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月艾芮菈森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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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那个玩意突然窜出来的时候，灰尔还是不免感到惊奇。
“哗哗”的声响从他的身侧传来，他轻巧地向后一跳，避开了从侧面滑来、横在他面前的书架。
那个自己动起来的玩意真的是一排书架。它缓缓停下，上面同样列满了写着上古语文字的古籍，在挡住灰尔路线的同时，也遮蔽了灰尔的视线。
“请停步，佣兵。”
一个模糊不清、具有金属质感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灰尔没法辨认具体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他猜测可能是书架发出的声音，于是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转向。
“你果然在这儿。”灰尔说，“他们都以为你藏在其他地方。恐怕没有人会想到，‘星月大师’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这位技艺高超的巫师甚至都没有离开星月之塔。”
“是这样没错。”那个声音说道，这次换了一副声调。事实上，书架的声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不希望他们找到我，也不希望他们在这时候来妨碍我——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很重要的事。”
这声音显然经过魔法处理，灰尔甚至听不出对方的性别和年龄。
“但你放我进来了，不是吗？”他把手伸向肩后，搭在自己的剑柄上。
“纠正一下，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如你所见，我是用异空间类的魔法隐藏于此。这种魔法的隐蔽性很强，但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我没法阻止知道其中秘密的人进来——尤其是他还具有突破魔法屏障的手段。”
灰尔没有作声。对方指的突破魔法屏障的手段就是他背着的那把圣银剑，以圣银打磨并配以矮人符文的长剑拥有着一定破除魔法的能力。
书架抖了抖，上面的书本翻开纸页。灰尔感受到一股魔法灵光正在缓慢扩散开来。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木盆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边，扬起一阵尘埃。更叫人惊奇的是，木盆里满当当的都是雾气腾腾的热水，甚至还散发出香皂的味道——而且一滴都没有溅到地板上。
“我不清楚你为何来此，但既然是来客，我就没理由不招待。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沐浴更衣。我会给你准备会客用的服装——也许不合身，但绝对干净。”
灰尔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开玩笑吗？”
“玩笑？”那个声音显得很惊奇，“不，不。‘星月’从不开玩笑。倒是你，佣兵，如果你不是出于友好的意愿而来……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你知道我是佣兵，”灰尔反问道，“却不知道我来此的意图？”
“再纠正你一点——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能猜测出来。”那声音笑呵呵地继续，“我能猜到你是旅人，猜到你一路上都以杀戮为生。我还猜你有一匹坐骑，是匹灰色的马。要是你再站近些，我甚至都能猜到那匹马的年龄和品种……哦，你身上可真够脏的。”
“那可敬的星月大师为何不接着猜猜我来此的意图？”
书架抖了抖，把书本的纸页合上。
“我能猜到。”那声音平静地说，“好吧，恐怕我的含蓄让瑟尔曼误会了什么。尽管我告诉了他们，自己有不能明说的必要在此闭关，但他们没有打算信任我，而是派出了一位特别的使节……一个杀手。真是浮躁且愚蠢……”
“你还有机会可以亲自向他解释，只要你放弃抵抗。”灰尔握紧剑柄，“这可以由你自己选择。”
“选择？”那声音苦涩地笑了，
“可惜时机已经错过了。不过……”
感受到魔法灵光再次闪现的那一刻，灰尔几乎要把剑当场拔出。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这份魔力显然不是冲他而来——书架再次滑行，这一次并非为了拦他，而是为他让出一条道路。灰尔看到，层层书架罗列在他的眼前，而此时它们都在一一散开。
“真是鲁莽的男人……好吧，‘星月’决定给你开个特例。你就直接进来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到更自在的话。”
向着这片空间的更深处前进的同时，灰尔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在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想到了这份违和感的所在：在拉涅尔和乌彻利亚其他人的眼里，星月之塔的巫师应该是个沉默寡言、低调晦涩的人。可在刚才的交流中，尽管对方使用了伪造的声线，但巫师的言语给人的印象要更为机灵和俏皮，也完全不符合拉涅尔先前的说法。
群星与轮月……
书架缓缓撤走，道路为他打开。他闻到了白银菊和玥子草的芳香，感受到自然的和煦微风。
在一片开阔之处，金色长发的女子端坐于茶座之前，向灰尔投来富有知性的微笑。
灰尔深吸一口气。
“欢迎来到我的茶会，北方大剑。”女子朗声说道，“我乃‘星月’艾芮菈·森塔尔。星月之塔的看护者，在此欢迎你的来访。”
灰尔把手从剑柄上撤下。他有很多问题。
“你没用假名。”他提醒道。
“乌彻利亚懂魔法的人不多。”巫师——女术士莞尔一笑，“这里地貌偏远，魔法素材也少得可怜，巫师们都不愿意逗留于此。但只要对魔法略有涉猎，就能轻易识破我的伪装，就算再用幻化的样子也没意义了。”
“你对所有人，甚至包括国王都隐瞒了你的真名。”
“真名会带来很多麻烦。”艾芮菈拎起一块方糖，轻轻地丢进茶杯中，“而出于某种原因，我无法在凰学院毕业后直接以新晋术士的身份参加工作。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灰尔点点头。凰学院，亦即菲尼克斯学院，乃是整个艾欧大陆最大的术士魔法学校。作为专门培养巫师的机构，凰学院承担了向全大陆输送魔法学人才的卓越职能。艾芮菈说她毕业于凰学院，从逻辑上说没有问题。而即便她伪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来乌彻利亚谋职，对灰尔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他的目光投到女术士的身上。
艾芮菈是个美人，这点无可置疑。此刻，这座塔的主人正啜饮着红茶，微微眯起浅紫色的眼睛。她的面容很年轻，白皙标致，在纤薄嘴唇的下方有颗美人痣；一头暗金色的蓬松长发落落大方地流下，曼妙的身体曲线被典雅的淡蓝色衣裙包裹，裙摆上点缀以群星的图案。她佩戴着一串系着星辰吊坠的项链，耳坠上的月轮形状叫灰尔无比熟悉。
尽管艾芮菈看上去无疑是个二十多岁的窈窕淑女，但灰尔知道，揣测女术士的年龄是件极其愚蠢、且没有着落的事情。
“你一直站在那，是在等待我邀请你坐下吗？北方大剑？”女术士如此微笑道，她的本音比魔法伪装出来的要动听百倍。灰尔毫不怀疑，她露出挑逗的笑容绝非出自无意。
“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方大剑？”他来到茶座前，顺从地坐在女术士对面的位置上。尽管头顶便是无尽的夜幕，他们的周围却一片敞亮，这怪异的风景不由得让灰尔便感不适。
“我不知道。”艾芮菈笑了笑，“但如果你不是北方大剑，我会以此嘲笑你把剑背在背上，就像个正在幻想自己是救世英雄的、幼稚的孩童。”
“您的用词真是直观且准确，巫师阁下。”
“对一个人的尊重有很多种形式，言语上的尊重不过是最廉价的那个。”女术士摆出一副懒洋洋的腔调，却也丝毫没有掩饰其中的笑意，“骄傲的大剑会在意仅仅言语上的恭维吗？如果我拍你的马屁，你会感到更开心吗？”
“不会。”
“是吗？那真遗憾。”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一点惋惜的表情都没有。
这巫师的心眼不是一般的坏——见面不过一分钟，灰尔就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准确、也最明智的判断之一。
好在，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对他使用某些令人脊背生寒的恶毒咒语。女术士只是端起花纹精致的茶壶，往灰尔面前的杯子里添上琥珀色的液体。
“请用。产自西维斯诺山脉的红茶叶，很适合解渴。别担心，里面没有毒。”
“……盛情难却。”
灰尔咳嗽了一声，饮下他从未品尝过的茶水。茶味很淡，入喉却极为涩苦，也难怪女术士要在里面加糖。但回过味来，又有一丝甘甜。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拖延下去了。
他向艾芮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