心上，这都是我教你的？”
姬洋雄越说越激动，冲过来就要再赏儿子一记铁掌。
“叔叔，不要——”一个柔弱的发抖的声音传过来，小绫香瘦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姬洋峰面前。她双手抱头，闭上眼睛挡在小峰身前，双脚再怎么颤抖都不挪开半步。
“绫香，让开。叔叔要教训这个道德败坏的败类！”
“不要，叔叔……”
“我没错！是她作弊！我给她一个教训难道不对吗？”姬洋峰吼了出来。
“给她教训？这是你的工作吗？”姬洋雄指向身后，“这是王老师，和她家长的事。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权利教训她的？”
“姬洋先生，你先冷静一点，孩子还小，一切都可以矫正。”王老师赶紧冲过来拉住姬洋雄，“尤其是思想品德这一块，我们都应该给犯错的孩子一些机会。”
“你听见了吗？”姬洋雄还在怒骂，“你小时候犯错误了，我和妈妈是怎么告诉你的？人都会犯错，只要知错、认错、改错，就是好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姬洋峰终于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现在你同桌犯错了，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不告诉老师，不告诉家长，自己一个人偷偷制定出这么邪恶的计划。你自己玩得开心，但你有给过她机会，让她知错认错改错吗？从小我就教你的宽容心呢？你的怜悯心呢？拿去喂狗了吗？畜生……”
“好了好了，别骂他了，姬洋先生。”王老师赶紧把姬洋雄拉到远处，“苏绫香，你快点把姬洋峰带去医务室。快！”
小绫香立马反应了过来，抱住姬洋峰的胳膊，撒开腿就跑出了办公室。姬洋峰双目无神，任由她拖着自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待两个小朋友都走开之后，姬洋雄才平静下来。
“柳先生，我对不起您，对不起你女儿。”姬洋雄面对柳家夫妇，深深鞠躬道歉。
“我们两个，没什么所谓。姬洋先生，你不用这样。”柳爸爸看见这一幕，原本一肚子的火也没了，“我只是怕我女儿留下心理创伤。”
“我们姬洋家，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不需要什么交代。”柳爸爸摇摇头，“这件事情，最一开始的错误，确实是我们婷婷。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我们柳家没什么立场让你给交代，只是……”
“柳先生但说无妨。”
“只是贵公子的教育上，恐怕需要姬洋先生多费心了。他是个聪明孩子，未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但如果心不向善，甚至向恶，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柳先生所言极是。”
“我们会向豪庭提出转学。”柳爸爸一锤定音，“王老师，这次给您添麻烦了。”
“等一下，柳先生，一定需要通过转学来解决吗？”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只不过，我不想女儿再受到伤害了。各位，告辞。”
事情的结束，是姬洋峰躺在医务室里，苏绫香陪在他身旁。柳婷儿被父母直接接回了家，姬洋雄在学校里踱步许久，最后一个人离开了。
月色真美。
晚上快九点，姬洋峰仍然没有回家。
他坐在苏绫香最喜欢的小湖旁，望着湖面倒映的月亮，发呆。
今天，是十一岁半的他，人生第一次被自己的爸爸骂“道德败坏”。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想真的这么做。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在某次考试里捉弄一下她，就像是半开玩笑一样，然后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柳婷儿解释不了原因，只能坦白。这不就有“证据”了吗？
但为什么，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半开玩笑变成了人道毁灭……
姬洋峰想起来了。
因为有一次，她在自习课上问他：“如果我考得分数比苏绫香还高，你会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吗？”
他很生气，苏绫香明明那么努力，凭什么要输给一个只会作弊的人？更何况，她打算借着自己来欺负苏绫香，休想。于是他修改了原计划，变成了如今的恐怖版。
但这一切，他又能对谁去说？
姬洋峰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他虽然在学校里呼风唤雨，虽然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完美的，但此时此刻，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就知道你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小绫香出现在姬洋峰的身后。她穿着自己可爱的睡裙，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吹干。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淡淡甜甜的香味，在月光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带着一点光晕，漂亮又干净的脸蛋，不知道为啥，比白天的时候更加好看，让姬洋峰的目光完全不敢停留。
“干嘛，你不想看见我？”
“不是。”姬洋峰这才意识到，虽然五年来每天都见面，但眼前的女孩，已经不是六岁时候那个萌萌的小萝莉了。她也长高了，长大了，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脸还疼么？”小绫香完全无法意识到姬洋峰的别扭，自顾自紧贴他坐下，然后轻轻碰了碰他的左脸。
“不疼了。”
“那你为啥退了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
“啊？”小绫香歪着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挪了挪屁股，远离姬洋峰一点，满脸通红。“我看你也不疼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都快九点了，你一个人跑出来，叔叔阿姨会骂你的。你赶紧回去吧。”
“没关系，我说我来你家找你玩的。过会再回去。”
姬洋峰感觉到一丝温暖。
“苏绫香，你也觉得我……道德败坏吗？”
“如果我是柳婷儿的话，我会崩溃的。”
“不是自作自受么？”
“那也会崩溃。”
姬洋峰听了小绫香的回答，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我问你啊，小峰。”小绫香忽然看向他，她的目光很坚定，很认真，让姬洋峰无法回避，“如果我是那个成绩很差，又抄袭你的人，你会这样对我吗？”
“不会。”
“你别回答得那么快，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
“不用想，我肯定不会。”
“嗯……我也觉得你不会。那你会怎么对我呢？”
姬洋峰略微思索：“我会教你做题。”
“那你为什么不教柳婷儿做题啊。明明教她也能解决问题，你为什么选择报复她呢？”
姬洋峰哑口无言。那句“你和她怎么能一样”被卡在喉咙里，他明白，苏绫香之所以这么问他，不是想要听他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他，是他选择的方式错了。
她在用自己举例子，帮他认识自己的错误。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也许，真的做错了。”
“嗯，明白就好了。你回去跟叔叔道个歉，然后明天再跟柳婷儿道个歉，大家会原谅你的。”小绫香很满意，拍着姬洋峰的肩膀说道。
她很开心，这可能是第一次姬洋峰认真听她说话。她原本以为姬洋峰是个固执的、谁都不听的、难以改变的人，但现在她发现，其实小峰也是讲道理的。
“谢谢你。”
“不用谢。不对啊，小峰，你还是没回答我啊。你到底为什么不教她？你不是说会教我吗？我跟她有什么区别啊？”
如果是在白天，姬洋峰一定会一眼看穿小绫香脸上的红晕。她的演技可不是掰的，这里的傻白甜，她演得惟妙惟肖——当然，这一切都被月色遮掩，姬洋峰并不能发现。
“你和她的区别……”姬洋峰摇摇头，“苏绫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说了我才知道。”
“你和她的区别，就在从今往后，你可以叫我‘峰峰’。这样行了吧。”
小绫香彻底愣住了。
“怎么？你一年级的时候不是很想叫我峰峰吗？以后你就这么叫吧。”
原来他记得，他曾经答应过她，进了初中之后，再给她一个，只属于她的昵称。
原来他记得，一年级开学第一天，她给他取的第一个昵称，就是“峰峰”。
小绫香真想扑过去，抱住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愫，但她确定，现在，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姬洋峰都会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也要给我一个专属的昵称。”
“你还会叫我昵称？你不是从来都叫我全名的吗？”
“昵称不错，聊qq和独处的时候可以用。绫香、绫香酱、香酱这种，都不要。我喜欢简单一点，叫起来容易一点的……”
“香香。”小绫香忽然轻声开口，打断姬洋峰，“香香，可以吗？”
“香香……”姬洋峰轻唤了一声。确实，很简单，很容易，也……挺好听的，“还行。”
“那就这样吧。以后你跟我独处的时候，就叫我香香，我就叫你峰峰。但是在人多的时候，我们还是叫全名吧。”
“可以。”
“那就这样吧，走，我们一起回去吧！”
小绫香站起身来，刚想拉姬洋峰的袖子，忽然意识到不对，就把手缩了回去。
他们已经不是小朋友了，马上就是中学生了。
有些事情，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