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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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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元桢刚到静雅艺苑,便觉得学堂内气氛不对。

昨日里对她或是无视或是嫉妒或是吹捧的眼神,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嘲讽与蔑视。

她不知生了什么,短短时间内引起了众人这样大的变化。又顾及脸面不好开口去问,于是只得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神色平静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嘁。装得倒挺似模似样的……果然骗人骗得多了,就装成习惯了吗?”

一个女学生当先难,别人也跟着她嗤笑了起来。

邹元桢本就想借机弄清是怎么回事,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拧眉不悦地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另一个女学生半掩着口笑得娇俏,“我们不过想知道,骗了端王爷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罢了。不如你告诉我们?”

其他女学生七嘴八舌地加了进来。

“想必是高兴的吧。毕竟捞得着和王爷多说几句话呢。”

“何止高兴?简直要欢欣雀跃了!要知道,这世上可没几个人敢骗王爷。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她做到了,可不是这世上头一份?”

邹元桢瞬间便想到了恶犬事件。心中又气又急。

气的是,怎么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先前看老太太的态度,不像是会将此事抖出来的。

急的是,如果王爷听闻了这个消息,究竟会怎么看她。

不过,她早已想好了应对法子。

只要消息传出来,那么,正主不是她的事情便掩不住。故而邹元桢嫣然一笑,淡淡地与女孩儿们说道:“我怎么会随意诓骗王爷?不过是妹妹当时被吓怕了,不愿再提及那件事情,所以拜托我将此事掩下来罢了。”

她有信心元槿不会在旁人面前说起这个。

如果三妹妹想揭穿她的话,早在端王面前就揭穿了。她如果没看错的话,三妹妹甚至有点不想搭理端王爷。

“这话你糊弄旁人还行。糊弄我们,可是不成的。”

熟悉的说话声骤然响起,一个女孩儿款款地行了过来,正是护国公夫人的侄女儿赵秋宜。

她行至邹元桢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邹元桢,“邹元槿的性子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的。”

思及在山路上不动声色把她和林玉萱堵了个哑口无言的小姑娘,再想到在山明寺的那几天接触,赵秋宜哼道:“她就算被吓到了,恐怕也不会不敢说。除非——”

斜睨着邹元桢,她微微翘起抹了口脂的殷红的唇,“除非是和她亲近的人不准她说。”

昨日里她是在姑姑那里歇下的。护国公府里听闻这个消息后,姑母和她愕然之下,谈论了不少时候。她的这个想法,倒是和姑母不谋而合,故而此时敢这样讲出来。只是断然不会将姑母牵连进来罢了。

“你!”邹元桢腾地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道:“你这是在诬蔑我!”

赵秋宜嗤了声,“这事儿自始至终都和我没关系。我诬蔑你有什么好处。”说罢,施施然回了位置坐下。

其他女孩儿陆续跟了赵秋宜过去,到她跟前说话。

听着众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邹元桢又羞又窘。

想到元槿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不会揭穿此事”,她暗暗愤怒,恼恨地低喃道:“骗子。”

原来并不是不准备揭穿,而是打算突如其来给她个下马威。最没想到的是,那丫头竟然事先笼络好了赵家的姑娘。

以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和赵秋宜不熟悉。原来,全是诱她上钩的假话!

邹元桢冷冷地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看了眼。

只能说那丫头运气好。

也是怪了。闹闹那么烈的性子,昨日里居然会那么顺服。

如果……如果那丫头的脸被抓伤了,想必现在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这时叩声响起。

邹元桢转眼一看,原来是授课的先生在示意大家赶紧回座位。她便深吸口气,恢复了往日淡然素雅的模样,端坐在桌前。

元槿却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被人扣上了偌大一顶“帽子”。

昨日里因着闹闹的事情,晚膳用得晚了,睡得就也有些迟。

早晨的时候,一醒来,天已然大亮。

元槿赶忙唤人来,起身穿衣。又问孟妈妈,怎地不早点叫自己。还要去晚香苑给祖母请安呢。

“是老太太特意遣了人来说的,昨儿姑娘累了,好生歇会儿,切莫叫你起来得太早。今早的请安就免了。”孟妈妈笑道:“而且还是老太太身边的喜菊过来说的。”

虽说老太太讲了不用过去请安,但元槿想了想,还是过去坐一坐的好。

听了她这打算,樱桃赶忙说“不用”,又道:“二姑娘今儿一早就被老太太叫去了。至今还没回白英苑呢。”

“二姐姐?”元槿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听说,昨儿晚上老太太让人去各个院子搜的时候,从二姑娘那里寻到了断掉的另外半截绣花针。昨日老太太乏了,没有声张。今日一早才提起来此事。”

元槿疑惑。

去各个院子搜查?竟然还有这回事?

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孟妈妈看到元槿一头雾水的模样,笑了,“除了几位少爷那里外,几位姑娘的屋子都搜了。还有针线那边、丫鬟婆子的屋,全都翻过。只咱们这里绕了过去,没有动。”

元槿想到邹元杺每次看到闹闹后那畏惧瑟缩的模样,摇了摇头。

邹元杺不像是有胆子往闹闹脚底下刺针的。

不过,二房那边的人都把心思藏得那么深,事实如何,她也不好随便判定。

起床梳洗打扮后,元槿正用着早膳,就见葡萄探头探脑地在往屋里看。快速瞄了几眼后,葡萄缩了缩脖子,又赶紧地把帘子放下了。

元槿看得好笑,朝孟妈妈示意了下。

孟妈妈边往外走边叱道:“畏畏缩缩的做什么呢?有话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葡萄磨磨蹭蹭进了屋,低着头道:“姑娘,表少爷来了,就在院子外头。他说让我来帮忙看看姑娘好了没。好了就和他说声,还没好的话就再等等。”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孟妈妈一眼,“表少爷说的,让我悄悄地过来瞧一眼,别惊动了姑娘。”

樱桃在旁道:“就你这样的,瞅上这么一眼,院里院外的都看见了,还悄悄的呢。你啊,哪天想做贼了都做不成!”

葡萄窘得满脸通红。

一屋子人就全笑了。

元槿本也在担心高文恒的伤势,如今早膳吃得差不多了,便搁下碗筷出了屋子。

刚刚出门,抬眼一看就见到了在院外徘徊的高文恒。

高大儒雅的少年本在无意识地慢慢踱着步子。女孩儿刚刚出屋,他似有所感,忽地抬眼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少年缓缓勾唇,露出了极其温和的笑容。眸中骤然一亮,焕出了灿烂光彩。

“槿儿。”他轻轻低喃着唤了一声,又觉得声音太小她怕是听不见,忙又紧走两步到了院门口,稍稍放大声音再叫了次。

“恒哥哥来了多久了?”元槿疾走几步,说道:“既是来了,让人叫我一声便好。”

“表少爷早就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惊动姑娘。”葡萄在旁小小声道:“还是婢子们看他一直不走,过去问了句,他才说的。”

元槿倒是没有料到这一茬。正要开口,高文恒已经急急辩解:“我刚才去给老太太请安,想着顺路过来看看你,就先来了。你既是没收拾妥当,我等等便是。左右也没什么旁的事情。”

元槿思量了下,笑道:“今儿早晨厨里刚做了些点心。表哥不如一起过来用一些?”

“可是……”想到老太太之前话里话外说的那些个礼仪规矩,高文恒有些迟疑。

可是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儿,他终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脸上微微泛着红,低低说了个“好”字。

元槿知晓自己单独和他这样待着不太妥当。左右如今天气尚热,就让人将茶水点心都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又特意遣了人去把妹妹邹元桐一起叫了来。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元槿一回头,才现高文恒正立在树下盯着她瞧。眼神专注而又热切。

即便元槿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但,被这么个隽秀又温柔的少年这样盯着看,她也不由得有些脸红。

元槿赶忙转过身子,朝着欢笑着跑来的邹元桐说了几句话,稳了稳心神,这才邀了高文恒一同坐下。

高文恒手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看元槿真的十分担心,他又特意将包扎的绷带取了下来,露出伤口给她瞧。

“你看,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元槿看了却有些心忧。

之前刚刚伤到的时候,明明伤口没这么大、肿的也没那么厉害。

“之前伤口分明没这么大。”元槿顿了顿,终是没有忍住,说道:“偏你逞强,非要亲自下场划桨。这可好了,伤得更厉害了。我看你怎么办。”

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不觉得,他却听出话中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不由笑意更深。

“槿儿无须担忧。你且仔细看,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肿起的地方也已经消了许多。大夫说了,这就是眼看着要好了。”

昨天元槿问起他的伤时,他为了不让她看见,特意把手背了过去。可是他急忙离开转身的时候,却被元槿看了个正着。

元槿仔细想了想,现在的样子,比起昨天来,当真好了不少。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樱桃忙过来准备给高文恒重新把绷带缠上,却被高文恒拒绝了。

少年脸颊泛着绯色,低低地局促地说道:“我、我想让槿儿来帮忙。不知、不知……”

元槿看着他这羞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大大方方地拿起绷带,一点点给他缠了上去。

他的手指又细又长,皮肤是典型江南人的那种细腻润滑。这样如玉的手中,伤口的疤痕显得尤其狰狞。

元槿暗叹口气,努力将动作放轻、放柔。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顿时红色更深。就连耳朵、脖子,都慢慢泛起了粉色。

元槿却是没留意到。

她十分专注地给绷带打了结后,就让人把茶端上来了。

蒋妈妈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表兄妹三人言笑晏晏的和乐模样。

看着眼前的融洽气氛,再想到晚香苑里的剑拔弩张。蒋妈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

其实老太太也知道,二姑娘怕闹闹怕成那样,连摸它一下都不敢,怎会往它脚底下扎针?

如果真是笃定了是二姑娘做的,老太太定然昨儿晚上就把她叫去训话了。断然不会等到今日早晨。

原本二姑娘好好说、好好辩解,老太太定然不会太过为难她。偏二姑娘又哭又闹,彻底惹烦了老太太,这便生了气,直接拿茶盏砸了她身上。

如今二太太过去了,哭哭啼啼地和老太太讲道理。

老太太有心让她们冷静冷静,从二太太进屋,就没开过口。直到后来想起了要好好打扮三姑娘的事情,这才唤了她过去,让她来带三姑娘出门一趟。

想到老太太的打算,再看眼前这对表兄妹投契的样子,蒋妈妈心里头当真不是滋味。强挤出个笑容,行至三人跟前,行了个礼。

三人中以高文恒身份最尊贵,且他是客。蒋妈妈刚弯下.身子,他便当先探手将她扶了起来。

蒋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高文恒,再次暗叹一声,转而和元槿说了来意。

“……今儿公主府的请帖怕是就要送过来了。老太太生怕时间来不及,所以今儿就出去看看。若是没合适的,明后日再出去瞧瞧。”

高文恒本想陪着一同过去。但蒋妈妈事先得了老太太嘱咐,婉拒了他的提议。

高文恒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虽然心里万般失落和不舍,依然没有一句重话。

他执意地等着元槿收拾妥当,送她到马车旁,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和她道了别。

元槿倚靠在车上。车子行出将军府挺久了,她悄悄撩开了一点车窗帘子往外看,仍然依稀可以看见少年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将军府前。

蒋妈妈生怕自己姑娘也上了心。但是仔细看了看,元槿的眸中半点异色也无,显然高文恒在她眼中虽然特别,却并不曾入了心。这才放下心来。迟疑了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锦绣阁只做绣品和衣裳布料生意。前面接待客人的地方是四间连着的屋子,上面呈放着一些有代表性的铺中之物。若是贵客,或是常客,便会被引进后头的内室之中。

里面足足有八间屋子。

右侧两间房,专门用来给客人量身,方便订做衣裳。

左侧是六间屋子,摆放的是贵重的独一无二的成品。

因着时间比较紧,现做是来不及了。蒋妈妈和掌柜的说了几句后,元槿便被直接引到了左侧六间去挑选。

这些成品都是阁里顶级的绣娘们自己设计做出来的。她们依着自己设想的衣裳样子,定下大小、定下花样。每种只做一件。

元槿进屋后,掌柜的就带了她去往适合她身材的那些衣裳走去。

元槿搭眼一看,立刻喜欢上了其中一件。

那件裙子由多层淡粉色的轻纱组成。每一层上面都是不同的暗纹,或是百蝶,或是缠枝,或是花卉。合在一起后,彼此交错相叠,美到让人惊叹。

掌柜的显然没料到元槿是看中了这一个。赶忙歉然地道:“可是不巧了。这件昨儿晚上已经有客人定下了。”

孟妈妈看元槿着实喜欢它,试探着说道:“不如我们再加一些银子,您来劝一劝客人,让对方把这裙子让给我们。”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掌柜的甚是为难地说道。

若是旁人就也罢了。偏偏是那位爷……

这可是谁也劝不动的主儿。他可没那本事让他改了心意。

掌柜的也不想和大将军府闹得太僵,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端王爷选中的。当时他一眼就瞧中这件。说是腰身太宽了点,让咱们连夜赶着修改了下,今儿要来取。”

听闻是端王要的,谁也不敢去争抢了。

蒋妈妈有些不悦,“既是被人看中,你们应当取下来才是。免得旁人也喜欢,倒是不好交代了。”

掌柜的连连说是,又道:“王爷催得急。咱们想着等下许是就来拿了,就一起挂在了这里,先让王爷看看成不成,确定无碍了,再装起来。”

元槿一听到“端王爷”三个字,就想到了那人指责她时倨傲的模样。

原先她听说这王爷十分洁身自好,从来不沾女色。可如今看他对一条裙子那么在意,又觉得传言许是假的。

毕竟这裙衫一看就是她这样身材娇小的女孩儿穿的。他姐姐定然不合适。还不知是送与哪位红颜知己的。

这年头一闪而过,元槿便没再多思量。

本就是她晚来了一步,何苦要强人所难夺人所爱呢。

她喜欢这衣裳是不假,可是端王看中了这衣裳的,想来也是十分中意它的。

不过,和自己喜欢的东西擦肩而过,那感觉,当真是难以言表。

因着错过了这一件最喜欢的,再后来,元槿就有些兴致缺缺。看了许久,也没有特别喜欢的。最后还是在蒋妈妈和孟妈妈左一言右一语的劝说下,选了一件还算比较满意的。

就在她点明了要这一件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娇喝。

“这衣服我要了。谁也不准抢!”

闻言看过去,便见一名身姿袅娜的少女正缓步朝屋里行来。

她相貌颇为好看,只是眉目间隐着一股凌厉之气,让她娇媚的容颜失色三分。

“这衣裳,我要了。”

少女指着柜上衣物,眼睛却始终盯着元槿瞧。眼中划过诸多情绪。

有惊艳,有意外,有沉思。更多的,是懊恼和愤怒。

其实元槿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件裙衫。

若是平常时候,若是遇到了好生与她商量的女孩儿,她或许就大方地将东西让给对方了。

只不过,一来,刚才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件来晚了一步没能买成,心里堵着一口气。二来,这少女的神色语气十分倨傲,着实让人看不惯。

故而元槿微微一笑,斩钉截铁说道:“先来后到。你既是来晚了,怨不得别人。”

少女挑眉一笑,哼道:“邹元槿,几日不见,你莫不是忘了我谁了吧?”

语毕,少女一挥手,十几个丫鬟次第进到屋中,将众人团团围了起来。

她则缓步行至屋中椅子上,端坐了下来。

元槿还真的不认识她。于是微微转眸,望向蒋妈妈。

蒋妈妈在她耳边低语道:“国公府世子爷嫡亲的妹妹。”

元槿恍然大悟。

难怪她这么嚣张跋扈。

徐太妃是她姑母,明乐长公主和端王爷是她表姐表兄。身份十分尊贵。

不过,知道归知道,该怎么做,那是原则问题。

更何况,身为大将军府的嫡出长女,她也不差不是?

元槿当即拿出银票付款。

“你敢。”徐云灵横了掌柜的一眼,“若你把东西给她不给我,信不信我掀了你的铺子。”

这锦绣阁在京城开得那么大,定然有自己的靠山。

掌柜的倒也硬气,不卑不亢道:“邹姑娘来得早,先一步定下了,自然是邹姑娘的。您来得晚,还请从其他的里面选一个。”

徐云灵哼道:“我想要哪一个就要哪个。你可知道,我来买衣裳,可是端王爷亲自授意了的。”

端王爷?

听了这个名号,元槿和掌柜的不由地都往之前那件端王定下的裙衫看去。

元槿暗道,难不成,端王爷的红颜知己便是这位无理取闹的徐姑娘?

……眼光也忒差了点……

元槿笑了笑,坚定地道:“端王爷是否授意,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这一件是我要定了的。”

说罢,不管那徐云灵再怎么折腾,她理也不理,直接拿了东西走人。

徐云灵气得火冒三丈。

但是,邹大将军威名在外,京中勋贵无不让着将军府三分。真要硬抗起来,除非是端王在,不然,她还真不敢把元槿怎么样。

正兀自懊恼着,徐云灵忽听掌柜的问道:“请问,可是端王爷让姑娘过来的?”

徐云灵眼神闪了闪,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倒也没算是在说假话。只是,把端王的意思稍微改了一改罢了。

护国公夫人赵氏是她继母。

徐云灵素来和这个继母不对盘。她想要的,继母偏不给她。她想和蔺君泓多见面,赵氏偏要阻着。

偏偏父亲护国公还总帮着继母,说她性子冲动需要好好调.教,让她多听继母的教导。这样下来,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她落了下风。

昨日里也是这样。

原本她要一同去观赛,家里人也都同意了的。

前两日的时候,哥哥徐云靖兴冲冲回家来,说是端王蔺君泓也会去参赛。

这下可就热闹了。

赵氏找了诸多理由,说她近日来身子不太爽利,说太阳太晒,不适合女儿家出门,总而言之,不让她去。结果,护国公爹再一次听了赵氏的,最终把女儿拘在了家里。

她去找哥哥帮忙。谁料哥哥也不同意,还说甚么:“你和端王爷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的。”

徐云灵后来知道蔺君泓真的到了比赛现场,还亲自上场,恨死了赵氏。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端王爷昨日离开赛龙舟的大河后,先是去了趟锦绣阁,然后就到了护国公府。她这才得以和他相见。

当时她跟在蔺君泓后头,缠着他和他说话。又说自己也想去锦绣阁选一件衣裳,他怎么不早说要过去,不然的话,还能一起逛一逛铺子。

蔺君泓不耐烦了,临走前抛下一句:“怎么,我还能阻着你不成?你要去就去吧。”

端王爷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护国公刚好过来,也听见了。

徐云灵今早就是用了这个当借口,凑着赵氏不在的时候,磨着爹爹同意她出门来的。

看到徐云灵点了头,掌柜的有些不确定地道:“王爷是让姑娘来取衣裳的吗?”

掌柜的之所以问徐云灵,是因为他掌管锦绣阁那么久以来,从未听说端王爷要送女儿家衣裳过。就连他的亲姐明乐长公主,都没送过。

结果,昨儿端王爷刚来订了一身裙衫说翌日来取,今天国公府的姑娘来了就说是端王爷让她来的。

由不得他不多想,联系到了一起去。

徐云灵自然是连连应下。

掌柜的就拿出端王选的那身衣裳给她看。

徐云灵顿时眼前一亮。原因无他,这件裙衫着实是太漂亮了。

一层层粉纱薄如蝉翼,微风拂过,层层绣纹交替拂动,似梦似幻。

飘飘渺渺,宛若仙人,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徐云灵还是有些迟疑,“这衣裳,王爷是何时定的?可是昨日龙舟赛后?”

“正是。”

听闻掌柜的这样说,徐云灵彻底放心了。

前些天她听到过端王爷和哥哥在书房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裙子。

若不是为了她,王爷何须去问哥哥?

哥哥也是瞒得紧。总劝她不要将心思放在端王身上,悄悄地还和端王一起商议这些。

徐云灵看着眼前这裙衫,顿时欢喜起来,完全忘了先前那一件的模样。

其实,她本也没太看清元槿手中衣裳的样子,也不是非要它不可。

她烦的是,没想到那邹三姑娘大好了之后,居然漂亮成了这般模样。

容貌身段是一等一的好,更难得是眼眸回转间的那股子灵气,让人简直挪不开眼。

徐云灵自诩相貌出众,原先只邹家的二姑娘能和她相提并论一番。如今见到了个远远超过她们的,自然不服气。

不过,知晓端王爷在这里给她定了一件衣裳后,徐云灵的怒气顿时消弭无踪。

——那邹三长得再好又怎样?

最终还不是不如她!

这样一想,徐云灵反倒不气了。

掌柜的让她把衣裳取走。她想了想,还是等端王自己来拿好了。当即转身离开,只等着蔺君泓将东西送到护国公府去了。

元槿离开锦绣阁后,不多久,也就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

原因无他。

为了不相干的人置气赌气,太过消耗精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吃两碗饭,多喝两碗汤。

那什么端王爷徐姑娘的,与她何干?转眼忘了就是。

一行人又去饰铺子逛了逛,选了一些东西,这便有些疲乏。看看时辰不早了,便往福顺酒楼去。到了的时候,先前遣了往酒楼去的婆子已经把雅间订好了。

元槿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定下的雅间,居然是与上次来时是同一间。

想到那时候与邹元桢同来时谈笑的情形,再想到邹元桢的所作所为,元槿哂然一笑,暗道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省得每次过来都要回想起闹心的事情,也是很烦。思量已毕,当先迈步入屋。

她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上菜,敲门声响起。

蒋妈妈问了两遍,对方都没有回答。孟妈妈就让葡萄过去开了门。

谁料门外竟是两名英武男子,身着锦缎长袍,头束玉冠。一人手里捧着个盒子,一人手持一块腰牌。双眸冷冽,难掩肃杀之气。

屋里的人都有些惊到了。

繁武当先开了口:“请问,是邹大将军府上的姑娘吗?”

听他这话说得还算客气,蒋妈妈镇定了些。见他拿着腰牌,就上前看了看。

谁料,竟是端王府的。

蒋妈妈愕然,“你们这是……”

“王爷有命,特送来薄礼一份,聊表心意。王爷说,上次之事,实在抱歉。往后必会好好约束手下,断不会再惊到姑娘了。”

因着这话,将军府的人俱都知晓,王爷恐怕是因了三姑娘被恶犬惊到的事情而来。于是都望向元槿,看她的意思。

元槿不知道端王是怎么晓得了事实真相的。平静地道:“虽说上次受了惊吓,但王府已经送来了谦礼。无需再做其他。更何况,昨日之事,也是我们不对。”

这就是拒绝再收礼物了。

而她说的“昨日之事”,自然是邹元桢诓骗旁人那一件。

繁武刚要开口,被身边繁盛轻飘飘看了一眼,顿了顿,没敢说。

繁盛看了眼屋内其他人,斟酌着说道:“说起‘昨日之事’,某倒是想起王爷还提过一句,之前的事情,是他不对。往后必然谨言慎行,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元槿没料到他又来了这么几句。

仔细想想,才明白过来,话中指的是昨儿在小树林里蔺君泓说的那些话。

“还望姑娘谅解,既往不咎。”繁盛看元槿神色间透着了然,想她是明白过来了,忙将盒子又往前送了送。

“王爷说,上一次送礼之人不是他,收礼之人不是姑娘。如今却是要真真正正地道一次对不住了。”

说到这个份上,再执意不收,倒是不太好了。

更何况,端王府和将军府都不差那些买礼物的银子。要的不过是一份诚意罢了。

元槿颔应下,让樱桃把盒子接了下来。

繁武繁盛大大地吁了口气。和元槿行了个礼,这便退了出去。

元槿本没在意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毕竟道歉和接受道歉,不过是个场面上的话罢了。往后大家抬头也见不着是低头也见不着,根本不用多费力气。

若非她是将军府的女儿,对方恐怕都懒得走这个过场。

她无可无不可地让樱桃把谦礼搁到了一旁。

葡萄倒是有些雀跃,问元槿:“姑娘,要不要打开看看?”毕竟是端王爷送来的啊!

元槿自是没所谓,就随口应了一声。

葡萄便拉了樱桃一起去打开盒子。

半晌没听到丫鬟们的声音。

元槿讶然,问道:“怎么了?”说着,侧过脸去,望向她们。却见葡萄和樱桃俱是一脸的震惊,神色颇为复杂。

疑惑之下,元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万万没想到,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之前她在锦绣阁第一眼看中的那个裙子。

那件极其漂亮的,层层叠叠的粉色纱裙。

元槿就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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