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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良缘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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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窈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佛塔只剩佛像点睛,因此其他人就可以松快一些。

郑峰很快便略过此问,继续道:“他们二人回了御用监,便再也没出门,因是老师父,因此他们各住各处,并未有人证证明两人回来后并未再外出,但也再无其余证据,因此只让他们各回各处,期间不得外出。”

反正御用监三处门廊都有锦衣卫校尉把手,内外都不能进出,也不怕这些匠人跑了,倒也不用还未查出什么便急于收监。

如此看来,这位镇抚使倒是还有些人情味,比北镇抚司之前那个滥用酷典,屈打成招的岑大人要强上数倍止。

郑峰继续道:“有嫌疑另一人就是排行第三的陈双喜,此人年三十,算是御用监的后起之秀,只是平日里胆小怕事,不怎么会曲意逢迎,同魏掌印连点头之情都无,他的证词同徐宝财一般无二,两人在酉时回到御用监前的行动是一致的。”

但之后就再无人证了。

“若说杀人动机,只因荣金贵嚣张跋扈,最喜欺辱他,平日里只拿他取乐,还故意抢过他几件差品,以至他的考评一直只能排在第三。”

姜令窈道:“若是如此,两人的嫌疑便更深,除他们二人,是否还有其他人同荣金贵有过节?”

郑峰顿了顿,道:“昨日东司房已粗略审问过所有御用监之人,小徒弟们手艺还未学会,自不可能有欺师灭祖之意,而年长匠人多半都有证人,同荣金贵也并无太多干系,不过是平日里的口角,不值当杀人。”

“若以传奉官来看,只有徐宝财和陈双喜对他有杀害之心,但又没有证据,暂时只能再查。”

“哦,对了,昨夜顺天府还送来荣金贵的徒弟冯栓子。”

郑峰道:“荣金贵并未成婚,他膝下也无子嗣,早就在御用监道谁愿意给他做义子,给他养老送终,他就教谁手艺,但御用监的匠人虽多,当真适合吃这碗饭的却也并非人人皆是,在这些人中他便选了无父无母的冯栓子。”

“御用监众人皆言,荣金贵很喜爱这个徒弟,平日里做什么都是悉心教导,往常也形影不离,每逢得了赏赐,都要给徒弟多半,当真把他当儿子疼爱。昨夜冯栓子兴许因寻不到师父误闯现场,这才被你们发现。”

“昨夜送来西厢房后,不用如何审问,他自己就招了,他昨夜下差后同几位年龄相仿的小徒弟偷跑出去看南戏,一直看到夜禁过了才溜回来,人证数十人之多,那南戏院子就在琉璃坊中,年轻匠人胆子大,到也不怕。”

也就是说,冯栓子不仅没有动机,在死者死时且在戏园里,也有人证。

这么一说完,便把御用监的案情全部捋顺。

但各种线索汇集在一起,却并没有清晰线索。

姜令窈秀眉微蹙,她道:“经查,我们大抵可知以下几点。”

“一,死者死于红花毒。二,御用监中有两个很明显的嫌疑人,嫌疑人皆对死者有杀意。三,凶手不知为何,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却把死者摆出诡异姿势。”

姜令窈说到这里,突然疑道:“若佛塔被尸体亵渎,那是否还能作为奉寿之物?”

第11章

这是个相当犀利的问题。

佛塔染血自是不吉,但太后娘娘千秋在即,若是御用监一件供奉都交不上去,那魏苟这个掌印太监也别干了。

但无论是顺天府还是锦衣卫都只奉命查案,对于陛下如何给太后娘娘奉寿千秋自是不知情。

姚沅顿了顿,却突然明白了姜令窈的话:“小乔,你的意思是,若是因为荣金贵死在佛塔上,以至佛塔染血,那这精心准备的贺寿贡品自然就呈不上去,这也是另一杀机?”

姜令窈沉思片刻,道:“我只是觉得略有些蹊跷,死者明明不是被吊在佛塔上杀死,红花之毒已经毒死了他,那未有又要多此一举?”

“可若真是御用监之人多此一举,他们难道不希望奉寿贺礼呈上记功?荣金贵死了,但其余工匠还在,即便不能有荣金贵那般得个传奉官,几十两银子的赏赐肯定是有的。”

这整个案子,随着他们深入调查,看似线索明晰,嫌疑清楚,但若仔细斟酌,却发现早就乱成一团,每个案情都相互悖反。

但案子分析到此处,还得再查才知根底。

顺天府这边自要再查线索,首先要确定死者死因,而姜令窈准备一会儿领衙差去御用监,把御用监的所有之处都详查一遍,白日线索会比夜晚明晰。

另一边,锦衣卫应当还会再审人证。

姜令窈心中微动,她看了看姚沅,然后才满眼好奇地看向郑峰:“郑大人,贵司是否还要再提审嫌犯?”

他们今日掌握了更多线索,可仔细审问,这一次就不是昨日那般小打小闹,锦衣卫出手必要问出更深内情。

郑峰颔首道:“是,下午大人会亲审嫌犯。”

姜令窈眨了眨眼睛,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道:“我还从未见过锦衣卫审案,不知下午是否有幸可旁观?”

郑峰愣了片刻,道:“此事要听镇抚使大人令。”

姜令窈笑容温和无辜,好似邻家亲和少女般,带着些许遗憾:“这样吧,那且就如此吧。”

郑峰此人别看冷硬,其实却并无主意,见姜令窈如此,他竟难得有些慌神,呆愣好半天才道:“那我且询问大人,若是可行,会通传与姚大人知。”

姜令窈这才展颜一笑:“多谢郑大人。”

待郑峰离去,姚沅才看向姜令窈:“那位镇抚使不一定会答应,不过试探一下总归是好的。”

姜令窈已经收回脸上那般天真烂漫笑容,她淡淡道:“这位新镇抚使年轻孤傲,却不一定不通人情世故,即便他想领头功,也得破案不是?”

姚沅灌了一大口茶:“是啊,破案才要紧。”

姜令窈却若有所思道:“大人,观郑千户一言一行,他所说之言,似皆不是自己所想,他看起来也并非是心思细密之人。”

姚沅却笑了:“他是并非东司房的堂官,是副职而已,他所言必不是自己所想,八成是那位不知姓名的镇抚使大人提前叮嘱。”

姜令窈有些惊讶:“大人都不知这位镇抚使是谁?”

“不知啊,”姚沅笑眯眯道,“我是打听过,只这位镇抚使才上任,这又只是第二个大案,故而京中熟识不多,你也知道,原来那位岑大人脾气不太好,如今锦衣卫上下口风很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如此听来,即便岑大人因为过用刑典而夺职下狱,这位新的年轻镇抚使依旧可掌控东司房,在北镇抚司也颇有威望。

这般人物,又怎么会是吊儿郎当的段三少?

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这般一忙活,也到了午食时分,姚沅顺天府的厨房上了菜,做了顺天府衙最有名的褡裢火烧,姜令窈跟几位同僚一起吃过,略做坐片刻便又往御用监行去。

待至御用监,守门的锦衣卫校尉也已识得姜令窈,未多言便放入。

大抵是为了不污佛事,摆放在御用监前庭的鎏金佛塔已经被擦干血迹,正光辉灼灼立在光阴之中。

金灿灿的正午阳光落在观音慈爱的面容上,当那血泪一除,便立时有了宝相庄严,佛法无边。

这不过二层楼高的佛塔通体鎏金,正有观音坐莲佛像,侧是阴刻的梵文。

姜令窈绕着仔细看了一圈,才发现佛塔中间是空的,后有开门,大约可放入一个寻常人家的妆奁大小。

此时有几名御用监的小学徒正在佛塔四周扫灰,姜令窈便叫来问:“这中间为何是空的?”

小学徒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头发都没长齐,他战战兢兢看着姜令窈,见她不似锦衣卫凶恶,这才小声说:“小的听说,中间是要另外放入经匣的。”

姜令窈问:“经匣?”

小学徒回答:“是的,听闻太后娘娘喜爱抄佛经,因此佛塔设计时荣大家专门设计了内仓,可以方便盛放太后娘娘抄好的佛经,可以轻便拿取。”

姜令窈点头,虽说经过人证询问,这位荣金贵在御用监颇有些跋扈,下面人也多有不满,但他确实是手艺最好的工匠。

“那这个经匣放在何处?”

小学徒道:“放在库房中,原是想点睛之后再装好盖绸,没想到……”

说到这里,小学徒眼中却并无哀伤之色,他仰头看着金灿灿的佛塔,在观音慈爱的面容之中,眼神多了几分惋惜之色。

“多好的佛塔,这般手艺,以后恐怕再难有了。”

姜令窈微微一顿,放他去忙,自己则寻了李大,又领着沈素凝和几个年轻的衙差,一起往库房行去。

“李哥,此处昨日可查了?”

李大是顺天府的老吏胥,人人都说,府衙里都是流水的堂官,铁打的吏胥。

这种三班六房的吏胥全部都是顺天坐地户,若是其余州府,有的甚至不把布政使放在眼里,但能进京做顺天府尹的多少有些本事,因此顺天府的吏胥们也多少会给大人们几分面子。

该做的活还是会好好做的。

姜令窈这半年也经常同衙差们打交道,多少听了一些故事,这位李大算是吏胥们的头头,在顺天府衙很吃得开,在整个顺天地界,各处铺房县衙之人也都同他相熟,姚沅有些时候还得托他办事。

不过对于和和气气,笑口常开的姚大人,这些吏胥们显然也很喜欢,近来顺天府的风气比之前要好得多。

尤其是推官也换成了姜令窈这般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她态度也很和善,从不拿鼻孔看人,甚至还经常从家中带点心过来,因此李大等人也都很配合。

听她问话,李大便答:“乔大人,昨日夜里是查过的,但当时天太黑,这里面又都是御用家具,咱们不敢点太多灯火,便查得很粗陋,今日幸亏大人不辞辛苦,还要再查一遍。”

姜令窈便温言道:“星夜办差,大家都辛苦。”

李大忙笑道:“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姚大人最辛苦,至今还未怎么合眼,一直在查御用监的文档。”

姜令窈也跟着叹:“姚大人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李大满眼感动:“可不是,自打姚大人来顺天府,京城百姓都说咱们当真有了父母官,都高兴着呢。”

李大看起来是个高高大大的粗壮汉子,似乎没什么心眼,但他说话办事总是滴水不漏。

文官们都瞧不起传奉官,觉得他们靠攀附权贵上位,得官不正,但寻常吏胥却不这么看。

能在陛下眼前都有几分眼缘,还能博得从六品的推官一职,即便在京中也少而又少。

关键是今日他们所查的御用监,为了一个文思院的副使都能打出人命,那从六品的推官就显得更为金贵了。

在这金贵之中,姜令窈的女儿之身更显奇特。

这位女推官别看年纪轻轻,却经验老到,一来顺天府便连破数案,又亲和客气,让原本还有些微词的吏胥们少了许多话,也越发愿意听令。

最要紧的是,大案得办,朝廷有赏,顺天府上上下下脸上都有光,谁会把到手的功劳往外推呢?

两个人就这么吹捧着姚大人,快步来到库房。

御用监并不算宽阔,却也并不小,除了库房、厂房和匠人们的住处,还有窑灶等处,皆用于锻造冶炼。

这其中最大的就是库房了。

库房按类分为多室,除了木料、布料、石料、金料等原料之外,还有做好的成品库房。

成品也分家具、摆件和华盖等物。

姜令窈简单看过原料房,便一路来到家具摆件房前,刚一行至门前,姜令窈才发现此处已经上锁。

李大一拍脑袋:“唉我忘了,早叫人过来开库房,结果没说清,只开了一半,这一半还得请公公们来开。”

两人便只得站在门口略等。

待到此时,姜令窈有些百无聊赖,便垂着头在地上瞧看,然她看着看着,却发现石板路上有不少拖拽痕迹。

这些痕迹经年累月,一层一层划在石板上,分出了年代层次来。

姜令窈叫了几人一起蹲下身,在石板路上摸索。

“此处,是新痕,”姜令窈指着最上面的双线痕道,“因此处并无人打扫,刚运往库房的在地上压出痕迹,石板上的粉末还未扫净,留在此处。”

“这么宽,”她比了一个尺宽的手势,“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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