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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话 不要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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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角嘴里怒骂着,骂完就把短枪往墙壁上一甩。

“啪”的一声,墙壁上就落下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坑。

他拍了拍胸脯,大声喝道:“爷爷我赶时间,你们一起上吧!”

说罢,他竟从衣服上撕下了一长条布,在自己的角上绕了三圈,又蒙在了自己眼睛上。

这身衣服是厚棉布制成的褂子,相当保暖,但若是挡在眼睛上,也是十分遮光,无论是谁被这么遮了一下,肯定会活生生变成一个瞎子。

能在临敌阵前,将自己故意变成一个瞎子的人,毋庸置疑,绝对是个傻子。

乌有玩扇子的手已停了,吴涛握剑的双手都有些酸了,他把剑插在地面上,怔色道:“大角,你在搞什么飞机?不要命了?”

张铁角眼睛虽被蒙住,一张大脸却因激动而变得通红,两杆生铁打制的红缨短枪,杆子足有成年男子的足踝一般粗,舞动起来风声喝喝。

枪上的缨子红得像血,飘动着却更像是火,只有打架不要命的人,才能挥动出这种火,也只有敢拼命的人,才能在流血的时候毫无畏惧。

此刻还未到张铁角流血的时候,吴涛已从后面拉住了他,可正当吴涛伸手要去摘他脸上的破布条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死活拽不掉这块布。

因为吴涛一碰,张铁角就往后狠狠地挥拳,惊得他向后趔趄三步,心里也在念道:“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他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傻子,蒙自己的眼睛干什么?”

“他们都是瞎子,跟他们打,我不能占便宜,所以必须要蒙住眼睛。”

张铁角说完这句话后,立刻绷紧了嘴巴,在空中耍了几下短枪,似是在催运某些特殊的源石技艺。

见自己劝说无果,吴涛转头看向乌有,希望他除了耍扇子之外能做点有用的事,阻拦住张铁角这种近乎送命的行为。

可乌有反而面带钦佩的神色,嘴上还夸耀道:“张铁角,真乃当世无两之好汉。”

“你脑子也不正常了?”吴涛皱着眉头看向乌有,面露惊愕的神色。

乌有轻抚手中的阴晴扇,望向张铁角,表情肃穆而庄重:“这是铁角兄自己的选择,是他要走的路,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守道义,这些东西比命重要,你不是他,所以你不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江湖人更是如此,你不是他,所以你不理解他的原则,他的荣耀;你不是他,所以你更做不出像他这样看似古怪的事。

这些话乌有已不必再说,吴涛听了听,心中就已全部明晰,却又不耐烦地摆手道:“他要去送死,我可不拦着。”

张铁角对身后二人的交谈恍若未闻,紧接着便挺起两道枪芒,直指向了面前的这十个人,“还等什么呢?”

死士中为首的那名未盲的女子闭着双眼,头都没往张铁角这边摆。

她身边却走出来了一个人,竟是个和张铁角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只不过他的两个眼睛是瞎的,塌陷的眼窝仿佛两个巨大的黑洞,似是要将人整个地吸进去。

盲眼死士双手一分,竟从衣袖里取出了几根钢制杆子,三两下一组,他的双手中就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枪。

他冷冷道:“私は枪を使ったのだ。(我是用长枪的)”

张铁角眼睛被自己蒙住,嘴上却怒喝道:“狗杂种,说人话别说鬼话!看你爷爷我捅死你!”

说罢,他手中的一柄短枪瞬间飞出,直刺这年轻死士的心口。

此刻张铁角是盲的,可他手中的铁枪却不盲。

这死士确实是盲的,却像是能清楚的看到张铁角的每一招动作。

听声辨器,寻声辨位,本就是武学中实战的基石。武者难免要在幽暗昏惑之地与敌人对峙,有时声音比影像要更可靠。

张铁角两杆枪的直径每个10cm,加起来足足有20cm,实心的枪杆子,每次刺击像极了一发发炮弹,还是挂在城邦门上足有一人多高的那种步兵炮。

相比之下,死士的这杆枪就算是用了源石材料,杆子却很细,细得就像是秋收后剥开枯叶的玉米杆。

他们两个人都看不见彼此,但在都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对于彼此武器的形制、尺寸,也是一听便知。

光是闭着眼睛以听声辨器的功夫揣摩,听见细枪破空发出的尖锐响声,张铁角就觉得自己胜算多了几分。

他是炎国津门布衣出身,跨越整个大炎来罗德岛应聘,对医疗技术和理工知识一概不知,来了,图的就是有架打,有人杀。

起初他经过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后,人事部的干员就忙着劝退他,理由就是:

这种人,说话口无遮拦,出招更是不留余地,仗着自己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和霸道的源石技艺,好勇斗狠敢拼命。

他不服女人,不服上司,如果不是徐乐当上了博士,还真的很难镇住张铁角。

像这样的人,若不是在大炎,换作是卡兹戴尔或是乌萨斯,也必定会死得很早。

这些事早在昨天的吵架中,已有所体现。

两杆粗粝而厚重的红缨短枪被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他砸,精钢制成的墙头“砰”地甩向地面,狭窄的走廊里飞沙走石,就连隔间的玻璃也开始颤抖。

他进,独自一人,枪枪瞄准了要害,逼得死士节节后退。

他不避让,死士却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

年轻的盲眼死士跟他对敌,纵然能察觉到他的招式,甚至比起一般人更灵敏,更狡猾,可他却只守不攻。

一个后撤步,避开了张铁角刺出的第一枪。

以枪尖点地,纵身略起至走廊屋顶,避开了张铁角甩出的第二枪。

直径10cm的实心生铁短枪,只要刺不中,每一招收手的间隙就会有破绽,仿佛猛烈的海潮褪去后也必然会留下白色的泡沫。

趁着第二枪收手的间隙,死士稳住身形,调整好站位,又险些躲过了第三枪。

就在第三枪回手的一刹那,死士的头一抬,黑洞洞的眼窝直盯着张铁角,甚是可怖。

他连连躲过三枪,如今已等到了机会。

如铁砣,如炮弹一样沉重的双枪刺出势若奔雷的几击后,双手就会疲累,每次回手必定会比上一回慢上几分,张铁角是炎国的练家子,他的手臂粗壮得像是马车的横梁,一双腿上更是肌肉分明。

可碍于武器,还是会变慢,慢上的时间大概是35毫秒,也就是连眨眼都不到的那样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死士深黑色的眼窝里似是划过了一丝光亮,那杆细长的尖枪也已出手,如一条毒蛇,狠狠地咬住了张铁角的左肩。

张铁角穿的是棉布褂子,不是重装干员自带的铠甲,他的源石技艺全部点在了增幅力量上,连一面盾也没有套。

所以他肩上顿时多了一道口子

所以他流血。

血是红色的,可触碰到枪尖后,变成了黑色。

枪已命中,张铁角已无余地,可他不愿败,也不能败。

他突然大喝一声,吼声直接从他面前炸开,年轻死士只觉耳膜一震。

他颤了一下,本能地向后撤。

张铁角也抓住了这一刻出枪,不是打向死士,而是他的那杆枪。

枪断作三截,那年轻人已变了脸色,惨白的面容难掩心中骤起的颓丧。

张铁角扔掉了手中的双枪,一把摘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任由黑色的血液从肩头流下,冷冷道:“你输了。”

年轻死士再度拾起了断掉的那截枪尖,颓然地看着张铁角。

按江湖规矩,武器先脱手,就已经败了,他这时候,仍可以拿着断枪殊死一搏,张铁角空门大开,呼吸也已紊乱,他清楚地听得到这些。

但他没这样做,因为他是死士,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任务的死士就像是用完的棋子,等待他的只有死。

于是他死。

他杀死了自己。

枪芒一闪,却没有刺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张铁角。

他把断掉的那截枪尖猛地捅进了自己的心口,鲜血箭一般从心脏的破口中溢出,毒药蔓延,他的血也变成了色。

这位死士脸上的两个眼窝至死也依旧漆黑,他的脸上已因痛苦而布满青筋,嘴角却又带着一丝冷酷的讥诮之意。

他仿佛在临死前嘲讽着对手:“我死了,你也一定活不了。”

旁观的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不敢相信死士竟然做得这么绝,也从未想过世上真有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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