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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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臻要去的地方在津泰路上。这是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是各百货公司洋行服装店最为集中的地方。
福臻先去长兴糕点铺买了些沈太太爱吃的栗子糕,然后就往各家商行里逛。
身上仍然酸痛不堪,但因为这是她来之前就计划好的,她并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了解近来最新的流行服饰,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从成为裁缝的那天起,时常关注不同的着装趋势就成了她的一个习惯。这样的习惯通常都能有效地让她在裁制衣服时推陈出新。
福臻在这件事上是顶擅长集他人之长补已之短的。沈国曦曾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因为她时常能想出些新鲜且又受人欢迎的点子。这里松一些,那里紧一些,这里添几粒扣,那里镶道边……同样的样式在她手中成形的,总显得格外的别致有韵味。
至于是否真如沈国曦说的那样有天赋,福臻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在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家宇给她带回的那些书册和相关的时尚杂志,当然,还有她这个的习惯。
一路过来算是收获颇丰。有不少入眼的。有几件衣裙还是当下最时髦的样式,其中一件她在家宇刚带回来的那本时尚杂志上也曾看到过。想想到家后还是得将一些想法记下来才行,免得时间长了就忘了。
从一家服装店出来,福臻忽然顿住了脚步。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那家漂亮的咖啡店里。
一辆人力车拉着一位客人刚刚离开。在他们身后的玻璃窗内,她看见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虽然相隔数米,但福臻依然能很清晰地看到男子座位的靠背上搭着的灰色外套,是他惯穿的那件。男子脸上带着笑,眼睛只望住对面的女子。两人似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引得那女子捂着嘴眉眼弯得像月牙似的。
他这样的神情是福臻从不曾见过,是那样的欢喜那样的专注。福臻想收回视线又不想收回视线,她的脑子里心里俱是昏沉沉的,她自己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真是幸运儿啊!福臻这次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女子身上。离得远,窗子又略有些雾气,不过福臻觉得那应该是个仙女般的人物!因为她的笑容太灿烂太明净了!只要快乐无忧的人才会这样的笑容,不是吗?再看她修长的脖颈上松松垂着的那条红蓝格围巾,可真是好看得很!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心里疼得要命,明明鼻子里泛着酸,福臻却还是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是啊,怎么能怀疑他呢?怎么能心存侥幸呢?他从来都不诓人的不是么?这位可人儿的确就如他说的那样美丽又聪明!也真的很配他。
福臻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飞快地别开了脸。
这样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沈叔和婶婶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福臻边走边这么想着,眼前只觉得毛毛的,糊糊的,就像腾起了一片雾,蒙了一层纱,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此时,家中的沈太太心情也不怎么痛快,她胸口的火气在一拱一拱地往上窜。
已经快八点钟了,沈佳怡还没有回家。
从清早出门到现在,在外头这都快一天了,沈佳怡竟然还舍不得回家。
亏得清早出门前还特特叮嘱了那些话,全是白说了。沈太太眼下恨不能到哪儿去将人逮回来狠狠地教训一顿。她愤愤地想,若叫人知道自家女儿这样贪玩,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好婆家。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还有沈家宇这浑小子,都说儿大不由娘,真是一点都不错。成天就只顾着自己的事,把这个家当旅店似的,有个事也找不着人。还有福臻也是,原以为是最懂事的,居然也不见人影。
沈太太心烦坐不住,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踱着,将外出未归的几位挨个埋怨了一遍过去。一面兀自生气,一面仍不忘庆幸丈夫沈国曦因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这位一家之主惯会说她是“慈母多败儿”。有时她也挺怵他的,发起脾气来简直能吓死人。
福臻进门时,沈太太攒了大半天的火气终于找着了发泄对象,劈头就训了过去。“怎的这么迟才回来?家里有个事连个人影都找不着,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个孩子成天都在外头瞎忙些什么。”
福臻没有吭声。沈太太的脾气她很清楚,她听得出这些话并非针对自己。
“你知不知道佳怡上哪儿去了?”
福臻摇了摇头,“怎么,还没回来么?”
“可不是嘛!也不知跑哪儿玩去了,连说都不说一声。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要说起来佳怡之前也不是没有在晚间出去玩过,但未事先知会沈太太这却是头一回。
福臻不好多说什么,但此前的见到的那一幕梗在那儿,让她不由地往不好的地方想。不过这些暂时还是不要让沈太太知晓,免得徒生事端。
“兴许是和哪位同学一起看电影去了。您别担心,我这就出去找一找。”
佳怡是个电影爱好者,平日里也的确是常和朋友一块儿看电影。福臻想,用这个作由头,此时对于沈太太,应该是最能起到安抚作用。
福臻把那袋还温热的栗子糕交给沈太太,一边拢着脖子上的围巾,一边匆匆走出了院门。至于到底该去哪里“找一找”,其实她心里也没数。虽说在沈家住了这么多年,与佳怡的关系也算好,但若摊开了细看,似乎又没有多少交集。
好在福臻并没有走出多远,就遇上了沈佳怡。
“可算回来了婶婶一直在等你,正担心着呢。”福臻迎上前去。
“母亲也真是的。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儿,还怕我走丢了不成?”佳怡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日你回来的确是有些晚了!”福臻温声道,挽着她的胳膊一块儿往回走。“这人啊就这样,心里一不踏实难免就要胡思乱想。又不知道你上哪儿去,找也没处找。万一在外头遇上什么事,我们又不在你身边那可怎么办啊?”
若在以往,都不要等福臻说完,沈佳怡就会拿一大通说辞来堵她。但这次她只是低低“嗯”了声,什么话都没有。
这不似她平时的做派。
福臻下意识侧目看了她一眼。巷子里的路灯光不怎么亮,打在人的脸上有种失真的感觉。但即便如此,福臻还是能感觉到佳怡的神情似乎不大对,甚而有些憔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福臻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又不着痕迹地凑近些。鼻端处再次似有若无的嗅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
“你适才是到哪儿去了?衣服上怎么好像有股味儿?”福臻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沈佳怡顿了顿,“和同学看电影去了。电影院什么味儿都有。许是那时候染上了一些。”
听着似乎有理,那么之前的呢?福臻很想接着这么问她。但沈佳怡看上去像是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愿。福臻自然也知趣打消了念头。
回到家中,自然是免不了沈太太的一顿责骂。但佳怡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很,整个人被霜打过似的,恹恹的。沈太太没说几句,便就舍不得了。
沈佳怡是名副其实的娇小姐。先天体弱,打小就不大好养。十二三岁之前,一年三百六十日,汤药几乎就没断过,那药渣若堆起来直接就能堆出一座山来。简直就没一天叫人安生过,尽是折腾人了。沈太太时常觉得自己如今隔三差五的胸闷心慌,多半都是早年被她吓的。
沈佳怡没说几句就匆匆上楼去了。
福臻本也想趁机回屋去,就在这时听到外头有开门声,是沈家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