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最高城买草莓(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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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舰上的人们都相信:床腿断了代表着不幸,不小心折断是会带来灾祸的。
因陀罗却在一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说不明白,总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特子道,“就算是昨天,也没试过这么用力。”
“你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壮得简直像一头牯牛,老子拦都拦不住……”因陀罗念叨着,依偎在特子的怀里。
她躺在倾斜的床上,睡着了,睡得很香。
翌日清晨,二人担起这张断了一条腿的床,一路走到舰外,连同床垫和被子一起,扔到了聚居区的边境处。
云销雨霁,风回正好。
“这么处理真的好吗?”因陀罗问。
只见一张断了一条床腿的单人床斜立在贫民窟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的汗渍不厌其烦地复述着昨天在其上发生的故事。
特子道:“这周围的感染者会捡走的。”
因陀罗饶有兴趣地接道:“说的也是,别人也可以拿去用,穿过的鞋子会更合脚,睡过的床更贴身,经历过风雨的男女总要比少男少女更好相处些。”
此时此刻,阳光洒在脸上,他们面容饱满,得意极了。
铁帅曾跟特子说过:真男人就该干断三条床腿再进棺材。
而在这两天内,他终于迈开了第一步,而且是一大步,他距离心目中的真男人,仅差两条床腿。
真可谓是出道即巅峰。
他们驱车北行了十二公里,来到了一处湖边,以碧波为镜、清风为衣、日光蔽体。
特子确实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兴奋,最初见到因陀罗时,她还是杀气腾腾地和霜星搏斗,如今她又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在湖里游起了泳。
这些行为给他的印象便是:她是个情感经历极其丰富的女人,不光是在伦理上,还是在某些问题上,思想都算得上是相当开放。
这种女人,成熟而富有活力,正是交往之中享受男女之情的理想对象。
可她游泳的样子却并不能算得上好看。菲林族的原型是猫科动物,无论是山猫还是虎豹,进了水也只能刨着走,所以因陀罗也仅仅是在湖边的浅水处奋力扑腾。
湖边水草滋长,湖底的软泥堪堪贴在脚背上,湖水清凉而透彻,她奋力游了一会,从水面浮出上半身,抓住岸边一块的石头。
石头有一人多宽,干燥而温暖,她的衣服就在石头上。
特子也坐在这块巨石的另一边,光着脚泡在水中,嘴里还叼着烟,一双眼睛端详着浸在水中的因陀罗。
因陀罗在水中仰头看着他,似察觉到了一些不同于往日的情绪,问道:“怎么啦?”
“我再好奇,为什么像你这样如虎一般的菲林族女人,明明天生不善水性,却突然想要游泳。”
因陀罗放松地感慨道:“我在尝试,有些事总要试一试,你不觉得这很美吗?老子从没想过在这种鸟不拉屎的沙漠,能找到这么美的地方。”
她依旧是不善言辞,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透彻日光下在湖中徜徉的游鱼,也只在脑海里想出“美”和“漂亮”这两个词。
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浸泡在水中,自然地散开,少了平时随身穿着的那件粗犷的外套和牛仔裤,皮肤光滑如玉,她整个人像极了散开在碧绿色湖水中的一块白墨,那样的舒缓柔美。
“你要不要下来,跟我一起试试?”
特子回绝道:“不要,我可不是小孩子。”
因陀罗轻嗤一声,道:“老子看上的男人要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我可真有点看不起你了。”
她说话语气一强硬,带上了“老子”两个字,就又变回了往日帮派里如强盗般精悍的白色猛虎。
好在这只猛虎依旧泡在水中,所以再狠的话也变成了吹嘘和逞强。
特子瞪了因陀罗一眼,而后轻笑一声:“哈哈,臭女人,刚过了一天就敢跟我甩脸色了,早就该教训教训你了!”
他脸上也有了一丝小小的愠色,几乎也要脱掉外套,一同跃入水中。
不,不是几乎,是已经跳了进去。
不过没有脱掉外套,他连人带着衣服,一同跳进了水里。
不止是自己的衣服,他手里还抓着因陀罗的外套:那一身沉重的夹克衫和长裤,兜里还放着两块比生铁还要沉重的指虎。
盐掉进水里会融化,棉布制成的衣服吸了水反而变得沉重,可特子偏偏无视掉这种沉重,像极了一只蝴蝶。
蝴蝶是向天上飞的,他却偏偏急跃而下。
他跳到水中,一只手紧紧抱住了因陀罗的脖子,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以双脚发力,往湖中央奋力游去。
因陀罗一时间慌了神,就在刚刚特子跳下来的一刹那,她被仰面扑倒,鼻腔和耳朵里都涌进了水,不出片刻就感到了不适。
随着向湖中心移动,她脚下没了支撑,这种不适感渐渐地被恐惧所取代。
特子依旧紧紧抱着她,她想要奋力挣脱束缚,就连指甲都嵌进了他的后背,可他依旧像一个坚固的铁锁,死死抓着她不放。
随着空气一点点地排出,她感到窒息,这种感觉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同一时间被阻塞,就连头脑都几乎停止运转。
因陀罗头一回感觉到掉进水中竟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她也无法相信特子这么一抱,竟要将自己生生沉入湖底。
就在她眼睛都要因窒息而憋的血红之际,终于有人给她吐了口气,嘴对嘴地给她接上了一口久违的空气。
这是长长的一道气流,比起她平日里一次呼吸还要深厚得多,有了这口气,她可算是回过神来,头脑变得明晰,目光也由模糊转为澄澈,故而趁机强压镇定。
只可惜初学游泳的人在水中习惯闭目,她四周一片漆黑,心中未免恼怒:“在水中又怎么样,老子偏要睁眼看看特子这个登徒子又在干什么坏事。”
于是因陀罗勉力在水中睁开了眼睛。
这种感觉绝对称不上多好,眼睛浸泡在水中绝对会感到刺痛,可习惯以后,总算能模糊地看到周围的景象。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上方的湖面上有日光,有蓝色的天。
现在她距离水面究竟有多远?
十米?五米?她分不清。
所幸此时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她能感觉得到一双手牵着她的双手,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这双手的主人像是在刻意地告诉她:“听我的,别往上去。”
随后,她仰头看向岸边,就看到了刀光。
刀光和日光是不同的,日光和煦、温暖、稳定,无论什么时候日光都不会有剧烈的变化。
刀光则不同,人一拔刀,刀随之出鞘,无论是白天映着日光还是晚上映着星光和月光,都有一种慑人的闪动。
在帮派争斗之中,因陀罗见过刀光不下上千次,所以就算在水底,她也一下子就认清了一点:岸边有人,而且是带着刀的人。
刀光反映着日光,都是白色的,而她粗略估计了一下,湖面上这样的光,大概有二百来道。
也就是说,岸边有二百多个带刀的人,同时拔出了刀。
如果刚才她在湖水里探出了头,被这些不知从哪里杀来的刀客发现,纵使身为二把手的因陀罗再骁勇善战,一拳打倒一个,也终归会死在其它几把刀下。
原来特子这么将自己扑下水,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很感动,眼泪都要在湖水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