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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藏锋于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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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慈一倒地,玄渡、玄生等人抢上扶住,输真气的输真气,喂药的喂药,生怕玄慈就此一命呜呼。

毕竟玄慈的死可以是结果,但死的过程却大有考究,领罪自尽与被人说死,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群雄也都被这结局震呆了。“伏虎罗汉”玄慈大师竟然被顾朝辞几句话说的吐血晕厥,固然是他年纪老迈,挨了两百杖身受重伤之故,但人人也均知顾朝辞这番诛心之言,威力之大更甚拳脚。

达摩堂首座玄难阴沉着脸,冷冷说道:“我玄慈师兄与叶二娘之事,固然犯了佛门大戒,无可否认。但那叶二娘做恶,你让我师兄如何处置?杀她还是渡她?

我等虽然修佛,却也未曾修成佛陀。况且以佛祖诺大法力,尚且不能渡尽天下人,你对他要求未免太过!

试问,若有朝一日,尊夫人做出全天下都唾弃之事,你是否能够行大公、秉大义将其处置?”

这时台下有人大声道:“玄难大师言之有理,以你顾朝辞恁大名头,莫非连论事而不诛心的道理都不懂吗?”

玄寂大师合十说道:“顾君论事诛心,有失风范!”

顾朝辞对此不急不怒,也不理会旁人嘲讽,笑着说道:“我顾朝辞从来都不以侠义为怀、泽施天下的仁人志士自居,反而任意妄为,尤喜诛心,尔等莫非不知?”。

众人如当头挨了一捧,当即语塞。

是啊,顾朝辞手段之辣,实则不在杀过多少人,而是杀人之前必诛心!

乔峰、慕容复这些高手,无人或免!

蓦地里号角呜响,似有千军万马动地而来,群雄大惊,循声望去,但见尘土飞扬,数十骑横冲而至,无数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这马蹄声也掩盖不住身后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响,可见来人之多,一种肃杀之气自然弥漫其间。

梅剑说道:“是乌老大他们到了。”

乌老大身法迅捷,从马上跃下,几个起落已然落至台前,朝顾朝辞躬身道:“顾爷,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众兄弟,怕这干江湖高手以多欺少,特来接应。”

少林诸玄与群雄相顾骇然,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在人数上未必超过少林僧俗与群雄,但人人悍戾,兼且有顾朝辞与王语嫣这等高手坐镇,更是如虎添翼,相较之下,倒是少林寺与群雄处境危殆。

玄寂缓缓说道:“顾君今日此举,意欲何为?”

顾朝辞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顾某与贵派还有群雄之间的仇怨迁延日久,今日不防借贵宝地,彻底做个了断。”

达摩堂首座玄难大师气道:“顾朝辞,你出道以来,挑起几场大战,让江湖血流飘橹,莫非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顾朝辞淡然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今日死,明日死其实都是一样,与其让尔等天天念着我死,还不如就此决一死战。”

玄难听了这等胡言,当即怒不可遏,眼中陡然间发出一缕寒光,怒声道:“哪个怕你,咱俩先比划比划。”

“比”字出口,人已飞出,“划”字吐出,左掌已拍至顾朝辞面前。

玄难素知顾朝辞武功绝伦,不敢稍有怠忽,一出手就是少林派“快掌”绝技。双掌交挥,掌力连环而出,左掌尚未击实,右掌已跟着击出,快速无伦,不给对手丝毫余暇反击。

见者齐齐喝彩,均想达摩院首座果然名不虚传。

怎料顾朝辞一声冷哼,左手袍袖一拂,玄难只觉疾风扑面,肌肤欲裂,沉喝一声,左右掌猛然并力扫出。

忽听玄慈喝道:“不要硬接!”

话音未落,玄难掌力与袖风一接,“咔嚓”一声,玄难双手手腕骨裂,胸口如压巨石,一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

原来顾朝辞膽中气海储存着“北冥真气”,丹田气海储存着“九阳真气”,二者又业已大成,都是阴阳兼具的属性,非但毫不冲突,叠加之下,内力之深已经骇人听闻。

适才又以柔物施展刚劲,是从李莫愁手里学来的古墓派绝学,玄难再是神功不凡,却也非一招之敌了。

江湖人多有人言,顾朝辞绝对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任谁也不会想到,以玄难武功之高,竟接不下他一记袖力,人人呆若木鸡。

顾朝辞打伤玄难,背负双手,意态悠闲,四下环顾少林诸玄,幽幽说道:“你们还看什么,并肩子一起来吧。

反正天下英雄早已知晓,堂堂少林寺,除了以多凌寡也再无本事。

今日,顾某就挑了你们这块天下第一武学大宗的招牌。”

此话一出,少林群僧脸色均有怒色,可一时又难以反驳。

只因顾朝辞太过厉害,单打独斗,别说少林寺,就是天下也无人能与之争胜。只要与他交战,以多欺寡的大帽子是摆脱不了的。

玄难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涔涔而下,他与顾朝辞交手已非初次,如今再次领教之下,知晓顾朝辞武功、内力均有精进,实力之强远胜以往,今日之事着实难办了。

蓦然间玄慈一声大喝:“且慢,听我一言。”

他毕竟内力深厚,重伤之下一时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但在师兄弟救治之下,也醒了过来,刚好见到玄难与其交手这一幕,面色数变,心头交战不已。

他见事通明,情知倘一开战,无论是本寺弟子还是群雄,十成中也得死去七八成,无论哪方获胜,也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

当即推开扶住自己的师兄弟,对顾朝辞说道:“顾君是专欲杀我一人,还是要尽灭我少林寺中人。”

顾朝辞两眼望天,道:“此话何解?”

玄慈说道:“倘若因我一人而致武林荼毒,断然不可。我人死祸消,今日一死以谢天下武林。”

少林诸玄霍然一惊,齐齐抢出,说道:“师兄不可!”

台下群雄也是齐声喝道:“玄慈大师,使不得。”

他们都知道,若让顾朝辞逼死玄慈,少林寺也就没必要与顾朝辞抗争了。

少林名声高于一切,名头既被人家踩到了泥里,今天他们所做一切,又有何用?

玄慈朗然道:“少林寺历代前辈都是致力于消除武林浩劫,终因一己之力微薄,壮志难踌。小僧正位方丈,本该继承前志,至死不渝,但却行差踏错,以致少林蒙羞。

今日若是一死,能够免却祸端,非但死不足惜,也是死得其所!”

顾朝辞知道这老头不是在故作姿态,他在原轨迹中挨了杖罚,就立即自绝心脉而死了。不禁皱眉道:“你想拙了,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与少林寺乃至天下人的恩怨,又岂是你一命可以化解的。”

玄慈喟叹道:“那你莫非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顾朝辞冷笑道:“哪次不是有人要诛灭我在先,我纵想不拚又能怎样?终不能伸长脖子让他们砍,你若认怂,无意拚杀,就将萧远山交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顾朝辞本就与江湖人仇深似海,而今更是恃武逞威,无论出于嫉妒还是仇恨,有些人再也难以抑制。

一人不禁怒道:“玄慈大师,你何必气馁,任他顾朝辞再是厉害,咱中原武林也不是没长人心的,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少林麾下,杀他娘的。”

他话音未了,“啊”的一声惨叫,两手捂着胸前,跌跌撞撞前行几步倒地不动。

一个矮子怀中抱着一口小鼎模样的家伙,从乌老大身后走出,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顾爷名号也是你配叫的?死有余辜。”

顾朝辞身在高台,目光笼罩全场,认得这矮子正是川西碧磷洞的桑土公,一手牛毛毒针神出鬼没。

群雄虽有人心中不服,待见到桑土公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还有一众岛主洞主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是奇形怪状,均敢怒而不敢言。

玄慈上前几步,对顾朝辞躬身一礼道:“敝寺今日宣布封山,不在理会江湖中事,你要了结恩怨,也无可厚非。

可当日围攻你之事,罪责在我!由老衲一力承担,一命换取萧施主还不行吗?”

顾朝辞双眉一轩,沉声说道:“我寻萧远山了结恩怨,少林寺还是让一步的好,似他这等滥杀无辜的贼人,你们还护着他作甚。”

玄慈慨叹道:“不管他做过甚么,可昔日有大功于国,老衲也的确对他不起,总该尽力做些什么,不能让他惨遭杀害,毕竟是非公论不是我辈定得了的。”

众人眼见顾朝辞神功无敌,人多势众,玄慈却是身败名裂,行将就木,竟尔还要护住萧远山这个契丹人,虽说有些自不量力,却也胜似趋炎附势的小人多多,众人心下既感钦佩,又感惋惜。

一直不言的玄寂方丈说道:“顾君,你是武林声威最隆的人。怎地今日却有些蒙昧心智,倘若真的大战一起,伤亡岂在千人?你武功绝世,可你真有把握让你的亲朋好友,都不受折损吗?”

顾朝辞如何不知混战一起,任何人都是生死难料。而且此时没将萧远山弄死,若真的发生混战,说不定还会给他制造出脱逃机会,如此反而得不偿失。故而直到现在都隐忍不发。

这时听了玄寂之言,目光一转,紧紧盯住玄慈,朗声说道:“少林寺都是出家人,不在世外修行,老是掺和江湖俗事,简直就是给佛祖蒙羞。

方丈犯了错,就要闭门封山,呵呵,这和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可笑!

你与叶二娘两情相悦,她为你生了一个大儿子,你护着她,不让她出现在这种场合,这是一个男人应有之为,顾某很是理解。

可你死活要护萧远山,着实让人费解,你不敢将他带出来,莫非是有什么猫腻不成?”他言辞犀利,明显意有所指。

玄慈强提真气,稳稳说道:“你此言何意?”

顾朝辞盯着他瞧了一瞧,漫不经意地道:“我怀疑萧远山其实已经成了废人,所以你不敢将他带出来,才在这里故作姿态!”

“对呀,对呀!”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纷纷叫道:“你们这帮秃驴,口口声声都是大义,你们敢不敢将萧远山带出来,这大伙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少林诸玄脸色阴沉,顾朝辞武功再高,倘若是他一人,未必不能将之拿下,时下与这帮妖魔鬼怪联手之后,如此咄咄逼人,就难以处置了。

玄慈斜眼一瞥众位师兄弟,微一颔首,玄寂当即说道:“玄痛师弟,请你去戒律院与玄石、玄槐两位师弟将萧老施主,请出来。”

玄痛躬身一应,飞身下台,转身进了少林寺。

不过多时,叮当作响,玄痛在前,两名老僧左右搀着一人走了出来,中间这人脚上、手上都是钢铁镣铐。

顾朝辞眼中精光一闪,来人看模样正是萧远山,可他的体格本来极其雄伟,如今却是瘦骨伶仃。

四人很快上了高台,这一幕不光顾朝辞大吃一惊,就连见过萧远山的人,也是齐齐变色。只几个月不见,萧远山简直变了模样,一缕白发稀稀拉拉地披在脸上,透过发丝,可见浑浊老眼,看见顾朝辞,眼中精光一闪,忽又熄灭下去。

顾朝辞右手猛然一掌拍向萧远山,势如天风海啸,玄石、玄槐、玄因、玄惭、玄渡、玄痛六僧离得最近,同时出掌抵挡。

砰的一声,气劲相撞之声仿如炸雷,六玄胸口恰似被攻城锤撞了一下,脸色涨紫,身不由主接连后退三步。

玄渡长吸一口气,合十苦笑:“顾君神功盖世,可惊可叹!”

少林众僧听了这话,无不灰心丧气。顾朝辞随意挥洒,一招之间击败六玄,反观其人,神定气闲,武学修为判若云泥。

玄石、玄槐因手拿萧远山,这一退后,手里一松,铛铛几声,萧远山本就断了一条腿,还未恢复,又受到双方掌力余波的冲击,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朝辞原本要杀他,看见这人如此模样,心中却也不由一惨:“果然是虎落平阳!”冷笑道:“呵呵,好一个少林寺,口口声声都是大义,但做事是真狠!”

玄慈叹道:“顾君责备得是,小僧对不起萧远山,可以不伤他性命,让他安度晚年,但也不能让一个契丹人偷走少林绝技,只是顾君竟有这等仁人心怀,委实让人料想不到。”

顾朝辞板着面孔,两眼朝天道:“顾某虽非善人,却也不行假仁假义之事。

相较之下,我要萧远山死,行的是正,尔等要他活,却是邪!”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少林寺中人,也会如此对待萧远山,但想到如此武学高人遭遇此等下场,内心不舒服的紧。

因为萧远山败了是这个下场,那自己呢?

不由想到原轨迹中,丁春秋作恶多端,又杀了玄难、玄痛两人,后被虚竹制住,交给少林寺监禁,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去。

还有射雕时期的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被周伯通制住,让丘处机带回重阳宫后,一个个腿被打断,眼睛被刺瞎,可见这帮出家人对待囚徒,那是真的够狠。

遂看着萧远山,说道:“今日你有此下场,还不如我直接送你去与家人团聚,也不失体面了!”

萧远山应声一颤,双眉微微扬起。

玄慈忽道:“顾君,你所忌者,乃是萧施主找你报仇,可他现在再无机会离开本寺,你又何必斩尽杀绝?

再说,以你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才是真正失了体面。”

顾朝辞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第一,我从未说过我是天下第一高手;第二,你们佛家讲究四大皆空,顾某深以为然,心中也没有善恶仁义,只有远近亲疏;第三,我也愿意再向萧远山公平领教,奈何尔等将他折磨成了这幅样子,又怪的谁来?”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数千之众,人人都悚然动容,心想:“这家伙狂妄至极,却好几次都不认天下第一之名,莫非世上还有能与之争胜之人?”

玄慈合十说道:“顾君竟有如此胸襟度识,小僧真是佩服不已。

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总归不是错事,阁下如此神功,只此一想,便是造福武林,泽流百世之举了。”

顾朝辞扫眼一瞧玄慈,说道:“你说这么多,还是想让我放过萧远山,看在他曾经的确做过几件好事的份上,这也可以!”

顿了顿:“但他一身武功得还回去,尤其他的少林武功!”

玄寂大师插口道:“你要我们出手,废了萧远山!”

“不错!”

顾朝辞冷冷道:“萧远山如今这样子。看似一蹶不振,但少林绝学名震天下,我可不想,他哪天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玄慈看向萧远山,合十说道:“萧老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少林寺不希望你死,奈何顾君对你太不放心。

我等若是强护,大战一起,数以千计的性命将随风而逝,此非佛门真义。

倘若老施主能够与他共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诚为不世之功,不知萧老英雄可否盟天发誓:永不与顾君为敌?”。

萧远山自从被少林寺带走以后,被看押极严,非但被钢铁镣铐锁住,每隔几个时辰就有少林玄字辈高僧,将他全身重穴点到,让他一身神功也发挥不出分毫。

任萧远山内功再是深厚,可日日被点重穴,几个月下来,血脉不通,早已身受内伤,故而到了此间,一句话都不想说,这时听玄慈让他发誓以求活命,这如何能忍?

“假仁假义的秃驴!”

萧远山声如金石,目光扫过玄慈:“我若杀了你儿子虚竹,你能否放下仇恨?”

顾朝辞淡淡说道:“玄慈,你让萧远山发誓,岂不是个笑话?”

“他曾经在师父面前立誓,永不杀汉人,还不是破誓了。

况且顾某出道以来,无数豪杰奇士因我而死,每次都有你少林牵头。

顾某今日来此,萧远山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决意好好会一会少林高僧。

你们不想多伤人命,我也不想。

现今少林玄字辈高僧齐聚一堂,单打独斗也好,一拥而上也罢,但使能够胜过顾某与拙荆,顾某转身就走,永远不在参与江湖中事。

诸位若是败了,也别闭门封山了,就地解散少林寺,各位去什么大相国寺、大理天龙寺挂个单也是可以的。”

顾朝辞一人面对三十多位玄字辈僧人,能否毫发无损,战而胜之,心里自然没底,但若有王语嫣策应,那就极有把握了。

今日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微伤,不说扫地僧会不会出来,就是群豪也不可小觑。

故而他虽然狂妄,也不逞强,但此言一出,人人却给他吓了一跳。

少林诸玄与群雄面面相对,神态各式各样,均想:“顾朝辞这是疯了!”

台下有人忍不住叫道:“你们听听,天下竟有这样狂妄之人!”

顾朝辞淡淡说道:“待我夫妇输了,你再说这句话也还不迟。

我妻子才是天下第一高手,今日让尔等见识见识,何谓巾帼不让须眉!”

王语嫣听了这话,面上不由一红,暗啐了一口:“闺房之乐说的话,也能拿在大厅广众下说吗?”。

顾朝辞经常在床上打趣说:任凭我顾朝辞被人捧的再高,也得拜倒在你的身上,我这天下第一高手,有些名不副实了,依我看,夫人才是。

玄慈咽了一口唾沫,扬声说:“兹事体大……”

“再大的事,少林两代方丈在,莫非说了不算吗?”

顾朝辞直接打断他的话,目光一斜,落向玄寂。

少林寺中,自然是“伏虎罗汉”玄慈威望最高,玄寂玄难等同辈师兄弟,论及德望,都逊他三分。可现在的玄慈不是少林方丈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现今的方丈玄寂身上,就连萧远山虽然动弹不得,可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了焦灼神气,转动两只眼睛,挣扎看向玄寂。

此刻最希望少林寺与顾朝辞大打出手的,也莫过于他了。

玄寂心中两难,顾朝辞一身武功好似天人化身,以前少林十九玄都拿他不住,现今他更有精进。

顾朝辞说王语嫣的武功在他之上,未必是真,但也非同小可,他们多人亲自领教过。如此一来,别说少林所有高手联手围攻,能否战而胜之,实属未知。

就算真的赢了,他们一群人加起来几千岁了,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少林以众欺少,实则也是败了。

可若不应,祖宗基业也就算毁在自己这个方丈手上了,似也说不过去。

就在他沉吟未决之时。顾朝辞一声轻笑:“你们慢慢考虑吧,让我先与萧远山了断。”

萧远山抬眼看向顾朝辞,叫道:“顾朝辞,你杀我儿子,此恨永世不消,萧某技不如人,却不怕死,你给我一个痛快!“

顾朝辞注目萧远山,忽地拱手抱拳:“好!你死之后,一切恩怨也能就此而止,也是好事!”

萧远山冷哼一声,面庞微微抽搐。

顾朝辞一掌抬起,就要击向萧远山天灵。

“——嗤——”声音甚轻,如针穿纸,正对自己背心“灵台”大穴。

顾朝辞眼神中亮光一闪,反手一抓,摊开手看时,竟是一片小小的枯枝,好似是从扫把上折下来的。

少林诸玄也是一惊,这是何人?以一个枯枝就让顾朝辞停止行凶了?

适才破空之声他们压根没听到,若非顾朝辞摊开手,他们都不知道有人发射枯枝。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顾朝辞作为亲受者,感受最为清晰,这小小枯枝,劲力之大,丝毫不下于强弓硬弩所发之利箭。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佛号,苍老雄劲,全场皆闻。

“顾居士神功非凡,真叫人叹为观止。”

顾朝辞心神震动,扭头望去,就见十几丈外的少林寺山门,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

众人也应声望去,就见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眼光茫然,全无精神,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但全场死寂,人人窒息,因为老僧一声佛号全场可闻,能将顾朝辞与少林诸玄的目光都拉过去,岂是表面那么简单?

顾朝辞瞪着来人,也是微微失神。饶是他知晓扫地僧其人,适才领教了一手,就明白这老和尚果然强的离谱。

要知道这人能在自己出掌欲出未出之际,隔着十几丈打出一粒木屑袭击自己要穴,让自己不得不收掌,如此神通手段,前所未见。

场下的王语嫣也是脸色凝重,这位少林高人果然被顾朝辞以少林存续给逼出来了,但以她见识之广博、武学之精深,这老僧的修为,恐怕还在她与顾朝辞之上,这就真正棘手了。

“你是谁?”

顾朝辞本就要会一会他,又历经无数险风恶浪,纵然心有忌惮,也是不倒旗枪,声音很是随意。

老僧慢慢说道:“施主问我是谁,我不就是少林寺中的服事僧吗?”

众人一起凝视着他,他话音未落,相距高台尚有五丈,也不见他纵身奔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老僧便到了高台之上。

在场的武林人士,见老僧这一手之后,心中惊骇更甚顾朝辞出场所展露的轻功。

要知道世上之人,轻功再好,也做不到一跃超过五丈,纵然轻功极高之人,运势助跑能够一跃五丈,都是天下绝技了。

似他这种身子不动,仿若瞬移一般越过五丈之距,还要纵上两丈高的高台,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之举了。

“佛祖……”一些定力低些的人,直接噗通跪倒,痴痴望着高台,口中结结巴巴:“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尤其是高台上的少林诸玄,更是惊骇莫名。老僧一瞬间跨过五丈,登上高台,他们居然都没有听到任何衣襟带风之声,均想:“这老僧服色打扮,乃是本寺操执杂役的服事僧,可怎能有如此超凡入圣的武学修为?”

服事僧虽是少林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土木粗活。

玄慈、玄寂、玄难等僧都是寺中第一等高僧,不识此僧,倒也并不希奇,只是见他武学修为如此高深,都不由得暗暗纳罕。

即令是顾朝辞,看似一动不动,也感到惴惴不安,当即气走周身,全神戒备,冷笑道:“嘿嘿,服事僧,好啊,你要代表少林与我一战吗!”

老僧凝视于他,合十说道:“武林同道,彼此琢磨,互相印证,亦属寻常。

但施主动辄以门户传承为赌,此大违武学正道,也让自己一身神功失去本意!”

顾朝辞见他目光呆滞,直如视而不见其物,但他眼神一来,自己周身气机一跳,仿佛自己里里外外被他直接给看穿了。

但九阳真气与北冥真气一遇外力,当即起了反应,迅速游走周身,这种感觉才消失殆尽。顾朝辞紧紧盯住老僧的双眼,冷冷说道:“我的道就是以牙还牙!”

老僧长叹:“本是世之奇才,却成了世俗之人。”

“大师见谅!”顾朝辞了无愧色:“我非仙非圣,本是俗人,争强好胜就是我的魔头。”

老僧徐徐说道:“明知魔头,为何放纵?”

他也盯着顾朝辞看了许久,见其眉宇之间透着寂寞之意,这双眼睛亮如寒星,但又带着一丝萧索,又仿佛一湖平静的秋水,清澈见底,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朝辞不假思索道:“魔念丛生,难得解脱!”

老僧目中带着些许疑惑,似乎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性情,怎能修成如此超凡入圣的武功。

他知道,自己适才虽只扔出一个枯枝,但当今世上能听到那丝细微之声的人,也是凤毛麟角了,更别说接住了。

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居士难得解脱,何不以大伟力降服自身魔头?难道非得灭了少林传承,以求心之所安吗?”

顾朝辞与老僧一边打着机锋,一边紧紧盯着老僧双眼。可从老僧的眼中,还是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自己几次试探,就仿佛有颗石子扔进了湖中,却激不起半点波澜。难道他真的已经“七情无常,万虑皆空。”

就像湖中的水一样,已完全干涸?

要知道,佛门武功讲究“无住无着”,以“空”为极旨,道家内功则自“无滞、无碍”而趋“无分别境界”。两者虽殊途同归,练到极高点时甚为相似。

而世上几乎所有武学都不出佛、道两大武学宗教之藩篱,故而武学之道的极致,都在“空、无”二字。

以扫地老僧武功之高,就像一柄不世出的宝剑,不说利剑出鞘,就是放在那里,就应该令任何人也无法逼视。

可无论什么样的剑,一旦出鞘,锋芒露尽,就容易为别人所针对。尤其对方也是绝顶高手。

故而一柄剑,真正可怕之处,不在于它出鞘之后,而在于它还藏在剑鞘之中,下一刻要刺向何处,这才是最令人难以琢磨之事。

他的“降龙十八掌”根源于《易经》的道理。精义讲究料敌机先,攻敌破绽、有余不尽。《九阴真经》源自道家,主张不可抢先进攻,一味退守,以柔克刚。

《九阳真经》根本理念也是讲先发制于人,后发先至。

可老僧整个人,就像是一柄藏在古老陈旧的剑鞘中的剑,它有怎样的锋芒与力量,瞧不出来,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

他只往这一站,不曾动手,就将佛道两家武学精义中的“空无”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足见其之可怕。

那等他先出手,还是自己先出手?

这时的顾朝辞,心里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忽道:“藏锋于钝!”

老僧怔了怔,眯起双眼,凝注顾朝辞,眼底深处,暗生波澜,缓缓点头道:“居士非但传承了得,悟性更是超凡,连我所修之法的本来面目都能一语道破。

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子弟学武,乃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修习任何武功之时,务须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法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

而佛法讲究无住无着,武功要义也在‘空无’二字,一切皆空,方能学有所成。

本来老僧还有些疑惑,你心中魔头缠杂,为何年纪轻轻能修至此等武学妙境,现在却是明白了。

你心中得了一个‘无’字,任何事物都不在你眼里。所以你心中没有什么真正的善恶正义,只有远近亲疏。

本寺玄难大师曾问你,尊夫人若是做出令全天下都唾弃的恶事,你会怎么做,现在我知道了。只要她是你夫人,你就会支持她,她做什么事反而无关紧要了。”

少林诸玄均是大有修养的高明之士,虽见他是本寺位份极低的僧人,当下也不打扰,只听得几句,便觉这老僧所言大含精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

玄慈、玄寂等高僧合什赞叹:“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顾朝辞笑道:“大师见事通透,在下佩服万分,世上之事只要机缘到了,自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

老僧微微一笑道:“这样的机缘,已足以令人为之艳羡,也足以令人动容。”

顾朝辞摇头道:“我修的是武功,你修的是佛法,论境界,我不如你,大师怎会羡慕?又岂能让你有丝豪动容!”

老僧目光闪动,合十说道:“我佛之道,讲究空无,人间万法,均归一空,佛法武功,概莫能外。须弥芥子,大小有分,但都是证道悟空的法门,无有高下!”

顾朝辞朗然一笑,双眉一扬道:“大师之言,振聋发聩,可究竟是你的菩提妙法厉害,还是在下神功高明,倒要好好请教!

这也是我此来少林,最为期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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