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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泣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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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处皆是恶鬼,从顶楼到负一,中通的天井间飘满了浸血的破衣烂衫,披着它们游荡的怨魂无不流着鲜红的血泪。

身后的旋转门来回搅动着人群,喧嚣的吵闹使水凄寒头痛难忍,虽早已习惯对眼前的景象处变不惊,但看到近在咫尺的危机中竟有数百人浑然不觉,他的心脏还是瞬间就蹦到了喉咙。

现在情况属实有些复杂,首先,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断篇前所在的街道离这有两个区,水凄寒就算正常走路都要步行半日,现在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其次,自己此时竟身处将倾广厦!这座从开业起就不断有人失踪的购物广场,各类证人所目击的死亡事件数月间轮番上演,比如近百顾客曾同时亲睹孕妇从顶楼坠下天井,其撕裂的惊叫中负一众人争相躲避,但最后却连半片血肉半滴羊水都没溅着,一尸两命就好似从未出现般在无数注视下凭空消失。骇人听闻,却也至今还仍未寻得某块肢体……

今天这到底还要经历什么啊,被单位辞退、被房东赶出、被小鬼绊倒、被摔成烂泥、被情绪碾压,然后再一睁眼,就已是危在旦夕?

一时有太多事涌进水凄寒的意识,头昏脑涨的他思绪就像方枘圆凿的榫卯。没办法,只能先跟着行人动起来,算计自己的家伙应该不会牵连这么多人吧?

水凄寒边盲从地随众前行,边僵硬地转动着颈椎疾病观察四周,这个时间应是有哪部电影开场,刚进门的观众多是直奔电梯方向,不一会就和门前等着上楼的人挤成了一堆。

“有心情看电影不如赶紧抬头看看吧!你们头顶上现在可比人演的刺激多了。”站在人堆中的水凄寒正心中暗自高呼着,两片冷硬的尖指甲就已无声无息地抵住了他的风府穴,随即左右各四根冰凉刺骨的手指骤然紧扣喉咙。

“恶鬼……”顷刻窒息的水凄寒刚要伸臂抓向脑后,转瞬数只滴血的鬼手同时落下,将其一把悬空拎起,连抛带甩地狠狠摁在了电梯门上。撞击与喊疼声中人堆一阵混乱,但接着便又有序地围成一圈,似看猴一般对水凄寒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这个人为什么要冲过来用脸紧贴着电梯门呢?

好疼,不过倒是把酒劲压下去不少,听着电梯到来的提示音水凄寒咬牙抬起头,咽下牙根渗出的鲜血,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后那数张倒映在门上的苍白鬼面,下一刻,不断蔓延的血雾从开裂的门缝间喷吐流出,恶鬼所披的血衣随之于其中升腾而起。

门左右而分地打开,如丝如缕的血雾中,一滩鲜血积在电梯底,或说身后夹杂着恶鬼的人们只看的到这些。与此同时,水凄寒被数道怨魂扼喉缠身,眼前那只体无完肤的恶鬼,双目血泪滴尽、尽是杀意。

“钳住四肢的鬼手并未立刻扯断关节,目标应是这些等着进电梯的活人,它们是在警示我不要妄动……”危机中的水凄寒榫卯终于严丝合缝,意识到自己若是还敢挣扎,即刻便会被邪祟大卸八块。“那这就尴尬了,我站在这岂不是会耽误大家送死?”他动也不能动地站在电梯口,被给其挡住路的人们念着闲言碎语挤过身旁,不禁习惯性地在心中安慰自己,还好我的情况比你们稍强一些,毕竟是在这心知肚明地在等死。想此生充斥着遗憾与痛苦,或许只有死才是出路?但我才刚决定要振作啊,大概才十分钟前……就在水凄寒将被自己内心的纠结淹没时,一个疑问却在他心底突然浮现。

“为何是我?”

看着一张张穿过恶鬼,走进电梯的脸,其中有刚结束整日补习的孩子,正目光呆滞地背着文综;有完成了如山工作的中年人,却还未准备好回空房间面对孤独;有拎着破麻袋左右寻觅的老人,随时准备弯腰捡起被丢掉的空瓶……

“为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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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命中注定生即权贵,有人缘由报应胎里残疾,三千世界六道轮回无不遵循因果循环,那我今生又是为了什么而活,仅是为了今夜被恶鬼虐杀至此?

“为何是我!”

为何要让我目睹一条条生命消逝,却偏偏又弱小得无能为力?如果不能改变这些悲剧的结尾,老天,你又为何要将这诅咒插进我的右眼,我这荒唐的一生,终是就要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吗!

“不!我才不要——”

仰天长啸,黑底绿纹的鬼眼喷吐出仿若实质的阴火,随着水凄寒低下的目光,缠绕于他周身的怨魂立刻逃进了弥漫的血雾,电梯中那只暗红的恶鬼在他右眼散出的火光中清晰可见,人们在恐惧的追逐下边叫边跑。

他摘下眼镜紧紧盯住眼前的恶鬼,血雾中它抬头望向水凄寒,带血的目光似是将他刺透,腥臭的怨毒冲进他的喉咙,扯住气管动脉便要连根拔出。

一阵不知从何年何月传来的厮杀声自他耳边响起,猎猎飘动的獬豸战旗下,血雨在眼前随腥风飘飖,水凄寒仿若正立于七军阵列,身披遍染鲜血的青铜甲,手执乞求屠戮的鬼头刀,杀意越过千年自他体内升腾,好似下一刻他便会化作那尊一骑当先,挥刀斩落颗颗首级的凶神恶煞。

也就在水凄寒挺身“挥刀”的瞬间,只听风声呼啸!一道迅疾的身影落在他与恶鬼之间,眉心透骨清凉袭来,那男人青气缭绕的手已按在水凄寒额前,下一刻,剑出横扫刃刎颈,怨魂即自漆黑斩痕裂纹扩散遍体、倏然化作一地红尘。随之,眼前黄沙漫天的一切戛然而止。

剑归鞘,剑客转头,与水凄寒对视眼神也仍毫无变化——始终如想着什么趣事般气定神闲,继而,他拂袖生风斥退六合血雾,笑道,“路见不平的侠士,有没有兴趣与我这羽流详谈片刻?在下名为季妄,最崇仗剑任侠。”

季妄,水凄寒看着眼前这张眉目清朗的脸陷入沉默,他完全无法想象此人方才是如何出现,似是凭空脱出的身形,未留下半点可捕捉的痕迹。旧时衣,腰悬汉剑,指套白玉玦,青气消散环绕,割鬼喉留下的墨痕犹是划在纸上般明晰可见。其他水凄寒无法判断,单这一手就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所能做到的。

“详谈?没什么可谈的。”危机不减,与恶鬼相较反倒季妄带来的陷境更甚,水凄寒做出判断后立即避开他的目光,又故作镇定地应答出风不及马牛的话语,“敝人可不配阔论任侠,你若真有荒唐的梦需与人说,我也至多不过能浅薄地装痴作傻。”

“痴人说梦,君此一言还真是让我……”话到这里季妄墨绿的瞳孔骤然紧缩,带着玉玦的手转瞬向水凄寒抓来,随即,两道破空声响起,冲撞的气浪似爆炸般掀动尘寰。

睁眼,脑内轰鸣、遍体生疼,被击翻数米的水凄寒艰难地咬牙抬头,只见季妄正与一女子腕掌相接,再而,交手的翻飞残影已使他目不暇接。皆是实打实的高手,无论此时的对招还是刚被挡在太阳穴前的一掌,沾上半点就会被当即杀死。

水凄寒边想边哆嗦着拼命爬起,准备见机拔腿就跑,季妄却于攻防间突然擒住了那女子双腕,青气顺势裹挟凝炼将其手臂紧锁,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她眼神冷峻锋利,横眉下的怒容更是已阴沉到极点。

“唉,下次可不能再这样打招呼了,人家身子薄,挨你这一下得几个月下不去床。”你瞪我我瞪你中,禁不住魄力对持的季妄很快认输解开咒禁,刚想转过头与水凄寒再说些什么,那女人随之一拳抡到他脸上,袖口银光隐耀,向后拉开距离就准备再度出击。

口吐鲜血,季妄顶着被打肿的脸苦叫连连,双手合十地不停向她拜去,“留情留情,我知道我确实有错,月见曦,您就是我亲祖宗,今天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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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既然打过了我的脸,能不能就给我个脸。”

“给什么脸?我在和你打招呼啊,人家挨一下几个月下不去床,你挨一下不是正好帮你这残障活血化瘀!”月见曦越说越气,扬手只见一条银蛇飞射而出,季妄眼看张开的蛇牙未染剧毒便知此事尚有余地,抬臂接下避开筋骨的的狠咬,痛苦地向她递出一个眼神,捂住伤口就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钦天监该到了吧?”

月见曦沿着季妄的眼神看向水凄寒,表情虽仍是同样阴沉,但却并未带有什么敌意,一点也不像刚才是想杀了他。“我管什么到了,少跟我在这演戏,忘了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不是,那个宗禳也到了吧?”

“别让我把这种低能对话进行两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晾在一边的水凄寒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继续保持着惊吓过度的痴呆表情。这心狠手毒被称为月见曦的女人,体表与季妄一样依右眼看去皆是气流涌动,另外月白的发色好似是黔州苗人?水凄寒曾对自己青铜锈的瞳发十分在意,不过与诸世族相关之记载能查到的也仅如寥落星辰。

气势若霜雪的月见曦两支银簪绾着长发,双眸明黄,挽起的袖口下垂着手编绳结,腰悬的豢虫葫芦中浮有光点无数,再联系那一片片已化白烟消散的银鳞,水凄寒隐约意识到她或许是真正意义上的“蛇蝎心肠”。转观季妄,现在他正一脸哈哈哈哈地打着哈哈,头上是长短不齐的散乱毛寸,之前没注意到的一点是,他长出四边的散毛是淡青的,下层一齐的短发则是墨绿的深色,像这样的又是哪的来着?

刺痛,右眼的灼烧将水凄寒惊醒,望去整个将倾广厦,此时除了眼前二位人潮已尽是在往出口涌动。不行不行,精神一放松就开始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水凄寒赶紧认清自己可是差点被掐死又差点被打死,还有那时自己怎么好像真的握住了刀柄,眼睛冒出火似乎也不是初回,为什么就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发什么呆,真被吓到了?”满头疑问中季妄一把勾住了水凄寒的肩膀,左摇右晃地带他向天井栏杆走去,身后的月见曦则手捻着葫芦踏进电梯,不知何时那些泣血的怨魂已消散无踪。

不对,自己怎么跟着走了?我才不要顺从这种莫名其妙的剧情!水凄寒回过神来赶忙抖下了季妄的手,“等等等等,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就非要认识我?而且方才之事你以为我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刚刚真是万分抱歉,但那与你绝无关系,她此前与我有过一些误会……先不提这个,要说我今天非要与你相识的理由,”季妄的笑容虽依然玩世不恭,但说到这时却已有意无意地搭上剑柄,“自然是因为,你从轮回中带出得这只阴眼了。”

阴眼!季妄说出的二字就犹如击入潭水的石子,在水凄寒原本一眼到底的脑中泛起无数沉沙,浑水中他隐约摸到了什么,不过又都转瞬即逝。阴眼,自己绝对听到过这个词,可现在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季妄看着水凄寒陷入了沉默,在他眼前挥挥手,打了个响指,“我现在要去跟钦天监那帮人打声招呼,然后再卖个大关子给他们,完事就收工去吃顿好饭,要不要一起来?”

水凄寒想了想,开玩笑,阴不阴眼关我什么事,自己可不是好奇心改变命运的人。另外吃饭吃饭就说吃饭,还提这么多麻烦事,考虑到这水凄寒摇头道,“抱歉,我早已决意不再掺和这些鬼神之事,也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明,这世间唯一个能使我心生恻隐的,可能也就数那劝飞光的终日酩酊宴了。”

“好,终日酩酊便终日酩酊,你叫?”

“水凄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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