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遗产与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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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
我离开了帝都，只身前往萨丁尼亚，那里是全馥灵最大的魔素矿石产区，也许充足的魔素能给我带来新的思考。
2月6日
终于抵达萨丁尼亚，路上和旅馆里都有神色诡异的人，是学会在监视我吗？我不敢吃店里端出来的食物，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被下毒！不能让他们再干扰我的研究了，我得找个地方。
2月7日
深入矿坑，不慎失足，在地上躺了大概有半天吧。这个地方连矿工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块，并不舒服，但我甚至一时间忘掉了学会的事，关于他的事，甚至连我自己是谁都快忘记了，从这里能看到天空，也许我应该搬到这里住。
3月18日
他找到我了。他总能找到我。
我们聊了很多，他还是爱我的。
但是我拒绝了他回学会的提案，我已经决定在这里安家了。
他没有再劝说我，不过他好像对下毒的事并不知情，太好了，至少他不是他们的一员。
我们还会在这个小镇再见一面，到那时我就建成了我在地底的居所，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再找到我了。
我已经厌倦了与人交往。
4月20日
最后一次见面。
永别了，我不会再写下你的名字，但我会永远记得。
“师兄，你知道他所说的这个人是谁吗？似乎对哥德尔而言非常重要。”
辛贝蒂姆摇了摇头：“刚才也说了，关于他本人的史料已经非常少了，只有一点是清楚的，哥德尔是男性，他应该是一位同性恋者。这也是他被学会所排挤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也许是皇室也曾出现过这类人，现在的馥灵对待同性恋者并没有数百年前那么排斥，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多的是被当做一种不可外传的内心疾病。
5月4日
在上一次和他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实用主义派的法师正痴迷于他们所谓的炼金项目。即将贱金属变为贵金属，研制万能药，甚至是制造生命。
实用主义派的确和那些传统的，守旧的，觉得只要会攻击性法术就万事大吉的学会猪猡不太一样，但我不觉得他们能成功，在错误的理论上只结出错误的果实。不过也许我也可以尝试一下这类实用性的研究，小型化的回路应当有更多的作用。
5月7日
又失败了。这两天的实验，我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会失败，我的身体状况还是没有好转，那该死的毒药大概还残留在我体内，我吃的越来越少。
如果有人能代替我施法就好了，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那如果魔法可以自动释放...
我已经证实了公理中的三要素都非稳定的可判定的，那么在这种我们熟知的施法方式中，一定有什么捷径或者别的什么方式，施术者，回路，魔素，我们遗漏了什么...？在公理被推翻的现在，我必须更深一步寻找魔法的本质。魔法究竟是什么？
5月11日
我想到了！
在这套流程之中我们遗漏了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房间里的大象’，我们漏掉了时常挂在嘴边的‘魔素之灵’！
在释放魔法时，我们利用咒语和回路去引导魔素，我们本质上难道不是在向魔素，向魔素之灵祈祷吗？
所有学会和个人的文献资料都宣称‘魔法是三重之赫尔墨斯，杰出而伟大的魔素之灵，其力量的体现。拥有世界之三部分的智慧，无所不能，是其赐予人类的荣耀与特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人释放魔法，就是在借用‘魔素之灵’的力量而已。
而魔法的效果是什么？它改写了我们的现实，它以魔素为代价，可以凭空生成元素，可以强化人的身体。所以我将魔法视为一种工具，一种改写现实的工具。那么这种工具是否真的如学会所说的那样无穷无尽，无所不能呢？
我的猜想是否，确实改变现实的方式有无数种，魔法回路的形态也可以无限排列，但如果魔法真的有无数种，那必然会导致出现我所构想的‘虚拟法术A’的悖论。
现在，我只需要证明，一套工具只要按照正确的方法，任何使用者都可以动用它的力量。而魔法的成功与否，与‘魔素之灵’的认可有关。
5月13日
我出门抓了两只老鼠来配合我的实验。
谢天谢地我还能动。
我在它们眼前摆放了会不断靠近且燃烧着的火源，老鼠被我捆住只有前肢能动，如果它们的前肢碰到了放在旁边的法杖，我就用水将火焰浇灭。
我打算重复几天，如果...
算了，现在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
5月15日
实验非常顺利，老鼠看见火焰后会飞快的触碰法杖。
我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实验，这一次，我不再第一时间将火焰浇灭了。
5月16日
成功了！我成功了！
现在可以下结论了，魔法并不是只属于人类的特权！它会回应所有生物的强烈意志！
在我没有倒水的情况下，老鼠激活了流水术的回路，它生成了微量的水！它释放了魔法！
现在我们知道了，魔法是魔素之灵的一端，连接着生命与自然的奇特桥梁。凡是有意识的生物皆有机会触碰这桥梁。
这套名为魔法的工具存在矛盾，它不是完美的，它一定存在漏洞。即使是神亦不可能创造出一块祂无法举起的巨石。
所有关于魔法的条条框框，那些仅对特定目标释放的制约，施术者心中的意象，法术回路的形状，魔素的多寡，皆是魔素之灵所订下的规则，为了避免悖论的发生，而对魔法这一力量做出的约束。
苏暂时将视线从这本随记上离开，他的脑子有点晕眩，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哥德尔先是指出了魔法系统中可能存在悖论，又用另一种方法接触到了这套系统运行的方式。
其实早在苏完成‘合体’后，他就或多或少对魔法的种种特性有所疑惑，如果按照哥德尔的解释，一切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粉碎术等看似杀伤力巨大的法术无法对生物体释放？因为至少这个世界是存在灵魂的，作为梦境与灵魂女神的门徒，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生物体包括了灵魂，但灵魂却可以脱离肉体存在，如果粉碎术要粉碎生物体，它应该对灵魂生效吗？它会产生悖论。
起初苏以为，魔法这样怪力乱神的力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他也没有深入下去的打算。但这本随记成功勾起了他对魔法的猜想，魔素之灵究竟是什么？祂是否图灵完备？
6月3日
我恐怕时日无多了，我能感觉得到，死神在向我招手。
但我还有更多的研究想做。
在了解了魔法的本质后，我开始着手准备新的实验。
我还不能死。
6月7日
我正在着手制作一个新的躯体，用实用主义派法师的话来说，应该叫人造人。
利用我所得到的一切知识。
之后的笔记是许多复杂的设计图，包括许多传动结构，回路布局，魔素储存装置的安排。
苏已经大致猜到了，哥德尔在他生命的最后干了些什么。
他利用小型化的回路技术制造了那个小石像，用魔法驱动的机械身体。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苏无视了辛贝蒂姆的阅读进度，飞快的翻页，终于在随记的倒数第二页，新的文字内容出现了。
7月4日
正好是我开这本随记的一周年，该是时候了。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天写这本随记了。
如果跟我预想的一样，我在那具身体里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释放对应的魔法，我不可能再做出写字这样精密的动作。
即便我能成功，我也和死了没有两样。
但如果这实验能让我更加接近魔法和魔素之灵的本质，那就足够了。
如果有人看到了这本随记，我希望它能对你的魔法之路有所帮助。
魔法不是万能的，但不必悲伤，作为一种工具它已经足够强大。
魔法不是完美的，但不必忧愁，作为利用工具的人依然要前行。
希望学会能够理解，我对魔法的研究并不是要推翻它，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准确的了解并定义魔法，魔法的局限性导致永远会有真理我们无法证明。
但只需要换一个角度，放开那些陈旧的公理，魔法的实用性会为我们的发展更添助力。
最后，如果你认识他，记得告诉他，我爱他。
翻开笔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两个写的歪歪扭扭，难以辨识的大字。
‘再见’
“太复杂的东西我不懂，他最后干了什么？”
苏为师兄解惑：“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新躯体，那具石像。使用了附体术，这是一种只能作用于死物的魔法，也是已知唯一一种对灵魂产生作用的魔法。其效果可以让施术者的灵魂脱离肉体，依附在物体上。例如附体到一块石头上，不能行动，不能发声，什么都干不了，只是一块有思想的石头罢了。”
“仅此而已？没其他作用了？”
“仅此而已。法师们也不理解这究竟有什么用，而且这种魔法有副作用，灵魂不能脱离肉体长时间存在，有人就在长时间的附体后再也回不去原来的肉体，成了一具空壳。”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哥德尔他...？”
苏耸了耸肩，前辈法师作死的精神，现在的火球法师永远也体会不了。
“刚发现附体术的时候，法师们认为这是一种用来更加接近并且了解世界的魔法。当初被大量使用，现在则是没人用的废魔法。至于哥德尔...600年的岁月，他的灵魂应该早就跟石像同化了，现在石像还能动，只是还残留着一部分，本能的施法意识吧。”
辛贝蒂姆看着站在炉子前呆滞的石像：“600年的孤独，不能言语，行动艰难，只能不停释放魔法...？”
他难以想象这是何等痛苦。
“恐怕他没有运行600年。”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石像不能自己采集矿石，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矿石给他消耗的，刚刚我们也看到了，那个炉子都在空烧。我猜他只能外出寻找散落的矿石碎片，再去地上捡些枯枝作为燃料。但随着老矿区矿脉枯竭，连最后一点碎屑也烧完了，他在某个地方停止了活动。巧的是前几个月小镇上闹事来了军队，随军法师会携带大量的魔素，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重新启动了。”
“之后为了继续活动，他偷拿了暂时存放在老矿区的矿石，在地上收集炉子燃料的时候被迁徙中的光明圣教信徒所目击...？”辛贝蒂姆一点就通。
“作为法师的哥德尔早已逝去了，只留下他结合了自己全部的技术和对魔法的理解所造就的石像，一尊活动的，对他魔法研究的证明。”
“那这么说这本随记对你有用咯？我们没有白来。”
“何止是有用...”苏苦笑着：“他的思想远比我长远，光是小型化回路这一项就让我受益匪浅。他才是真正的魔诃学的引路人，从魔法的体系中来，却跳出体系看问题，敢于质疑公理，在知晓‘不可知’的恐惧之后，依旧积极面对魔法，思考它的实用性。这仅仅一年的随记，却比600年内所有法师的研究都要有意义。”
“我的主君...”许久没有发话的格拉汉姆此时有些尴尬，他觉得不该打断苏的感叹，但眼前的状况却让他不得不出声。
“我们恐怕要走了。”
苏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