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同归于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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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安寝吧，巡抚明日就要来亲自处理难民的事情了，还是要养足了精神才好啊。”
景历不放心地絮絮叨叨。
“嗯，本官有数。”陆辰话虽说，但目光还是看是看向了林棠住的那间。
“大人，您放心，明日我就安排林姑娘离开，一定一路把她安安稳稳送回山上去，您就放心吧。”
景历不放心，又多说了几句。
“已经回来了，看她这个样子，如果不告诉她真相，怕是反而会让她起疑，更是麻烦。”
“真相？”景历手里的动作没停，随口问道，“什么真相？”
“没什么，明天先不用安排她离开了，只要本官万事小心，白大人也未必能发觉，等过了这两日，再送她离开也不迟。”
“其实大人也不必非送林姑娘走，属下倒是觉得，应该让林老爷子先走，毕竟林老爷子岁数大了，腿脚没那么方便。
既然大人您说两人都是要走的，那索性还是先把老爷子送走吧。”
“你要把我爹送到哪里去？！”
窗边的林棠再也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
“林棠？你怎么在这？你个姑娘家家的跑到外男的窗外听墙角，你成何体统？！”
陆辰伸手要拿外衫，忽然发现外衫已经被景历拿到架子上展开挂起了，便只能将被子提了提。
林棠管不了那么多，事关爹爹，她简直要发疯。
她三步并两步就从门口推门而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爹爹的命大过天。
“陆大人，我自认为对大人您是极其上心的，我也不隐瞒什么，在淮州城外，我以为大人您遭遇了什么不测，我跑断腿一样冲回来的，您知道？”
“我知道。”陆辰点了点头。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不知道！你养尊处优的人，知道狗洞是什么样子吗？知道有多脏吗？你爬过吗？
那歪脖子树，从下面看着没什么，你上去看过吗？你知道站在上面有多吓人吗？
要是没跳好，摔断腿的人大有人在，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就算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到底我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知道站在那高树上我腿都哆嗦吗？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是知府大人，旁人本来就应该围着你转，你把这些理所当然。
可是大人，我原本可以不用管这些，可我一想您要是有难，我就急得浑身打颤，您知道吗？”
陆辰脸色讳莫如深，没有说话。
景历快速看了两人一眼，见此刻的安静过于突兀，便清清嗓子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林姑娘，您有所不知啊，大人他不光是知道，他还感同身受呢，上次听你爹爹说你被绑了，大人走路都顺拐了呢，是吧大人？”
“你闭嘴！”
景历一个哆嗦，自然是乖乖闭嘴。
至于林棠，来之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翻案，都是小时候那个哥哥的事情。
如今打了现在的田地，她当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爹爹的事情已经让她对别的没有了心思。
“陆大人，您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对，您就冲着我来，我还年轻，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可我爹爹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平白无故的，我给你找委屈做什么。”陆辰反而是带上了委屈。
“那大人，既然不是委屈，那我爹爹做错了什么？他为何要被送走？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个事情吗？”
说到这里，林棠更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神情激动地说道：“大人，之前我是因为信任您，又看您在查，才提及当年的事情……”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陆辰应声。
“你知道？你要是真知道，就应该明白我爹爹之所以到如今的田地，就是因为不愿意向坏人屈服，不愿意说些黑白颠倒的话！
如果大人要改证词，不用大人送，天涯海角我们逃就是了，用不着劳烦大人！”
赌气的话格外让人难受，林棠作为说的那个人，自然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你深夜来找我，是认定了我要改证词？”陆辰脸色有些难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怕是应该早逃了。”
“大人明鉴，”林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还以为大人您是翻案的，要是知道您要把我爹送走，我还真如大人所言，我已经逃了！我还用得着回来救你？”
景历在一边团团转，将外衣给陆大人披上，又忍不住开口。
“那个……林姑娘，你先别急，你听听大人要说什么，说不定就是呢。”
“说不定什么？他都要把我爹弄走了，难不成……”林棠忽然停下，有些诧异地看向陆辰。
陆辰微微眨了眨眼，他目光深邃，黑色的瞳眸深不见底，只无声息地坐起身，大约穿上了外衣。
林棠燃起的希望并没有坚持太久，而是转瞬即逝。
“大人是要和当年的老知府一样，将我爹爹送走，把这案子也压下，从此不再提了吗？”
林棠说着，缓缓低垂下眼眸，她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
“大人，您既然已经查了之前的事情，肯定是知道些的，如今到了我爹爹身上，相信您也知道了真相，大人，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她眼角泛红，伸手指向外面那个她想起来就透不过的方向。
“大人您知道吗？湖水是那样的刺骨，满是恐惧地被人推下去，会是多么的绝望，那年轻的娘娘，也是别人的阿娘啊！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心善，她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盼着能有好日子啊大人！”
林棠眼睛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还有……那个哥哥，他那时候不过是小小年纪，但是大人你知道吗，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又用功，要是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定然会和大人一样，考取功名，如果他阿娘还活着，他阿娘也会跟着他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他阿娘也没有……呜呜……”
林棠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是会想起，他满是补丁的衣裳还手里捏着的糖块朝她招手。
他看着她喝糖水，明明也是个孩子的他只舔舔嘴唇说他不喝让棠儿喝。
他手上因为习字而磨的茧子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称。
他满怀希望说着以后。
以后若是中榜做官，他必定做个心中有家国的好官。
他会坚持心中道义，永不向恶低头。
他提及这些，眼中闪着光，少年的希冀感人又纯粹。
可他已经没有以后了。
那等着他的阿娘，也没有以后了。
清明寒食，他们母子二人是无后无倚的孤魂野鬼。
“大人，这是人命案，是冤案，大人既然已经知道真相，林棠求您……”
林棠跪身在地上，看着床榻上披着外衣的陆辰，满目泪水。
“大人，求您翻案，求您了。”
“为什么？”陆辰喉头一热。
“因为这是冤案啊大人，您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翻案良心何安啊大人。”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如此？”陆辰起身，外衣被他随手丢到一边，他眼角的红已经晕染。
“因为……”林棠更咽着，有些难以说话。
因为什么？
林棠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们不应该是孤魂野鬼。
因为这世间应该有正义。
因为是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做大官，给我撑腰。
因为他那么好，他不应该沉在冰冷的湖水里，不……”
陆辰将手伸到跪着的林棠面前，喉结上下翻滚后，他红着眼尾，薄唇微启，“地上冷，起来。”
“大人，我常常梦见他，他问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为我撑腰，大人您看，他连鬼魂都是那样好的人啊。
我知道这个案子想要翻案极难，可我总盼着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他魂魄安宁，大人……”
林棠抬眼，看陆辰虽然很是动容，却完全没有松口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案子，他又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这种心境，更不能和自己完全共情。
单靠感情打动，陆大人见了太多了，怎么可能成功。
林棠心里拿定了主意，即便风险再大，她也要试试。
“大人！”她大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