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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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一个不知名的人出声大喊。
“轰隆！”
“啊！！”
卷起一阵沙尘，铺天盖地的黄沙向着惊恐万分的人群盖了过来，瞬间活埋了不少人。
“救、救我！”又是一阵凄厉的叫声。
“呼呼呼！！”飞机高速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色痕迹
“哒哒哒！！”机身两旁的机枪开始疯狂扫射，不断喷射出火舌，无情地收割着底下那些无助人群的鲜活生命。
很快，沙地被子弹打出了无数弹孔，扬起尘土。与此同时也打穿了无数士兵的身体，他们甚至连喊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死神勾走了魂魄，眼睛不再有神，身体开始无力，满身血污地瘫倒在这片战场之上。
渐渐地，整个战壕里不再有惨叫声，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这片黄土，慢慢汇成了一道血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为这块阵地添上了一抹凄凉。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血，与那仍在寒风中不断摇曳的火。
…………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战机也已经飞走了很远很远，一片死寂的大地里，终于有一个人“破土而出”，打破了这可怕的宁静。先是一只手，随后是脑袋，然后是全身，一点一点地，从尘沙之中分离出来。也许战争把他埋进了土里，但他却犹如一颗种子一般，坚强生存，并最终活了下来。
出来之后，他目光涣散，头脑嗡鸣声不断，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地方，双手开始刨挖，很慢，很吃力，但动作很持续。男人几乎是凭着潜意识里的一丝本能在工作，至于原因，是因为他听到了这下面有动静。
仅此而已。
他低着头，大口喘息，手上全是鲜红的血液，有他自己的，有敌人的，更多的是黄土被空袭炸死打死的队友的，很是恐怖。夜已经渐黑了，在一轮冷月的照映下，一个满身都是伤，满身都是血的男人，在一块寂寥无声的黄沙土地上，机械般重复刨土。空旷的阵地上，除了那仍未熄灭的火焰燃烧木棍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那寒冷的残风呼呼作响声以外，再无第三个声音，很是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救，呃，咳，救、救命…”
终于，男人从土堆里刨出了一个人头，他停下手，看了看这个被黄土压得死死的人头，愣了一会，站起身，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拽住那人的胳膊，用力拉扯！
啊！
两人的喉咙同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男人奋尽全力，终于把人从土堆里“拔”了出来，随即惯性往后倒，摔倒在厚厚的黄沙地上，仰头抬望着星空，深沉的黑夜透露着似有若无的白光，月色宁和，银河边群星闪烁，仿若一颗颗夜明珠，清冷中带着丝丝温暖。不知为何，男人脑子里突然划过了一个念头“这星空，还真是好看啊，真美…”
“你、你是、谁…？”
“我、我是、我是陈冲之…”
“陈冲之、陈冲之…”
“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陈、陈冲之吗？”
…………
于绝清猛地惊醒，映入眼眶的是一道极粗的房梁，他的脑子习惯性地回味了一下刚刚的景象，然后迅速回归现实，精神立马绷紧。
“桓道！”
“追兵！”
“徐老头！”
未及细想，他的身体率先作出了反应，就要翻身站起，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右腿完全动不了，深入骨髓的刺痛感几乎在同一时间袭来。
“啊！”
于绝清忍不住惨叫一声，刚刚打了热水回来的李莫见到于绝清醒来，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放下脸盘，冲了过来“清哥，你醒了！”
于绝清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李莫？”
“是我，清哥！”李莫此刻心情极佳，脸上浓郁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清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随后又自言自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老大夫说你中了剧毒，我多怕你醒不过来呢，幸好有‘活神仙’在这儿”。
于绝清刚想问他关于桓道的事，一听他说“活神仙”，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李莫一听又是傻笑，“咱们可真是走运啊，清哥，你知不知道你背回来的那人可是个‘活神仙’啊！那医术，真没话说，小刀放血，刮骨疗伤，缝合伤口，银针固本，一气呵成啊！那施针的手法，啧啧，连那行医四十多年的老大夫都说只闻其名，未曾见识，算是开了眼界了！”
“疗伤？银针？我背回来那人？”于绝清过了一遍李莫的话，“徐老头？！”于绝清惊问道。
“啊？原来他姓徐啊？”李莫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问他他也不说，便一直称呼他做‘活神仙’了”。
于绝清脑子彻底清醒，知道李莫口中的“活神仙”定是徐老头莫属了，只是，这小老头竟然懂医术？还让李莫如此尊敬？还救了自己？这可真看不出来，深藏不露啊！
那他算不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于绝清思忖片刻，暗想道：别说，还真算！那这份恩情就大了去了，救命之恩啊，若换作是女的，那不是做牛做马就是以身相许的节奏。
心里想着，身体便费力地扭过头，想要见了见徐老头。李莫看出了于绝清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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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一声“活神仙”！于绝清便看到徐老头那副干巴巴，满是皱纹的脸庞从外头进来，只是此时的他，心情同样格外的好，毕竟李莫对他毕恭毕敬的，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开口闭口都是“活神仙”地叫着，让长期处在社会最底层，连喝酒都要靠赊账的徐老头来说，这大大满足了内心渴望被人尊敬的虚荣心。
“醒了？”徐老头满脸笑容。
“看不出，你还有这绝活”。于绝清同样笑着，调侃道。
“哼！”徐老头表情很是傲娇，“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这才哪到哪啊！想当年…”
“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于绝清赶忙打住他，随口敷衍两句。
“喂，小子，你这什么态度啊？”徐老头眼睛一瞪“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二弟的份上，我才懒得出手救你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后他又是一副“颐指气使”地神情，让李莫去给齐遂擦身子，李莫自然不敢说不，无视了徐老头那副臭屁的神情，点着头，笑着应答了一声，就走了。徐老头随即得意地看向于绝清，仿佛在说“看，老子牛不牛逼？看这小子现在多听我使唤？”
于绝清无奈一笑，随后想起齐遂，问道“你还救了齐遂？”
“怎么？我救不救他又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救了，那我是真要跟你道声谢；你要是没救，那要是你能力可以，我也恳请你出手救他一把”。于绝清眼神真诚，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
“放屁！”谁知道徐老头闻言大怒，指着于绝清怒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费那么大劲救了你，你连声谢谢都没有，现在反倒为了一个外人来求我？你这什么人啊这是？合着老子救你就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你知不知道，就你刚刚那情况，要不是老子在场，你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还在这儿装好人？！”
于绝清被他一顿抢白说得有些尴尬，这样看来，自己倒是有些“白眼狼”了，自己跟徐老头虽说有些关系，甚至还是名义上的结拜兄弟，但毕竟相识不久，这交情可真是说深也深，说浅也浅。但徐老头却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纵是一点一滴自己也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天生就欠了你东西的，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帮助你的，更别说是这真正的救命大恩。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这救命之恩，恐怕就只能以命相报了。
念及于此，于绝清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的好大哥，咱们兄弟还需多言吗？正所谓‘做兄弟，在心中’。要不这样，我那儿还有几壶好酒，你全拿去喝了好了！”
一听说有好酒，徐老头整个人都精神了，怒气也消了，眼睛发着亮光道“真的？什么美酒啊？”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于绝清轻笑一声，“你不是号称连皇宫里的御酒都喝过吗？哪还有你尝不出的美酒？”
“那必须的”。徐老头意气风发起来，满脸兴奋，“老夫生平什么琼瑶佳酿没喝过！快快取酒来，我定要好好品尝一番！”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于绝清见他那猴急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想喝酒可以，那你也得先把我这‘封印’解除了吧？”眼神飘向自己的右腿，示意徐老头。
“好说！”徐老头眼疾手快地依次取下银针，细细观察其末梢，嘴里嘀咕道“嗯，银针颜色都变浅了，看来恢复地不错”。
然后便一再催促于绝清取酒，于绝清充耳不闻，只是小心翼翼地缓慢下地，试了试力度，发现自己的右腿虽说乏力，但整体问题并不算大，只有略微的疼痛感还在提醒他之前曾身中剧毒。心中惊疑，不自主地便看向了徐老头，暗道自己这个便宜结拜大哥的手段还真不差，可为何又……
徐老头可不管这许多，只是一昧地叫嚷，还用手去推搡于绝清，于绝清无奈，按下心中念头，给徐老头拿了酒。
哪来的酒？
当然就是齐遂当天登门拜访之时，当作送礼送给了于绝清的那几壶西域美酒了。当时一并送来的还有御用贡品的大红袍以及新鲜玩意的烟斗与烟丝，可是于绝清一件也没有收，只让他留下几壶美酒，其他的就全部都让他打发走了。
于绝清从后院取出三个酒葫芦，还没到跟前呢，徐老头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味，人已微醺，不禁兴奋莫名，浑身燥热，十根手指像弹琴般不断击打木桌，眼睛都快泛起绿光了“好酒，一定是好酒，而且纯度很高，还没开塞子酒香就如此浓郁，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年份了！”
于绝清见他那猴急猴急的神态，笑骂道“你至于这么一副神情吗？我怎么瞧着像比你这单身几十年的老光棍见到美女还兴奋呢？”
“你别整这些没用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见着这玩意自然比见着美女还兴奋了！”徐老头没工夫跟于绝清瞎扯淡，他一把抓过于绝清放在桌子上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猛吸一口！
“啊~”
满满的幸福感与满足感洋溢在徐老头那饱经风霜的皱纹脸上，他擦了擦鼻子，看了一眼黑不溜秋的葫芦口，仰头就是一灌！
咕嘟咕嘟！
声音极响极大，徐老头猛喝了几口，脸庞微红，眼神有些迷离，但表情十分舒坦，让于绝清一度怀疑这小老头是不是有什么酒瘾之类的。徐老头晃了晃脑袋，刚想评价，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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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感到一股酒气从胃里往上冲。
“嗝~”
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徐老头脸上的醉意更浓，咂巴着嘴，笑道“好酒！好酒啊！真是好久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于绝清见他连续说了几个“好久（酒）”，不禁打趣道“你这才刚喝就醉了？”
“别说，我还真有点要醉了”。
“你就这酒量？好意思吹自己喝遍天下？”
“一看你就是个小年轻，你懂个屁！喝酒喝的是什么？知道吗？喝的就是一个气氛，一个意境，这种叫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明白吗？！”徐老头狂性大发。
“不明白”。于绝清笑回道。
“不明白就学着点吧，酒之一道，深奥着呢！”说着又是一口。
“你别急着牛饮啊，怎么样，说说，这酒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不枉我费这么大劲救你一命，这酒，足够还我那人情了！你要是能告诉我在哪找来的这酒，我反倒要欠你一个人情！这东西，比皇帝小儿的御酒还美啊！”
“哈哈哈”。于绝清哈哈一笑，道“徐老头，你喝了这酒，可就欠下人情了”。
“对，欠了人情了！”徐老头仍旧那副疯疯癫癫的神情。
“先别急着发疯，你可知道这是谁的酒？”
“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可也是齐遂的”。于绝清笑眯眯地说道。
“齐遂？谁啊？我认识这人吗？”
“就是现在躺在当铺里的，跟我一样身受重伤那人啊！”于绝清大笑不止。
“哦”。徐老头已经灌了一整壶西域美酒，真的有些醉了，睁开醉眼，看着于绝清的笑脸，楞了一下，突然也是一笑“哈哈，好你个于绝清，原来在这给我下着套呢！”
“你放心！我徐老头岂是见死不救之人，就那小子，早就治好了！”
说完又是灌了一口，“嗯，这酒真不错~”
闻言，于绝清自然是大喜过望，连连给徐老头敬酒，两人就这么喝起来，说实话，于绝清也是第一次喝这西域美酒，颇觉新鲜，果真与我中原的 美酒大不相同，各领风骚啊！
徐老头一开始急哄哄地牛饮，未曾细品，这时慢慢咂巴清楚，脸色一怪，拿起酒葫芦倒了一些在木桌上。在灯光的照耀下，迷人而神秘的琥珀色映入眼眶，色泽在不同的角度呈现不同的深浅，煞是好看。
“西域的葡萄美酒？”徐老头抬头望向于绝清。
“真懂行啊！”于绝清赞道。
哪知徐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气急败坏，脸色涨得更红，一拍桌子，怒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你、你、你”他指着于绝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干什么呀！”于绝清拨开他的手指，“你这家伙属狗脸的？怎么说翻就翻？有酒，喝就是了，哪管这许多讲究。再说了，都是喝进肚子的，怎么就暴殄天物了！”
“你懂个锤子！”徐老头一气之下，连家乡话都爆出来了，“你个哈pi！你啷个不晓得这葡萄美酒是要用夜光杯喝的噻？！”
“这葡萄美酒那可是珍贵东西，千金难得，老子们就这样海饮牛饮下去，啥子滋味都没得！”
于绝清见徐老头怒气冲天，随即又坐在那不住地摇头叹息，一时也是无语，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不至于吧？不就喝个酒吗？还要什么夜不夜光杯的”。
徐老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是摇头“我跟你个小兔崽子计较个啥，你啥子都不晓得，只是可惜了这美酒了”。
长叹一声，徐老头又灌了一口，倾斜倒在酒桌上，看着酒葫芦，嘴里自顾自地念叨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诗念罢，徐老头的情绪又恢复正常，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只是于绝清似乎看到他的眼角又有泪花闪过，在油灯光下泛着金黄色。
一时间，感受到徐老头身上的抑郁寂寥情绪，于绝清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整个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良久，徐老头终于开口。
“于绝清”。
“嗯？”
“那个，你说那个叫齐遂的，还有没有办法搞到这西域的葡萄酒？”
“我怎么知道”。
“要是可以，你让他再搞点来，到时候老子就是寻遍这大江南北，也要找一对纯正的夜光杯回来。那时候再好好尝尝这美酒的滋味”。说完，他又是惋惜一叹。
“你自己问他好了，反正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想来他不至于拂你的意思”。
“救他归救他，报答归报答，两码事，不能混到一起说”。徐老头轻轻摇头。
于绝清无言，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打破了当铺黑夜里的沉静！
“陈冲之！”
“砰砰！”
两道声音，分别从两个方向传来！
于绝清与徐老头的身子同时一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