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郑妈,师傅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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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内心的感受绝不是简简单单“痛苦”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如若非要找出两个更合适的字眼儿,“发疯”“崩溃”“无奈”,统统这些词汇都要好过“痛苦”。
当老鹏手臂缓缓垂下的一刹那,高蓉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放声痛哭,她的哭声那样凄惨、那样无助,不知为何,在这冰冷而漆黑的深夜里,我却一点儿也不感觉瘆人。
“啊!啊!啊!”陈强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大喊,边喊边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汽车前机盖儿,也许是太过激烈,马路对面一辆路过的巡警车听到动静停下,两名警察摇下车窗朝我们这边张望。
高蓉赶紧强压哭声,冲过去拉住还在发疯的陈强,朝两名警官尴尬得笑笑,估计对方以为是小两口儿吵架,才又重新发动车子,渐渐走远。
“陈强,你送高蓉回家吧,别打车,步行,这里离她家不远!”我狠抽几下鼻头,反复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探出头朝陈强喊道。
“那你呢?”刚刚平静下来的二人同时回问道。
“我送老鹏去医院!”我平静得说道,尽管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
“那怎么行,你是通缉犯!”高蓉一下就急了,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死死不放。
我使劲甩开她,凝望着她的眼睛近乎低吼,“如果你们俩不想也成通缉犯,就按我说的做,从今天开始,忘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事,你们的世界不会再有赵鹏和文宁!”说完瞅瞅离我们两步远,正狠狠咬牙的陈强。
“兄弟,不行!”陈强抬头说道,双拳紧攥,坚定的眼神不容置疑。
“想想你老婆,想想宋燕!”我望着他,投以更加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
“宁儿,不!不!我不!”高蓉头摇得像拨浪鼓,再次攥住我,比上次抓得更紧。
“听话!”我狠狠咬出两个字,使劲儿推开她,将老鹏身体平放在后座上,不由分说开上车就走。
身后不断传来高蓉、陈强歇斯底里的呼喊,每一声都像一柄烧红的利刃穿透我的心脏,再反复转上两圈儿,泪水一滴一滴滑落胸前,我张着嘴,却哭不出声,将车窗摇到最底,任凭冷风倒灌!
二十分钟后,沧海市人民医院门口。
当下已是后半夜,医院门口早已不见白天的繁忙,冷冷清清的。我将老鹏横放在医院入口正中,两个值夜的保安从不远处紧跑过来,边跑边挥舞着手里的警棍,打算叫住我,我开上车,一脚油门儿便又重新消失在夜色中,仿佛自己从没有出现过。。
我不敢走远,绕了几圈将车停在离医院几百米的一个露天停车场,装作下夜班的工人路过,再次回到医院,此时距我离开又过去约么十几分钟,医院门口停了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刚才放下老鹏的地方周围拉起一圈儿警戒线,两名警察在地下反复量着什么,还有一名在拍照。
“老鹏不见了?一定是被抬进了医院!”我琢磨着,心里稍稍踏实一些,不管他还有没有救,只要有一线希望,能从死神手里把他抢回来,就是我此时最大的心愿,甚至在路过医院门口那一刹那我都在想,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老鹏活过来,心甘情愿,绝不反悔!
三天后,老鹏家。
今天是老鹏出殡的日子,这几天我一直守在附近,从第一天的清静,到警察到来,第二天、第三天的喧闹。
我混在人群里,望着一夜白发、神情呆滞的叔叔、阿姨,望着被罗琼死死拉住,仍疯了一样往灵棚冲、哭喊爸爸的丫丫,她们身上有伤吗?离得远,我看不清,但我相信她们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重。
“兄弟,你托付我的事我记得,我一定替你宰了那个孙子!”我紧紧咬着牙,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以不让周围只顾瞧热闹的人们看出异样。
尾随送殡队伍来到殡仪馆,我看到了师傅、师娘,还看到了爸爸、妈妈、李丽和孩子,成成长高了,得一米二多了,都到我胸口了,乾乾都能跑了,胖乎乎的,还是那么可爱!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哪怕就是近距离看他们一眼,摸摸儿子虎头虎脑的小脑袋,我也知足了,可我知道,我不能,不能,绝不能!
七天后,沧海火车站旁某小旅馆。
我不敢再用冯冠材的身份证,怕暴露,就到火车站旁找了家没名头的小旅馆,这种旅馆藏在居民楼里,从不查什么身份证,价格也便宜,六十一晚。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饿了,就到楼下拉面馆对付几口,困了,倒头就睡,也不管白天黑夜。
我又开始抽烟了,老鹏生前喜欢抽玉溪,说这烟味儿冲,有嚼头,我也买一样的,不到一天,地上就是一堆烟头儿!每次呛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我仿佛能听见老鹏在一旁“嘲笑”我,“你呀,就这点儿不像个爷们儿,连个烟都不会抽,你看我,得这样,烟从嘴里吸进去,再从鼻子出来。。”每当这时我总想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剩下一地光秃秃而冰冷的烟头儿。。
过了有三四天吧,一天中午我刚吃饭回来,一个四十多岁、丰满而妖艳的女人站在我的门口。
“你找谁?”我冷冷问道。
女人抛个媚眼儿没说话,捋捋耳边的头发,羞涩得低下头。
“呵呵!”我冷笑一声,目光猥亵得打量着她,紧身连裤袜配一件明显比身材小一号的长筒黑色毛衣,将她一身的肥肉突出得淋漓尽致,廉价香水的味道透过鼻子直冲脑仁儿,刺激着我每一根亟待发泄的神经。
我一把将她拉进屋子,随手反锁上门。
“大哥,价钱还没谈呢?”女人一声惊呼说道,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恐惧中夹杂着妩媚。
“大哥?你比我大了不止十岁吧,还叫我大哥!价钱一会儿说,我得验验货!”我不由分说将她推倒在床上,张口堵住她还想说什么、半张着的嘴,“呜呜”,女人象征性得在我后背锤了两下,算作最后的挣扎,不一会儿,屋里就被一阵疯狂亲吻的“啧啧”声弥漫,剥葱、退皮、翻来覆去杀猪般的嚎叫,那个疯狂的下午,真过瘾,真舒服。。
“宁哥,我求你了,今天晚上放了我吧。。”女人哀求着、扭动着,今晚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晚,她没走,也没要钱,还主动照顾起我的生活,从每次完事后的聊天中我得知,她叫张梅,大我十岁,吉林人、离婚了,一个人在沧海。
明天天亮我就要走了,今晚是我们最后的疯狂,我特别卖力气,她也特别配合,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双唇交织形成的美妙乐曲在房间里反复回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说她被融化了。。
“宁哥,你累吗?”她伏在我胸膛,喃喃问道。
“不累!”我长呼一口气,点上一支烟。
“真好!真幸福!”她闭上眼睛,喃喃说道,就像一个刚入过洞房的少女,脸红得就像红苹果。
“明天我得走了!”我扳过她的脸,轻轻抚摸着说道。
“嗯!我知道!”她脸上依旧扬着幸福的笑,“从咱俩第一天,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刻的,宁哥,我求你件事行吗?”
“你说!”
“让我在你怀里再睡一次,走的时候别叫醒我,我就知足了。。”
“傻孩子!”我将她搂得更紧,突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这是我要的吗?这是她要的吗?
“还有一句。。”
“什么?”
“别忘了我,张梅,是你的女人!”
“不会的,我记下了,永远!”我闭上眼睛,将她重新揽入怀里。。
第二天,乔居新村郑妈家。
天气出奇得好,晴空万里几乎看不到云彩,红彤彤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远远望见郑姨在院子里晒被子,我边留心四处有无危险,边一步步走近,直到她发现我。
郑妈一愣,随即恢复平静,快速将两床刚拿出来的被子搭在晾衣绳上,转身回了屋。
我跟上她,在反复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快步走进院子。
“郑妈!我。。”进了屋门,刚叫一声,我不争气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来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沙发坐吧!”郑妈回头凝望着我,语气平静,我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激动,她的眼圈儿也红了。
“回过家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郑妈连说两个“那就好”,脸上露出一丝踏实的微笑,拉着我的手到沙发坐下,递给我一个苹果。
“郑妈我不吃,我不能待太久,老鹏说师傅有话交代,让我找您。”我接过苹果紧紧攥住,略显局促得搓着外皮,发出不和谐的“吱吱”响声。
“去给你兄弟鞠个躬吧!那几天我能猜到你一直在,也算你送过他最后一程。”听到老鹏的名字,郑妈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无奈得叹一口气说道,瞟一眼北面卧室,那是摆放永军叔和小超哥遗像的地方。
我一愣,懵懂中起身,快步走向卧室,推开门的一刹那,永军叔和小超哥的遗像旁边赫然多了老鹏的照片,和追悼会上那张一模一样,照片前还立着两根蜡烛,三炷香。
那一刻决堤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冲过去趴在地上,重重给我的兄弟磕了四个头,又给永军叔和小超哥分别磕了四个头。
郑妈怕我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哭声惊扰邻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磕过头后硬拉着我回到客厅。
“郑妈,您。。”我边用袖子抹着鼻涕、眼泪边问道。
“小鹏也是我儿子,当娘的该给儿子立个像!”郑妈一字一顿说道,我能想象她心中绝不亚于我的悲痛。
“郑妈,妈。。”我伏在她怀里,痛痛快快大哭,她一句话不说,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就像妈妈一样。
直到我渐渐止住哭,她才慈祥得说道,“孩子,打咱们分别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残酷,这件事是你师傅和你爸爸早就预料到的,打我们到BJ,你们还在云南往那赶的时候,你师傅就把事件原委告诉了我,并让我背下几句话,说会有这么一天,通过我把这些话转达给你,他不让我写,说写下来会有麻烦,会连累我,也会连累更多的人,我说我不怕,他执意不肯,也只好随他了,我知道,啸坤打年轻就稳当,从不做没影儿、没谱儿的事,孩子,你能理解他们吗?”
“郑妈,您说师傅让您带给我的话是打咱们从云南回来就跟您说了,我爸爸也知道?”我抬起头,凝望着郑妈,尽管有些吃惊,却没感觉到太多意外,这段时间我经历的意外太多了,似乎每一个接近我的人都有目的,齐秋国、林文海、闫叔,老鹏、高蓉、黑姊,以及已不在人世的褚家三位大师,现在再加上师傅和我父亲,我像一个木偶,被他们轮换牵着,按他们既定的目的,机械得完成每一件事,甚至还可能因此丢了命!
“对啊”郑妈望着我,点点头,“孩子,下面我说,你听着!”
“嗯!”
接下来郑妈模仿师傅的语气说道,“小宁,你好,当你从蕴霞嫂子处听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咱们的师徒情分将发展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不在人世,收你为徒,为师心思不纯,对不起!
闲言不多叙,下面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后不要震惊,因为你是解决整件事的关键,自己想好怎么办,无论如何怎样选择,为师都支持。
当年赵家没落,赵玉章将自刘珺墓搜刮来的奇珍异宝以及其他大量古玩、字画、金银之物全部埋在诗经村赵家老宅一间密室里,只将寻找密室的口诀告诉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赵佳玲一人,究其原因,一来赵家几个儿子为兵权、财权与父亲离心离德,让赵玉章伤透了心,二来他所有子女中,只有小女儿佳玲待字闺中,无依无靠,留下这些财富,以备她不时之需。
赵佳玲自你老太爷离开后一直念念不忘,便想着以此为资本与你老太爷双宿双飞,却遭到几个贪婪的哥哥、姐姐反对,逼她交出口诀,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仿着留在赵家的另一半玉麒麟形状,将口诀暗藏于给你老太爷的书信中,以期身处老家诗经村的你老太爷能读懂,取出财宝与她团聚,可这一等就是几十年,也没能等来你老太爷的任何音讯。
那玉麒麟实际是用兵符,本是一对,当初白七儿拿走交给你老太爷的只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在赵家,两半合在一起,方能调兵。
打我和你爸爸认识,我就知道你爸爸知晓这个故事,他告诉我,当年你老太爷读懂了赵小姐的信,他之所以不报以任何音讯,就是想断了赵小姐这个念头,他知道赵小姐在家人操持下嫁给了当时的日本财阀冈本冥二,他不想影响她富足而安宁的生活,更明白“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想因此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杀身之祸,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财富,在你老太爷眼里,命里不属于自己的就根本无足挂齿。
那时你还小,老齐不断找我,托我找你爸爸买玉麒麟和书信,每次被你爸爸严辞拒绝,可我知道这件事过不去,因为那笔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这些年,你被绑架、被下岗,包括你爸爸莫名被排挤,其实或多或少都有幕后黑手的影子,只是为了逼你们家交出玉麒麟和书信。
当你真的拿着玉麒麟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快碎了,感觉那只无形的大手突然离我们更近了。
小宁,那天你从典当行走后,我就立马跑去与你爸爸商量,他说他知道你来我这儿,玉麒麟是他亲手交给你的,我问他为什么,你爸爸说的很好,事情总得有个解决,不在这一辈儿解决,就在下一辈儿解决,你大了,他相信你能做出不愧对良心的选择!听到这些话我踏实多了,所以才会有后来咱爷俩儿的师徒情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也相信你!
小宁,冲破黑暗最好的方式是消灭它,彻底消灭它!世界上总有那么一批人,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而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草菅人命。事情的原委你都知道了,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会把玉麒麟和书信完完全全交给你,你去抉择吧,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但是无论怎么选择,要记住,保护好你的父母妻儿,对得起你的良心!一次解决它,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为师李啸坤!”
“郑妈,没了?”我仔细听着郑妈说的每一个字,脑海里不断浮现师傅和爸爸宽慰的笑容、高大的影子,心里恍然大悟为什么玉麒麟有一面是凸的,一面是平的。
“孩子没了。”郑妈坐直身子,点点头,之后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郑妈,您能帮我去北环路俊茹干洗房取个包裹吗?”
“能!就是玉麒麟和书信吧?”郑妈边说边要起身取外罩。
“嗯!”我应一声,重重点点头,凝望着郑妈。
“好!等我回来,哪都别去!对了,下一步呢,你打算怎么办?看我老太婆有啥能帮上你的。”郑妈嘱咐一声,就要朝门外走。
“呵呵!自首!”我将目光转向远方,从容得咬出两个字。
“啥?自首,不行,绝不行,孩子,你这是干啥呀!”郑妈立马吃惊得回头,一跺脚,急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