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快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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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
“咔嚓”,杨皓山干脆利落地卸掉罗宇非的腕关节,另一只手一记锁喉地把罗宇非制住,罗宇非半个身体腾空在外,楼梯扶手咯得他的腰生疼,他带来的斧头“哐当”往楼道下砸,在台阶上敲出紧张的声调。
罗宇非的脸色迅速涨红,继而铁青,煞白。这人力气实在太大!他徒劳抬脚,想踹飞眼前这个壮汉,岂料对方没给他动手的时间——
只见杨皓山经验丰富地屈膝按住他的双腿,坚硬的骨头抵进皮肉中,那刻罗宇非只觉自己的大腿骨头要被挤断了。
下一刻,“噗呲”一声,杨皓山把匕首插/进罗宇非的大腿外侧,“老实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说着杨皓山稍微松开手中力道,让罗宇非不至于第一时间就死于窒息。
剧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罗宇非口腔内泛酸劲,却只能干呕几下,继而猛烈咳嗽起来。
杨皓山空出一只手从地上捡起那团早已准备好的粗长麻绳,从罗宇非的脖颈开始上拴,手臂腰腹两腿绕几圈捆个结实。随后他两手在罗宇非身上探摸,却只从罗宇非的后裤兜中摸出一截细小锋利的刀片来。
“没有。”杨皓山扭头对站在他身后的薛貌生说道。
薛貌生站在满地碎玻璃中,边侧壁灯在一片黑峻峻中亮着微光,那两条没有手掌的手臂大喇喇地敞在割出来的阴影里。他刚要开口,几声粗喘便透胸而出,杨皓山见他不住地咳嗽,不免有些担忧——
先前薛貌生被罗宇非掐住过脖颈,当时薛貌生腰部卡在天顶的护栏杆上,上半身完全腾空在半空中,罗宇非把人往高空下压。杨皓山冲上去救下来,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却还能看见薛貌生脖颈上面的勒痕。
“你怎么样了?”
“没事,咳咳咳咳——”
喘过劲后,薛貌生嘶哑道:“衣服裤子扒干净了找。”
杨皓山照做,一把抓起罗宇非的上衣三下五除二撕烂,胸膛、腰腹、后背赤/裸在外,白花花的肉上,没有用塑料胶布粘过东西的痕迹。
罗宇非被杨皓山当煎饺一样翻来翻去,他没被人扒过衣服这样过,当即恼羞成怒道:“我操/你妈/逼的薛貌生!贱格!你以为这样就能找到录音笔了?你出尔反尔!我看你是不想见你儿子最后一面了,你知道他被我绑去哪里了吗?我劝你放开我,否则半个小时之后,你儿子就彻底去见阎王了!”
罗宇非赶去长盛楼,本以为薛貌生会看在他手中筹码的份上会痛快地把钱拿出来,谁知他刚踏到顶层,站在门口伺机而动的杨皓山就凌空砸了一拳过来,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期间他大声要商讨,可薛貌生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薛貌生说:“你既然拿到录音笔,肯定已经听到过录音内容。所以你觉得现在的我,对自己的好儿子是什么样的态度?”他朝杨皓山抬下巴,“裤子。”
翻遍所有能翻的地方都找不见那支录音笔,罗宇非又是一种自信自己能够拿到钱的姿态,薛貌生便猜测,录音笔或许被放在罗宇非自己身上。
“我操/你妈!”
罗宇非剧烈挣扎起来,双腿虽然被并拢在一处,但还可以屈膝。只见他脸擦地,屈膝使劲儿蹬杨皓山的腿。杨皓山无视他这番徒劳的挣扎,上前猛刮他两个耳刮子,扇得他当即耳鸣,脑袋转星星。
咒骂声中,杨皓山利索扯下罗宇非身下那条血腥气浓郁、皱褶丛生、因为摩擦过许多利器而生布屑的牛仔裤。
一路扯到脚踝处,牛仔裤管底端竟然被套进罗宇非的长袜里。薛貌生也注意到了,他说:“怪不得穿高筒靴!皓山,把他袜子给脱了!”
在罗宇非不间断地辱骂、咒骂中,杨皓山嫌弃地一把脱掉他的靴子,随后扯掉袜子一看,没有。
薛貌生变了脸色,但紧接着,他注意到罗宇非古怪的神情,突然想到什么,他说:“再看一看他的鞋!
杨皓山拿起靴子一看,一支录音笔被胶布粘在侧面。他扯起来,激动道:“找到了!”
薛貌生吊到喉咙的郁气猛地呼出来,终于找到了!他毫不犹豫地说:“皓山,帮我砸烂这支笔。”
杨皓山不知这支录音笔里录有什么样的内容,也没兴趣去探知。他两手抓住笔的两端,要掰断它。罗宇非哈哈大笑,说:“你对薛貌生就这么言听计从?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毁掉这支录音笔吗?”
薛貌生看着杨皓山,隐蔽在侧影里的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杨皓山说:“不想知道。”
薛貌生救过他的命,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答薛貌生。当年半夜三更他宿舍的煤气罐泄气,是薛貌生嗅到不对劲,用头部猛烈撞击他家的门,大叫着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才得以抓紧时间生还。
无论这支录音笔里的内容是什么,他杨皓山都不想得知。
薛貌生让他把这支笔给毁了,那么他照做就是。
杨皓山果然力大无穷,他徒手将录音笔硬生生地掰成两段,见薛貌生还在看着自己,他便把东西丢在地上,拾起滚在角落的干粉灭火器,抬起来猛砸下去。
“砰——”“砰——”声中,录音笔从两段碎成一堆零散废料,杨皓山再几脚碾下去,录音笔彻底碎成稀巴烂。
这下,是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罗宇非呕出一滩血,穷途末路,他疯魔地大笑起来,狰狞地瞪向薛貌生,嘲讽道:“你以为这样你就不用负刑事责任了吗?好啊,我原以为你先前让赵铭不要动薛惟,是出于对儿子的保护,现在看来我是太高估做父亲的心境了,我居然蠢到会觉得你会为了薛惟把钱痛快拿出来!也是,强/奸他人被自己亲儿子撞破,亲儿子一斧头砍下去,手没了哈哈哈哈——”
薛貌生还没有说话,杨皓山已经几个耳光掌掴过去,没想到是这种事情,他被迫听了一嘴,唯恐在罗宇非嘴里再听见其他不堪事,便大声呵斥道:“住口!”
罗宇非半边脸被扇歪,鼻梁溢血。他张开带血的口腔,吸了口大气,继续说:“抓到我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毁掉录音笔你就能彻底安心了?算一算,这个时候薛惟不知道溺死了没有哈哈哈——我把他头盖水里了,他人当时是昏迷的,我特别好心没给他嘴里塞块布,他要是醒不过来就见阎王了哈哈哈,这个安排怎么样?”
……
杨皓山忍无可忍,将罗宇非的袜子卷成团塞/进他嘴里。
少顷,薛貌生对杨皓山说:“谢谢。”
杨皓山踹了罗宇非两脚,这人被他打得浑身是血,他问:“接下来怎么处理?”
总不能把人给杀了吧?
“你帮我给公安局打电话吧,就说人已经找到了,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录音笔被彻底销毁,多年来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沉下去。至于薛惟的下落,如果要问罗宇非,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罗宇非肯定不会说。拉锯战必定不好使,肯定会耽误救人的时间,这种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何况……
薛貌生扪心自问,他还做不到以一个平静的姿态出现在薛惟面前。而让他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陷入危险境地,让他视而不见?他的心也还没有冷血到这种地步。
半个小时后,郝大队长带着一队人马将被绑在支柱边上的罗宇非上铐带走,余下的几位刑警逡巡四周几遍,都没发现通风人的任何身影。
郝大队长摆摆手,让人先忙别的。罗宇非既然已经落网——虽然是以这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式落网。但现在,不是查是谁把罗宇非绑在支柱上的时候,毕竟时间有限,还不知道被绑架的人质现在在哪里。
他让刑侦支队火速赶往医院,等医生将罗宇非那些致命伤口处理完毕后,又火速赶回局里,把罗宇非压进审讯室里。
惨白灯光当头照下,郝大队长及两位有丰富审讯经验的刑警,在审讯室内对罗宇非进行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审问工作……
而其余刑警也很快地,从罗宇非身上缴到的新手机里,挖出点蛛丝马迹……
半个小时后。
“砰——”门被郝大队长激动地拍开,办公室内的刑警通通都站了起来,一片期待中,只见郝大队长将车钥匙抛给实习生,跟几位刑警说:“距离这儿五十公里处,b县a镇李堂村,来个人联系当地派出所,让他们先派人去搜,目的地就在李堂村外大约六百米的地方,一处无人管理的荒废水塘!立刻行动!”
“是!”“是!”……
红蓝光终于在天色泛青之前打破黑夜的死寂,几辆警车狂飙出公安局大门,留下几尾追不到踪迹的车烟。
早上八点,在各方努力下,搜救人员终于将昏迷的薛惟从水塘里救了出来。此时薛惟浑身上下已没一块好肌肤,但所幸的是,虽有豁口,但伤并不深。可就算是这样,却也因为泡在污水里,伤口受到感染发炎的原因,已经彻底发起了高达四十五度的烧,连带着并发症肺炎也一起出现;被救后薛惟被担架颠醒,迷糊中还嘟囔自己终于还是见了阎王。
救护人员抬担架进医院大门时,池越见那担架上烂泥污秽水和着大片刺目的血往下淌,险些站不稳脚跟。他探手去摸薛惟,居然烫得他掌心险些被灼烧。一路跟进去,直到大门关上,他才软瘫在地板上。
人质解救回来之后,郝大队长还要去忙事关罗宇非的几起杀人案,而关于薛惟被绑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得在薛惟醒来之后才能知道。
虽然他从冯光给的信息中已隐约猜到了点东西,但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便只派了几位便衣警官在走廊候着,以便薛惟醒来问话,自己则回公安局继续主持工作。
中午十二点一刻,薛惟躺在推床上被护士推进观察室,池越越过上前的沈蕊,一把抓住薛惟的手,紧握不放。
护士拿着记录本翻看两下,说:“留观四十八个小时。”她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问,“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沈蕊刚要开口,就听池越抢先答道:“我。”
护士以为池越是薛惟的弟弟,她心中纳闷地想,这长得也不像啊。她用笔圈住一个地方,提醒道:“要注意饮食清淡,吊瓶里的水麻烦您看一下,这边医生忙完手头事就会过来查房,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按铃。”
池越:“多谢多谢。”
沈蕊紧抓住薛惟的手不放,阿pear绕到她身后,说:“你一早上没吃东西了,薛惟既然已经被救了回来,你也先别操心了,这边有池越看着,你先跟我出去吃点东西吧,别饿着肚子。待会儿人醒了,再看也不迟。”
沈蕊擦掉眼泪,哭了一晚上,眼睛已经肿成核桃。在阿pear的再三坚持下,她才走出观察室,与要进门姜欢愉擦肩而过。
姜欢愉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沈蕊,沈蕊毫无察觉,倒是阿pear鄙夷地剜了姜欢愉一眼,突然开口说:“你长得跟我家宝贝儿也不像啊,你不是跟着薛貌生的吗?怎么站在这儿?怎么,你跟薛貌生没联系?”
沈蕊扭头看向姜欢愉,什么?跟着薛貌生?这是薛貌生离婚后娶的妻子吗?
也太年轻了。
不过沈蕊对此毫无八卦之意,她捏捏阿pear牵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我饿了。”
阿pear回道:“好。”
才走两步,身后传来姜欢愉说的话:“我没有跟着薛貌生,这句话容易让人误解,我站在这儿自然是因为薛惟是我弟弟。所以麻烦这位女士,请您说话放尊重点。”
姜欢愉并不清楚阿pear与沈蕊之间的关系,但她知道沈蕊是薛貌生的前妻。
她见过沈蕊的照片。
因而阿pear的那些话让她心惊,大概是心中有鬼,所以她下意识说出这段话。
阿pear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笑话,她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当年我派人去薛貌生家找证据,你那日记本上写的什么,我可都看见了。”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站在姜欢愉身后的男人,那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和姜欢愉有几分相像,阿pear猜想这人应该是姜欢愉的亲爸——那是蒋羽。
想到上午见了冯光一面,阿pear再三思忖,决定还是把话摊开来说。
只见她大步向前,靠近姜欢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也是个命苦的人,既然辛辛苦苦才找到了自己的亲爸,那就好好的。虽然这个男人从前当过军人,体格尚在,但是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你爸已经白了头发,一些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当年薛貌生对沈蕊做过什么事情,你应该也不知道,但他强/奸你,你真的以为那是他喜欢你的变质表现吗?找到日记本之后,我本以为可以将薛貌生送进监狱里,可你在日记本里写的心事,却让我这步棋走不下去。”
“薛惟为什么会被绑架?透露风声的人跟我说,他当时从朋友身上拿回一支录音笔,要往派出所过去的。虽不知道那支笔里有什么样的内容,但他朋友明确告知过警官,薛惟和薛貌生的关系并不好,两人有矛盾。我猜薛惟醒来之后,肯定还想做些什么事情,当他得知他妈是被薛貌生强/奸之后才有的他——这对他的打击好像蛮大的。他肯定还会有动作,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闭上你的嘴,日记本里的那些心事,还是搅碎了吞进肚子里,否则我会让你这一生都不好过。”
当年薛貌生强/奸沈蕊,事后把证据消灭得一干二净,强/奸他人怎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全身而退?所以阿pear这些年一直在挖找,她不信薛貌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薛貌生在强/奸了沈蕊这件事上,确实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虽然后来她找到了姜欢愉的日记本,得知姜欢愉被薛貌生强过,但那字行间隐藏的感情与痛苦,却没有办法作为证据直接给薛貌生定罪。
那支录音笔里到底是什么内容,冯光虽没有明说,但阿pear大致猜到;也许这一次,是将薛貌生钉死在监狱里的唯一机会。
“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要是薛惟醒过来还要做其他事情,你别多嘴,点头就是,承认薛貌生是个强/奸犯,这对你这个‘受害者’来说,应该不难。”
“你不是一直对薛惟有愧吗?我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
说完阿pear拍了拍姜欢愉的肩膀,在姜欢愉逐渐煞白脸的神情中揽着沈蕊的腰往前走。
沈蕊扭头看向阿pear,问:“你跟她说什么悄悄话呢?”
阿pear无视四周嘈杂的环境,在沈蕊脸蛋上亲了两口,哄骗道:“吃醋啊?我跟她说你是很漂亮,但你是我的妻子,她刚才看你了,好像对你有意思。我威胁她呢,警告她不要靠近你,你说说你,魅力不减当年啊……”
沈蕊当即脸红,说道:“你说什么浑话呢……”
阿pear斜了姜欢愉一眼,朝沈蕊脸颊边又亲了一口,沈蕊小声抗议道:“这么多人,能不能别在医院亲我……”
两人这亲密的动作让姜欢愉意识到什么,那句“当他得知他妈是被薛貌生强/奸之后才有的他”徘徊在脑海中……
姜欢愉神态僵硬,当年薛惟砍断薛貌生的手没多久后,她收拾行李包裹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因为受到刺激,因为良心难安,她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隐蔽龌/龊的心思;那些写在日记本上,不可见人的心路——
“原以为我会一直见不到曙光,可是他却成了我的曙光,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不能……”
“你扪心自问,我还能摆脱掉吗?”
……
“多可笑,我居然对强/奸了我的他……,他笑起来真好看,穿着白大褂在医院工作的样子很迷人,我知道我不应该,但他救了我,收养了我,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还能奢望什么?他后来强迫我的时候,我虽然有过挣扎,但我当时的确是没有用尽全力的……”
“他……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他大我那么多岁啊……我,我怎么能这样?今天我还在他房间里看到了小惟妈妈的一张照片,这好像是他偷拍的……小惟妈妈长得可真的是好看,他跟我在床上的时候就总说我的某些角度跟小惟妈妈很像,可我也不觉得很像啊……”
“他今天说小惟好像看出了我们的事情,可是一开始是他强了我在先的,我……可是我止不住内心的感觉,我确实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这对小惟来说算什么啊?我该开口跟他说吗……难怪小惟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从前小惟见我都开开心心的,给我带好吃的东西。最近他虽然也问东问西,可是神情都变了……”
“我该怎么办?小惟跟他吵架了,在书房,我什么都听见了,我该上前说两句吗?可小惟会不会因此而觉得我接近他是另有所图?我真的没想着要当小惟的后妈……我只想小惟幸福,小惟的心地很善良……就这样吧,结束吧,已经错了,不能再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说讨厌他想打死他,在他怀里挣扎,其实我……我想让他多抱抱我的,可是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我不能喜欢收养我的他,而且小惟也已经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异样了,我不能再激化他们父子俩的矛盾,我不能做这种人,我不能告诉他,其实我是喜欢他的……就这样吧,彻底结束吧,以后不能再故意给他机会潜进我房间里,过几天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可以租下来,只要不要呆在家里就好……”
……
这些隐蔽的内心事被写在日记本上,姜欢愉走的时候曾翻箱倒柜找过许多次,但日记本就是不翼而飞,怎么找都找不回来。恰好那时,薛貌生的房子历经过一场小型火灾,她以为日记本被火烧没了,便没多想。
没想到是被阿pear给拿走了。
姜欢愉闭上眼睛,当年那一幕犹如发生在昨日,记得还是那么清楚,包括当时薛貌生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前几次不是没有挣扎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反悔了……”
“别动了,我们的事情迟早要让他知道的……”
“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你不是享受的……”
……
这些当年被薛惟录下来的内容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却被怒火中烧的薛惟忽视,他只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个人;实际上,只有姜欢愉自己知道,薛貌生说的,其实不全然是假话。
人心虽隔肚皮,但对方究竟有什么样的心思,真的感受不出来吗?在过往畸形状态下的颠鸾倒凤中,薛貌生难道觉察不出姜欢愉的丁点心思?
那一晚情绪失控的人,何止是薛惟?这件事到底责任在谁身上,谁又怀着不可与人说的心思,妄图抽身而退,谁因为被撞破事而想摊牌……一团乱麻中,谁能理得清呢?
三人三种心思,各有所求。一把菜刀,一双断手,一支录音笔,开启各自的一场逃离。从此有人怀着内疚忐忑不安地度过好些年;有人就医生涯断送,与亲生儿子决裂,断其上学费用,任由其在外游荡;有人陷入德行与大义灭亲之间的两难境地中,日久患上抑郁症,高考失利,连带着小时候立志给人把脉看病的梦想也一并埋葬……
姜欢愉转身,朝静躺在病床上的薛惟看过去。即便是熟睡中,他也习惯性地拧眉。此刻他瘦骨嶙峋,身上包满裹缠的纱布,一只手手背被针头插/着,另一端连接的是消炎的抗生素吊瓶,答答点滴汇入管道,进入血管。
薛惟这个样子,她其实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说麻木了,也毫不夸张。
这些年薛惟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从一个阳光,聪慧,好学的少年变成一个阴郁,对生活没有多大盼头,一心只想见阎王的男人,虽说这是薛惟自己想不开,但扪心自问,与她真的脱不了干系吗?
蒋羽拍拍姜欢愉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爸……咳,是肚子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
姜欢愉猛然回神,对上蒋羽慈爱的目光,这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啊……都说父爱如山,她这些年却没能有机会感受到。
如今……
“虽然这个男人从前当过军人,体格尚在,但是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你爸已经白了头发,一些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
姜欢愉擦掉眼角那颗不明显的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对蒋羽说:“爸,我上次来穗城这儿,吃的是一品居。那儿,你还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菜式吗?”
这一声“爸”,叫得蒋羽几番激动,他手在发抖,说话的尾音也跟着发颤,“欸!爸知道!爸知道……爸爸这就带你过去吃……”
几人相继出去,只剩池越默默地陪伴在薛惟身边。窗外湛蓝天色与棉花云构成晴天,下了几日的大雨似乎真的走远了;几只飞鸟在枝头停驻,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好不紧张。
观察室内用过午餐的其余病人很快陷入睡梦之中。池越只抿了几口水,没碰沈蕊放在床头边上给他准备好的午饭。在薛惟平稳的呼吸声中,他抓住薛惟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吻了好几下,痴痴地说:“哥哥,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