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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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交锋仍旧是大剑占了上风。他再度摆起架势，银剑轻轻嗡鸣。
待痛楚缓和后，芬里尔僵硬地把头转向他。大剑趁机举起长剑，砍了过去。但魔狼的反应也很快，只听又一声尖叫响起，声浪将大剑掀翻在地。他被音浪带得仰天倒下，手臂被雪地上的碎石划出了几道伤痕。芬里尔弓起身子，全身绷紧，像弹簧那样一跳而起，獠牙犹如匕首般闪烁着寒光。
和大多数魔物一样，芬里尔的咆哮是带有魔力的，这也是魔兽相较于一般野兽更为棘手的原因之一。而作为雪原上最强的魔物之一，芬里尔的咆哮甚至可以在几十米开外把孩童直接震死。
灰尔和约克紧紧闭合着眼睛和耳朵，以此减弱魔狼声浪的伤害。
大剑张开双臂，试图迎上魔狼，却被它抬头一吼，声波便带着他撞在身后的树身上，后者噼啪一声断裂，把他埋在积雪之中。
魔狼坠向雪地，砰地掀起大片的白尘。它舞动利爪，却挥了个空。
大剑早已站了起来，他正绕着林木迂回而行，不时甩出一片雪尘，试图把芬里尔的注意力分散开来。魔狼很快发觉了大剑的真实方位，几乎脚不沾地地向大剑冲去，动作就像一只矫健的猛虎。
魔狼这次没有尖啸——即便它可以这么做，但过多使用魔力咆哮会让它自身也无法发动有效的攻击。它意识到了，光靠声浪是打败不了眼前的这个人类的。要把大剑置于死地，就必须给对方造成实际的伤害。因此，它必须更加注意发出魔力咆哮的时机。
大剑知道，此刻魔狼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只芬里尔的确累了，但它的杀伤力依然惊人。
大剑向左闪身，长剑翩舞，在身侧画出一个剑花，以迷惑急速靠近的魔狼。
芬里尔化作一团灰白的影子，带起咆哮的风声。大剑低估了它，魔狼再次尖啸起来。他被声波带起向后飞去，再一次狠狠地撞在了树上。自脊柱传来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让他双腿发软，半跪于地。魔狼发出得胜和愉悦的号叫，朝他飞扑而去。
但它不知道，这其实是个陷阱。
少年们看到，大剑毫无迟疑地跳了起来。
他的行动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他目光冰冷，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踏步都出自本能。他所做一切的每一个细节都久经磨砺，又精准致命。
大剑踏出迅捷的三步：一步稳住重心，二步展开架势，而第三步正如重复过上百次的那样，以左脚有力而坚定地踏下。他扭动上身，挥出强而有力的一剑。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魔狼的眼睛。那对眼睛就像凛冬的冰窟，仿佛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被冰雪覆盖，但这时却不再令人胆寒了。
现在一切已成定数。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象征着命数已定的剑鸣。大剑高声怒吼着，以人类之躯盖过魔狼最后的咆哮。一切已成定数。他砍了下去。
灰尔知道，这是成为大剑之前，男人必然重复过数百次的动作。
圣银之剑劈砍而下，直入魔狼的毛发与血肉。随后，大剑以同样的节奏向前迈出了第四步，接着半转过身。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利剑从魔狼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线。芬里尔那钢刀般银白的鬃毛飘散到空中，在森林的微风中摇曳翩跹……
那颗头颅终于落在了石子路上。
森林恢复一片寂静。
“哇！”
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约克。他兴奋地站起身，因激动而面色通红。
“不……不愧是大剑！斩杀雪原魔狼就和抓白翎莺一样简单！喂，灰尔！你也看到了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是不是很帅？”
灰尔没有搭腔。他看着男人的背影，感到一束火花在他心中燃烧。
这就是“北方大剑”……
歌谣里的英雄，大陆上最强的剑客。
男人回过头，看着两名少年。
“都没事吧？”
“没……没有。”灰尔回答。男人点点头，目光移到巨木之下。
他持剑向前。灰尔意识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嘴比他的思考更快：“那个……尊敬的大剑！你是要去……”
“斩草除根。”男人的声线很沙哑，“我看看……喔。这窝崽子居然有六个。虽然能长大的可能也就一两只，但毕竟也是威胁。”
“它们也算是新诞生的生命，这样是不是有些……”
“残忍？”大剑看着灰尔，挑了挑眉，“芬里尔把你撞个狗啃泥时，你觉得它残忍吗？”
灰尔一时语塞。大剑看出了少年脸上的犹豫，语气一变。
“少年，记住了：我是北方大剑，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人类免受邪恶的侵扰，无论是哪方面的邪恶。我们发下这样的誓言，不是为了名气和财富。我们放弃了很多事情，也被迫舍弃了许多事物，其中就包括不必要的同情和仁慈。”
他举起长剑。圣银的光辉是如此刺目。
“要保护什么，就得舍弃什么。你没法保护全部事物，孩子。”他这么说道，“在你怀有梦想、决定成为大剑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这点——你要知道，自己想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灰尔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我想……成为一名大剑？”
大剑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少年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脸上出现表情。
“我在像你这么大时，”他说，“就曾是你这副表情。那时的我，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
剑刃缓缓刺下。殷红点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轻而微弱的哀号此起彼伏，但很快就停歇了。
……
————※※※————
……
“以冬雪与战争女神罗涅妮之名，以剑父伊斯柯尔之名，以艾丝菀德之冰蔷薇之名，以正义、勇决、谦恭、怜悯、荣誉之名——以‘北方大剑’之名，吾在此宣誓。
“凡所邪谬，吾伐其帜；妇弱童长，战所为之。
“强敌当前，亦无畏惧；奉行侠道，无愧剑铭。
“战女神罗涅妮在上：吾将不畏艰险，勇敢果决，磨练技艺，剑意长鸣；
“剑父伊斯柯尔在上：吾将仗剑以行，抗击邪恶，追寻此道，直至终结；
“神圣之冰蔷薇在上：吾将不凌弱小，谦逊明身；竭力为民，荣耀为尊。
“我发誓对抗世间的一切罪恶；发誓为手无寸铁而弱小之人战斗；发誓以此剑证道，愿公允与正义广播世间。-我发誓看护幼小，尊敬妇人，照顾老长；发誓真诚地对待友人，结识志同道合之人，帮助我的兄弟们。
“在此，对剑起誓，以明我志；吾所行之道，亦至死不渝。
“至此，吾担北方大剑之名，受祝福寒银之徽；
“愿先人将圣银之剑负于吾身，承此一剑，不再受痛。”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太久了……久到灰尔几乎都快忘了他通过试炼、宣誓成为一名大剑时说过的这番话。回想起来，真正让他背弃了这些誓言的，并非是将他驱逐出北境的“罪”……而是在那之后整整九年的，漫无目的、行尸走肉的生活。
他遗忘了自己的剑是为谁而舞。遗忘了自己成为大剑的原因。遗忘了自己那把剑的名字……叫做“冬雪”。是以战女神罗涅妮的司掌所命名，也代表着他童年故乡的光景。
那本是他的一切，却也不该是他的一切。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动摇？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南下时给自己订立的原则了？
不——他只是找回了自己最原初的原则而已。出于大剑的职责，他无法对友人的嘱托草草以待；出于大剑的职责，他照顾了无家可归的女孩，帮她寻找回家之路；出于大剑的职责，他接受了艾芮菈的最后的委托……
艾芮菈……还有爱丽丝。他帮助她们，真的是出自对大剑这个身份的原则吗……？
“灰尔……”
没时间给他继续沉沦了。他听到了女孩的呼唤。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