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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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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人赏点什么东西,江吟晚做的十分大方。

胡尚仪千恩万谢的骨头都酥了,恨不得往她身上扒。

赵全象征性“诶!诶!”了两声,本也是想拦的,但瞧着陛下居然还亲自去扶了,也不像完全无意的样子,顿时有些五雷轰顶,感觉一朵娇花将遭受饿狼摧残。

然,这娇花指的当然是‘白衔清’,饿狼是胡尚仪。

他不免有些孩子大了的老泪纵横,虽然陛下后宫空置,是该考虑考虑了,但是胡尚仪…

他觉得胡尚仪不大配得上陛下。

可江吟晚没明白,只觉得胡尚仪人博学多才,就是腿脚不便的样子,没走两步路呢咋就往地上摔?

出于好心她当然是扶了一把,不然还眼睁睁瞅着人趴地上吗?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扶反而叫胡尚仪更不会走路了,不仅如此,连说话都变了,嗓子里好像拧成了个结,尖细着就喊“啊~陛下!”

可算吓了她一跳。

“赵全!你愣着干啥玩意呢,看不见胡尚仪腿脚不便难受的声都变了,请太医啊!”

江吟晚是真心实意的以为胡尚仪病了,她为将爱子爱民的心发扬光大,不负白衔清的‘事事以万民为先’,当场还嘱托赵全“多请几个!”

没曾想,胡尚仪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是铁青着告退了,反而是赵全憋笑憋的脸通红,最后请命出去笑,笑的屋顶都要抖三抖,要是不喊他一声,屋就要被笑塌了。

解决了胡尚仪的腿疾,她又勤劳的回去批折子。

这才看见白衔清的那本她还没来得及回。

仔细想想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大概是真的没有挑衅之意,只是怕她捅娄子。

她这会儿心情好,也便没有骂他,提笔写道“昨儿我赏了几个老贼板子,今儿都可听话了,跟你一样,还是欠揍,下午看了场斗茶,胡尚仪似乎腿脚不便,平地摔跤,要不是我扶她,她大概能啃一嘴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扶了她之后她好像腿脚更不舒服了,扒着我给我领口子都扯叉了,不过也可能是你这衣服做工不咋地,不信你扯扯你现在身上穿的,老耐磨了!”

写罢,她又拿起另一本。

是魏东那老贼的。

弯弯绕绕一大堆理起来十分晦涩难懂。

大致意思看下来,通俗讲就是说:考绩这事儿吧,陛下一个人做就是做到死也做不完啊,那肯定是要联合其他官员一起搞这个考绩的。

制度听着是蛮好,可是实施起来却未必,咱不好说每个去负责审核的官员都能做到至公至明,每个人都能抛开个人好恶与亲疏贵贱,那要是人心不公,制度岂不就成了笑话。

而且考绩的目的不就是看这个人做这个官能不能行,避免用错了人嘛,可是要想看这个官行不行,也不能只凭文书,能力跟业绩也不是一时就能显现的,不同环境下会造就不同的情况,所以不同的环境条件评判标准是不是也不能拿一个制度套呢?

可不同人用不同制度这本身也是一种不公,大家都会不满意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江吟晚一直在边疆,一年到头没上过几次朝,所以不清楚考绩一事只能翻翻以前的折子,试图找到有关考绩的痕迹。

这一翻她才发现,其实白衔清也不是那么昏庸。

重文抑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开国以来的国策。

东陵重用文人,高官厚禄,礼遇有加,以致官衔众多,文官也多到难以梳理。

他有没有想过归权武将,她不清楚。

但是从他与这一帮文臣拉扯了数月来看,他借口考绩,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想以平和且正当的由头大批量罢黜文臣,打击朝堂中‘文官独揽政治’的现象。

魏东这个老狐狸看穿了白衔清的真实目的,所以他不肯啊,就着考绩本身做文章,说的也是‘掏心窝子’为百官着想的话,你还真挑不出啥毛病。

而白衔清因为想用平和正当的手段解决此事,一直没有翻脸,把他想要罢黜百官抬到明面上来。

说到底就是不够强硬。

皇帝什么思想,朝臣往往便附庸什么思想,继而在这种思想上加以演变,平和是白衔清的思想,于是朝臣便事事都以平和为上上策,可如今这种‘平和’又不是白衔清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的平和,实质上必须以不平和进行制约。

再简单点说,他如果事事都想平和手段塑造平和,那就是白日做梦。

江吟晚是个粗人,对此她觉得就得拿出狠劲来,杀他们一杀,才能警醒他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俯首帖耳铭感五内。

“赵全!把魏东给我喊过来。”

她想干这件事很久了,魏东天天嚷嚷着罢黜她,也该吃几顿板子长点教训。

不就是拉锯战嘛,那就看看是她更能耗,还是他更抗揍!

“陛下…”赵全有些为难。

“这会儿已经散值了…”

“怎么,散值了我就不能把他喊过来?”江吟晚没多想,心道自己是皇帝,召见个臣子还用管散没散值?

笑话,要做臣子能做的这么洒脱,那干脆让魏东来当皇帝好了!

哦不行!万一真一语成谶了,灵魂再互换的话自己岂不就成了魏东?

“呃…”见陛下坚决,赵全显得更为难了“咱从来没有散值后再加值的先例,除非急诏,而且明儿魏大人舅父家的表姐的婆母的侄孙女要二嫁,魏大人连休三天…”

“?”

意思就是她不仅今天喊不来魏东,接下来三天都喊不来魏东?

江吟晚瞧着手里的折子,仿佛变成了沉重的砖头。

她都没有休息,她都没有‘散值’,她还在苦兮兮的批折子,而这个王八羔子却已经回家撒欢,还连撒三天!

凭什么!

自己做臣的时候也没这种好事啊?

还有那劳什子舅父家表姐婆母的侄孙女,跟他娘的魏东有啥关系?

“你跟他说,朕的御猫今天就要生第八胎,朕宴请他!”

江吟晚恼怒的一摔折子,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白衔清的身体实在是金贵,小病小痛不断,熬久了心口就扑通扑通的,时不时还可能头晕眼花,要是生气动怒免不得胃里就也要跟着难受,难怪啊,难怪后宫空置!

这要是身边再多个女人,怕不是最后一口气也要折了。

而金贵本人此时却逐渐掌握了骑马的乐趣。

白衔清通过两日的颠簸成功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慌,林安见他精神状态好多了自然也就不用再两人共骑一马。

原本骑马他难免磨的腿根子发痛,颠的胃里翻涌,可现在换了副皮糙肉厚的壳子才发觉骑马是这么轻松。

还真是新奇。

他忍不住想将这种奇妙传达给江吟晚,又想到不知她在自己那副虚弱的身体里可受罪?

于是休憩时再次写下了一份折子,道:“吾今日已与林兄分马前行,原不知风声呼啸却竟如此酣畅淋漓,甚安,故忧卿可安好?特嘱咐卿不宜食酸物,不宜食牛乳,不宜食地豆,不宜食……切勿常常动怒,保重自身,愿卿好。”

林安从来没见过江吟晚这么能写字,嘿嘿的凑过来“干啥呢,将军你这一个点一封的折子往皇城里送,不怕把狗皇帝气死啊?”

白衔清密封折子的手一顿,想到以往江吟晚递上来的折子十封有七封要骂他,便知林安是什么意思,低头清浅的笑了笑,吓得林安手里的馕饼险些掉地上。

他好像在江吟晚脸上看到了娇羞?

夭寿了,将军不会是被陛下气狠了,所以扭曲变态了吧!

林安咽了咽唾沫,默默挪远了些屁股。

白衔清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瞧着通往远方的道,心底勾起了深深的羡慕。

作为帝王,看似手握无边的权利,其实又何尝不是一只笼中囚鸟。

他是天子,是万民之表率,所以不得任性,不得妄为,一言一行都被拘束在道德的框架里。

因为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他的爱好,并不仅仅只关乎自己,喜怒哀乐牵动着瞬息之变,越有权就越当克己。

不然轻则落个现世与后世的骂名,重则群臣百姓皆受牵连,其代价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每每试图将波澜降低,试图平和的解决事态,要仁,要德,却总是事与愿违,反将自己架在了进退两难之地。

可皇帝又不是随便什么官员,想撂挑子告老还乡便上一道辞呈,论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魏东自由。

而这一生之中,他唯一一次最违逆自己心意,也是最顺从自己心意的妄为,便是跪在文德殿外一天一夜求父皇收回赐婚的成命。

所有人都以为他和江吟晚是冤家路窄相看两厌。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江吟晚那么恣意鲜活的一个人,若同他绑在一起便等同于折断了翅膀,要一生一世囚在皇城中,困在道德里。

一个飞惯了的鸟突然只能在宫墙中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把自己一层一层的糊成一尊菩萨,该有多么痛苦。

他已经逃不掉了,也不能逃,那就放她走吧,天高地阔,她会过的比自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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