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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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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人居然是大河村的?可她刚刚明明说自己是梨花村的。”

“不是吧,我瞧着她实在可怜,儿子又是个病弱书生,刚刚就分了她半个锅锅头。”

“病弱书生?那是她的小相公,她还跟我说她相公饱读诗书,只要我愿意分她一点粮食,她日后就免费给我们家读信。”

应大娘耳朵灵光,派粥的手停下,喊道:“哪个大河村的混过来领粥了,谁捉住她,我就给谁多半勺粥。”

这话一出,也不管是不是,一个用布巾包着头的妇人,就被几个中年女子挤到应大娘面前来。

她手上抱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缩着脖子往外挤,既想逃出去,又怕翻了粥。

应大娘眯着眼睛仔细瞧,哟呵一声:“这不是大河村村长夫人许大娘吗?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旁边有人听了,呸的一声,骂道:“原来竟然是真的,你这妇人好生厉害,连祖宗都不认了。”

家族宗氏时人看得极重,哪怕你住到京城去,旁人问起是哪里的人,也是要把祖宗所在地给报出来,像许大娘这样不认祖宗的,自然鄙视得很。

然许大娘此时不服气道:“我没有说谎,我就是梨花村的人,我不过是嫁到大河村罢了。”

“嫁鸡随鸡,你死了也是入大河村的坟地,你怎么就不是大河村的人了?”

“我如今是自由身,我有和离书,自然不是大河村的。”许大娘据理力争。

众人被她这话堵了个无言。

按她这说法,若她和许村长和离了,只要家里头是认的,自然也能算回是梨花村的人。

应大娘啧了一声,显然不相信,“我记得你娘家也是个富裕的人家,既然你是梨花村的人,梨花村又没遭灾,你怎么跑出来了?”

这就很不合理了。

围观的众人又有了底气,一口一句为什么,逼着许大娘说话。

许大娘抿着唇,这大冷天里,脸红耳赤像烧了似的,愣是不答话。

“怎么,答不上了是吧。我告诉你,宁家这回施粥是明说了大河村的人一概不给的,你这瞒着骗着拿了就是偷,就是抢。”应大娘也懒得跟她废话,一手揪着人往衙役那边走,喊捉着小偷了。

许大娘这回害怕了,也顾不上手上的粥,挣扎着便从包袱里掏出一份和离书,便喊道:“我说真的,我已经和离了,我真不是大河村的人。”

真要论起来,她也不是梨花村的人了,因为娘家人不认她,这便是她随着大伙一同逃难的原因。

众人将那文书传阅了一圈,忽然有人狐疑道:“不对啊,我刚还见着你跟你那个书生相公搂搂抱抱的呢,这肯定写来骗粮食的,回头你们撕掉就没这么一回事了。”

“我也瞧着了,她那小相公就在……咦?人去哪儿了?”

众人要寻她那小相公来对症,可看了一圈也找不到人。

许大娘也没见到人,着急的四处张望,继而大喊:“生郎,生郎你在哪儿?”

忽然有人冷笑一声:“别喊了,你那小情郎刚才跟远山媳妇偷偷跑了,远山正追着呢。”

应大娘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坐在远处那群人当中的,是大河村的人。

因为要去县城的路不安全,平日没事的时候也是成群结队的去,现在是灾年,路上肯定不安生。大河村的人名声不好,跟着大伙走总要听不少冷嘲热讽的话,可周边几个村子毕竟都是淳朴的人,骂几句也就算了,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所以大河村的人这一路小心避让着,也要跟着大伙儿一起走,即使在喜阳村这边,也是远远的等着,没有先行离去。

这么一群人就只有十来个,已经是大人连同小孩的数了,可想而知大河村死了多少人。

而这群人如今瞧着许大娘惊慌失措的模样,竟也乐呵得很。

有人给她指了路,“还不快点寻过去,远山那力气你是知道的,去得慢了,全尸都收不着。”

许大娘也顾不得手上的粥了,往地上一搁就跑了开去,路过大河村那群人时,还被吐了口水。

灾民有人觉得许大娘可怜,便责备了起来,说大河村的人黑心肝,对一个女子这般无礼。

大河村的人到了如今,也是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名声早就没了,也没什么好瞒着藏着的,当中有个中年男人向应大娘行了一礼,说:“大娘,我们虽是大河村的人,但天地可证,我们这几户人家,从没伤害过宁家半点,若你肯施舍几碗粥给我们的孩儿,我便把那妇人的事给你说上一说,指不定能让宁大人一家乐一乐。”

其他人听了,立刻跟着对天发誓,说许村长做下的事情,他们并没有参与。

应大娘拿不了注意,让人请来了宁四郎。

宁四郎是都认得人,这些人吧,要是参与欺压宁家那是没有的,不过也没有帮他们宁家就是了。但正如庭叔所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直留在心里头记恨着,于自己也是无益,就是五妹妹也没把大河村的人放在心上,他就更不用太介怀。

“不论大人小孩都派两碗粥吧。”宁四郎说道。

那些人千谢万谢,上前排队领粥,也把大河村的事情徐徐道来。

连日大雨,县令老爷让他们收拾家当去避难,说是县城搭了棚架备了粮食,早些出发过去待几日看看情况。

这事儿自然是大家一起行动的好,便让许村长定个时间,许村长也觉得这见天的雨很是危险,便让大家赶紧收拾,明日一早就出发。

他着急收拾家当,可偏偏许大娘一早出了门,说要上山给祖先上个香,结果都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还没见着人。

一家人便冒着大雨出门去找,山坟那边去过了,整村子走完了,都没见人。

许村长着急了起来,叫上大儿子夫妇,招呼村里的人便往外头寻去。

山上去过了,河边也寻过了,从白天找到傍晚,天黑了雨都停了,还是没找着人。

一行人被雨淋得满身湿透,尤其上山寻找的人,天雨路滑,摔得满身是泥的比比皆是,纷纷劝说许村长,道这大雨天许大娘也不可能往这些地方跑,说不定是出村采买或者回娘家去了。

大伙儿想着这么大雨了,若许大娘失足摔去了什么地方,这会儿就算寻着人也没用了,他们都找了大半天了,又饿又累,再不回去烧水洗洗身子,肯定要病。

许村长自然不愿意,可不论怎么骂,他们也不愿意找了,吵了一会儿后,就都下了山。

第二日一早,许家的大儿子在家挂了白布,夫妇两人带着弟弟和儿女,在祠堂哭得天昏地暗的,说族人和村人都弃他们不顾,害死了他们的爹。

原来昨夜吵了一架之后,他们三人也熄了寻人的心思了,又寻了一会儿,便一同下山去。可是山路本就不好走,那雨又开始下起来了,许村长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滚得老远,怎么喊都没反应。

等许家老大摸黑寻着了人,一碰鼻子,就发现许村长没气了。

夫妇二人又惊又怕,连人都没带回来,跌跌撞撞的下了山,回到家里暖了身子回过神来,觉得就是村里人把他爹丢在山上不管,这才害死他爹的。

于是这么一大早的,就弄了这么一出。

村里的人觉得许家老大实在不讲理,可昨日那情况,他们一大群年轻力壮的,把许家三人就那么留在山上,的确不妥。本来是要立刻出发往城镇的,眼下总不好不管不顾,也就帮忙上山找回许村长的尸首,回来张罗着下了葬。

这忙碌一番,又是一天过去了,前往县城避难的事只能再往后推迟一天。

没想到就是耽搁了这么一天,上游的堤坝破了口,大水就就从村尾涌进村里来,村尾那些土建的房子立刻就倒了,人在屋中躺突然就成了水中游。

村里的房子都塌了,人和杂物都被冲到村口处来,一村子人此时能起来的,就只能那么寥寥十几人。

惊吓过度的孩子大哭起来,大人在身旁一堆躺着的人当中寻找自己熟悉的亲人和好友,抱着一丝希望看能不能救回来,一番混乱当中,有人惊呼了一声:“娘,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你怎么还光着身子?”

这会儿幸存者才发现,一片混乱当中,许大娘手上抱着一根木头,光溜溜的趴在一旁,目光呆滞。很快,他们又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全身上下不着半寸的傅长生,躺在不远处,不知生死。

许家老大连忙脱了外衣包裹着自己的娘亲。

好半晌,许大娘回过神来,四处张望寻到了傅长生,疯了似的跑过去,哭喊着:生郎,你莫要死,莫要离我而去。

她一边拍打一边哭喊,那傅长生猛地咳嗽几下,居然就那么醒了过来。

刚死里逃生的众人,看着许大娘抱着人喜极而泣的模样,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猜想这两人关系并不简单。

“娘,你到底去哪儿了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爹为了找你,在山上跌了一跤人都没了。”许家老大哭喊着问道。

许大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她在傅家里头和傅长生恩爱,一下子就忘记了时间,刚想回家的时候,听见外头大喊大叫的找她,她就更不能堂而皇之的走出傅长生的屋子。这等啊等的,两人有恩爱了一回,竟然睡着了。次日一早听说丈夫人没了,许大娘整个人都懵了。

傅长生却道这样很好,日后她成了寡妇,两日见面也轻易一些。这么说着,许大娘便想,既然外头的人以为她死了,那她干脆就和傅长生一同离开这儿,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做对夫妻。

傅长生听说她能回娘家拿钱,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两人商量计划着,便到了晚上。

没想到还没等到早上离开村子,这大水就把人直接从屋子里给冲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要怎么跟儿子说?

生还者当中有许氏一族的族叔,怒骂着上前对着许大娘就是几巴掌,扬言要把这对奸夫□□沉塘。

许家老大无颜面对此事,大叫着跑了开去,剩下小儿子在一旁哭着求那族叔,放她娘亲一条生路。

许氏一族剩下的人不多了,就是那些被护着活下来的孩子,也没谁像许村长小儿子这样聪明的。为了这孩子日后的前程,族长也不能让他的名声被婆娘给毁了,只能忍气吞声的,在到镇上后寻了笔墨,给了她一份和离书。

宁四郎听到这儿,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傅长生能说会道,哄骗女子颇有心得,大河村里头,许大娘的娘家相对富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许大娘会成为他的木柄,这并不意外。

“那远山嫂子又是怎么回事?”宁四郎淡然问道。远山嫂子当初可是救过二姐的人,可也是后来对他们姐弟被逼迫时不吭一声的人。

那人回答:“那傅长生好吃懒做,就靠着他爹娘做活养着,可某日村里来了个商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瞧上他爹娘了。他也是厉害的主,居然就哄骗他那不识字的爹娘签了卖身契,五两银子就把人给卖了。说来也是他倒霉,次日出了一趟门,就遇到悍匪了,五两银子被抢了不说,又被打了一身,你说他这样的人,之后的日子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靠哄靠骗吧。

大河村里的妇人和姑娘,都是穷苦出生的多,以傅长生的能力,也是手到拿来的。想来,傅长生不光是哄骗一个许大娘。

倒是傅长生这般遭遇,不像是碰巧,也不知道是谁设的局,真想谢谢他。

那人见宁四郎轻笑,便知道他猜到了,也就不再多说,行了一礼拿着粥退了下去。

忽然远处一阵混乱的声音,随后是许大娘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宁四郎让应大娘继续派粥,转身离去时随口对身边的蔡村长说道:“劳烦村长找人过去瞧瞧,若是傅长生死了,那就蒸些大馒头来,给这些灾民带着路上吃,就当作是庆祝这世间少了一个祸害。”

蔡村长刚一点头,附近那群灾民当中,就有好几个男子对视了一眼,悄悄后退几步,迅速往许大娘刚才那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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