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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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花谱”以两千灵石的价格出手，陆挽澜显然很满意。
这年头，寻常的银两只得买些普通的吃食和衣物，但凡沾点灵力的商品都要用灵石购买。十两银子能换得一枚灵石，这两千枚灵石，便是两万两白银。谢启南他便宜师尊给他定的那柄举世无双的宝剑“饮怀”，也不过比这图谱翻了一倍半而已。
然而宝剑不可复制，观花谱……却是可以量产的。
陆挽澜笑意越发亲切。在座的各位不光是他的客人，更是他即将要掏空的钱袋。
他微笑着请络腮胡跟小厮登记好信息，言道待拍卖会结束后再银货两讫。
接着，他抬手唤来了第二件物品，红布飞起，却是一口小鼎。那铜鼎双耳三足，刻有海水纹，本十分精巧，却不知为何表面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痕，仿佛曾被人意图彻底地销毁过，却没能成功。
“焕生鼎。丹修的法宝，鼎体内镌刻了补益寿元的符文，使用得当的情况下可以在修炼延长寿数的丹药时使药方中配伍的各药发挥出最大药效，降低药物的损耗。遗憾的是，这口鼎因使用年头已久，其具体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已不可考。虽是个珍贵的物件，可也只能在特定的人群里起作用。因此它的起拍价……”陆挽澜微笑道，“依然是十枚灵石。”
刚才的观花谱拍出了两千枚灵石的高价，一时间没人贸然出价。
焕生鼎适用的群体局限，只能丢给那些成日炼丹天天炸炉的丹修。也因为这口鼎看着破破烂烂，功效又不明确，大家摸不透他的价值。就连陆挽澜介绍他的时候，说的话也都是含混不清。
陆挽澜的话音落下，冷场了好一阵。
良久，才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报道：“十五枚灵石。”
慢慢地，又有许多零零星星的声音陆续响起，焕生鼎的价格也被抬到了一百枚灵石。
唐风与谢启南见焕生鼎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买家，便不再关注“观沧海”。
唐风想起了允段清渊进屋的初衷，道：“段少谷主，还未请教，我这小师弟的灵脉究竟还有何处异常，是否还有治愈的余地？”
段清渊道：“有。”
唐风顿时喜形于色，“还请少谷主直言。”
段清渊轻飘飘地道：“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的方法，是拿到往世神眷。”他看了谢启南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一声，“这或许也是其中最贵的一种方法。但若说除了它……只要有我在，就还有很多手段。”
谢启南静静地看着他。
早年间，他灵脉刚刚断去的时候，也曾满怀希望地寻访过许多医者。后来入了遂机门，门主丁不允也带他看过许多大夫。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你的灵脉已经断尽，无力回天，如果能拿到某些灵药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就努力去找话中的药，丁不允也尽力地帮他。
可是药到手了，都是毫无作用。
他累了，于是后来就不信了。
所以上次段清渊说“往世神眷”的时候，他也只当是一个新的“也许”。
却没想到段清渊似乎是认真的。
谢启南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唐风喜道：“太好了。”他笑着看向谢启南，“小师弟，师尊一定很高兴。”
但谢启南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全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快活。
唐风笑容渐收，无声地叹了口气。
段清渊将一切看在眼里，想了想，把手递到谢启南身前。
谢启南低着头，陡然看到自己眼前伸过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段清渊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将手腕递给他，悠悠道：“来吧，谢仙友。让我再仔细看一眼。”
谢启南抬眸。段清渊的眼神静如深海，也不催促他。门外还间断传来“三百枚，三百一十枚”的报价声，谢启南微略走神了片刻，很快又醒神，将手腕递到段清渊手中。
段清渊握住他的手腕，无声诊治，神情如无波古井，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细微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道：“照脉象来看，应用‘往世神眷’应当可以为你重塑灵脉，这样原本破败的灵脉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你的身体所吸收，你体内暂时难以收束的灵力也有处可归。但我始终不明白的一点是，人的身体，其实是很神奇的东西。无论一个人受了怎样严重的伤，身体都会竭尽全力地修复，医药不过起的是‘催发’和‘辅助’的作用。只有当机体自身也无能为力时，才会真的出现难以为继的情况，可你的身体，却似乎对那些破损的灵脉没有半点修复……谢仙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临仙谷之人医术卓绝不是虚言，果然被他看出了端倪。谢启南闻言，从段清渊的手中抽回了手，看了旁听的唐风一眼。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是个活死人。他死过一次，被返魂香欺骗醒来的身体不认得更早死去的灵脉是机体的一部分，只把它们当成异物和垃圾，当然不会试图修复。
但这一点，他却不能说出口。
说出来又能怎样呢？一面之缘的段清渊称得上朋友么？唐风看似亲和，会在宗门和他之间选择他么？温停云放在他身上的魂锁，又限制了他什么？打破限制，要付出什么代价？
用着这样的身体……他也不是不能活。
他还未及答话，就听唐风立刻插嘴答道：“小师弟的身体确有异处，但师尊已着意为他寻找精通灵脉受损一道的达者。段少谷主热忱我等感佩在怀，至于小师弟身上的许多未尽之谜，还望少谷主切勿挂怀。”
唐风的话很客气。正常情况下，一般的医者听到这里，就该很有眼色地客套两句告退离席了。
但段清渊不是。
他反而皱起了眉，“皇天大陆最高明的医修和最精深的典籍都在临仙谷，你不问我，是要去求助后土大陆的魔修么？”
这话问得尖锐，连唐风这样胸无丘壑的人都呆了一下。
段清渊倒不是狂妄，而是临仙谷确实有这个资本。他就算自称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
唐风顿了一下，才道：“……少谷主说的是，是我想的少了。”
段清渊看出他有意隐瞒，到这里，却没再问下去了。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转过头，定定地望着谢启南的脸。
谢启南疑惑地看回去。
段清渊忽地低声道：“得罪。”他倾身向前，凑近谢启南的脸颊，轻轻地嗅了一口。
谢启南僵住。
他这动作没有半点预兆，又过于亲密，把唐风都看得愣了。
好在段清渊很快撤了回去。他好似并没有感觉自己这动作有多么逾矩，十分自然地道：“谢仙友，你的身上，似乎有一味不很常见的香料。”
谢启南还没有说话，唐风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力持镇定道：“是我宗门独有熏香，外界并不可得。”
段清渊也不知信了没信，只随意那么一点头，便移开目光，又看向“观沧海”，“如此，谢仙友的身体我已了解完全。除去灵脉之事外，并无太大异常，你们尽可以购买‘往世神眷’，其功效完全对症。只是……”他望着‘观沧海’的画面，微略顿了片刻，接着才道：“只是照今日这个态势，‘往世神眷’的价目恐怕比我等所能想象的还要高。”
“观沧海”上，焕生鼎的价格已经飙升至八百枚灵石。连这么一口用处不明的铜鼎都能卖出八百灵石的价格，想必那人人可用、生死肉骨的往世神眷更是要抢破头。
一层的来客中，有人继续叫道：“八百二十枚。”
“八百三十枚。”
“八百三十五枚。”
三楼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开门声本不显眼。
但陆挽澜听到了，他望着那道门，唇边分明勾勒起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小厮从门中出来，举牌，扬声，“一千枚！”
会场内一时寂静。
然后一层的一位客人放下茶杯，不咸不淡道：“一千五百枚。”
小厮道：“两千枚。”
茶客笑笑，重又拿起杯盏，向三楼那间房间致意，“兄台豪阔，我争不过，恭喜兄台拍得宝物。”
他说的没错，自他之后，再无人与三楼房间里的那位争夺焕生鼎。陆挽澜见状，笑着道：“如此，焕生鼎便归属第五十八位竞拍者了。”
来水云楼拍卖的人，除去四层的客人外，每人手里都领到了一张号牌，用以标识他们的身份。三层那位神秘的仁兄，正是第五十八。
房间主人没有回话，小厮点点头，行了一礼退回房内。
段清渊回过头，道：“一层那位是抬价的。”
谢启南殊无异色，显然也早就看出。
只剩唐风有几分茫然，“何意？”
段清渊道：“声音。焕生鼎拍卖的最开始，叫价的也是他。后来逐渐有人竞拍后，他便不出声了。直到三层那位五十八出来，他才又出价，且一次就把价格抬高五百枚，显然是吃准了那位五十八很想要拍得焕生鼎。看陆挽澜毫不吃惊的样子，这人八成是他雇来的。”
唐风了然地点头，又看向自家小师弟，“小师弟，你又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谢启南只简短道：“我注意到他了。”
或者说，从整场拍卖的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所有人。
在场人很多，有人出价，有人沉默，有人在看热闹，有人暗中筹谋。他都看在眼里，然后推敲、揣测，在脑海里编织出一张网，网上哪里出了异动，他都能知道。
这是他少年时四处流浪，养成的本能。
唐风摇摇头，“你们两个可真是……”他无奈地笑笑，“说是来看病的，到头来只有我一个旁人在专心看你们的诊与治。”
谢启南也笑笑，“师兄取笑了。”
段清渊道：“唐仙友言重了。”他说着，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倏忽起身，“言既至此，诊治也已结束，我也不便多叨扰二位，便告辞了。祝两位如愿拍得‘往世神眷’。”
唐风与谢启南虽觉匆促，但求之不得，于是起身回礼。
段清渊转身欲走。正在此时，“观沧海”画面一变，陆挽澜手持第三件宝物，沉声道，“这第三件物品，倒有些趣味。”
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掀开红布。段清渊看到托盘上的物品，猛地顿住。
托盘中是一截红色的骨头。骨头表面未遗留半丝血肉，断骨处骨茬齐整，足见剔骨人的手艺漂亮。
段清渊眯起眼睛，就见陆挽澜朗声道：“红虺兽骨。万山密林深处意外发现的千年红虺，倾百名修士之力将之擒获，取脊椎骨入药，辅以养形草、度生柳、穿风木等灵药炮制，于寒天极地之下开凿冰炉，燃冰为引，灼烧三个整年，将兽骨中原本无法被人消受的极阳之意尽力逼出。再以赋形蜡为之包封锁住药效，经过万里跋涉送回中州水云楼。”
陆挽澜压低声音，“单是这根兽骨所走过的路，就已经比在座的许多人一生行过的路程要远了。因此，它的起拍价是……一千枚灵石！”
段清渊倏地回身坐下。“劳驾，借用贵地。”
唐风知道这是他的意中之物，虽有几分不快，但也没有阻他。
谢启南看着他忽而凝重的面容，“是为了你弟弟？”
段清渊干脆了当地颔首。
谢启南不再说话。
红虺兽骨是罕见的至宝，但千年红虺的血脉中便蕴藏无尽的热炎，因此其兽骨哪怕经过炮制，仍然是刚猛的烈药。除去少数体质极为阴寒虚弱的人，大部分人是消受不了的。
但它毕竟是宝贝，还是有许多人意动。
很快，就有人叫价，“一千五百灵石。”
“两千枚灵石。”
“两千三百枚。”
“三千枚。”
到了三千枚灵石这个价目，再敢叫价的人就少了。场面冷清了一会儿，段清渊叫来小厮，示意他出价。
“平生”的房门刚刚打开，对面的“净尘”也开了。
两个小厮撞了个照面，各自愣了一下。
然后同时举牌，“四千枚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