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者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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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
身旁的范峪璁一个箭步飞奔上去,那边的人应声而起,手里的铲子都没放下,硬生生接了他一个熊抱。
“哎呀你先下来,我身上都是泥......”莫长林拿着小铲的手在空中胡乱摆不知道放哪,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差不多得了吧,指不定你哪天就压死谁。”
随后至的程烨毫不客气地掰着范峪璁的手将他扒了下来,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
范峪璁挣开程烨的手,撅起嘴,“胡说,长林的力气可大了。”
他一离开,轮到白诺迫不及待地奔上去,眼里泪汪汪,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莫长林好笑地替这只小猫顺了顺毛,“小白诺怎么总是哭鼻子呀?咱们已经十岁了不许再哭了哦......”
看不出来,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居然比自己还大。沈鹤烟立在一旁,颇为新奇地看着面前融洽的一幕,她还是第一次见白诺对一个人这样依赖......
“长林和白诺没有亲缘关系。”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旁的少年动了动唇,“小白诺刚来的时候并不受人待见,长林的存在就像给了他一束光。”
云锦书微微偏过头,明静的眸子如一汪清泉。
他声音悦耳,无论说什么都像在讲一个动听的故事。
“那最近这几日,长林兄去了哪里?”沈鹤烟眨了眨眼睛,“我先前并未见过他。”
“他主修医术,四日前夫子进城行医,他被选去陪同学习。”顿了顿,他歪了歪头看向她,面上依旧是温润得体的笑,目光中却带了一丝考究。
“阿烟好像对长林很感兴趣。”
这一问措不及防,沈鹤烟愣怔过后,下意识地就开始摇头。“只是峪璁兄提的多,有些好奇罢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将脑袋偏过一边。
此时的范峪璁正乐于给白诺做各种鬼脸。
程烨看不下去,出手打断他,“别做了,丑死了。”
范峪璁不爽地哼哼两声:“反正白诺喜欢。”转而向莫长林,“对了长林你看,这是阿烟,我前段时间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娃娃。”
“跟白诺一样可爱。”这是莫长林给她的第一个评价。他放下小木铲,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糖块。
“要吃糖吗?”
白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才几天?长林师兄的糖已经不是他独一份了吗?
“小白诺要学会让着女孩子哦。”莫长林笑道。
沈鹤烟犹豫了一下,想起林清徽的话,婉拒了:“母亲不让我吃太多甜食。”
“好乖啊。”
感受到身边人的抗议,莫长林哭笑不得地将糖包递给了他,“小白诺也很乖的,糖都给你。”
不知何处响起清脆的铜铃声,散乱的学生开始聚集到一处,听夫子口若悬河的讲说。
太阳在无人注意时悄悄西斜。沈鹤烟才来,自然有许多不知道的地方,一整天的课程时常让她吃不消。
时间一长,她越发体会到凭自己努力想要跟上进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后来她逐渐养成习惯,傍晚的时候,留下半个时辰,去翻看各种讲义或是背诵文章。
“阿辞,快走啦。”不远处传来范峪璁催促的声音。
云锦书看了一眼室内唯一一人的背影,夕晕打在她的背上,增添了一分朦胧的美感。
停留片刻后,他才转身朝范峪璁而去,没有多言。
现下是四月,清晨时还残余些昨夜的凉。晨露挂于叶尖,风起,洒落一地晶莹。
这样清爽的天气很适合户外练习。骑射虽属六艺,但通常和剑术安排在一起。
彼时,马蹄声猎猎,场上飞速闪过着几个矫健的身影。长弓一挽,咻的一声,劲急的箭矢破空而出,直指侯心,抵达箭靶的那一刻发出震撼人心的巨响。
场上霎时沸腾。
程烨这一箭射的极好,连一向稳重的云锦书也忍不住称赞。不同于满是束缚的深衣,胡服就是为骑射量身定做的,故而别人拿剑骑马,多少有点别扭和奇怪。
但程烨不同,他完美地与周身环境融合在一起。除了在马背上迎风直射,还有木剑在他手中被挥得锋芒毕露时,倒真有那么几分威风凛凛,潇洒不羁。
程烨下了马,额上已有明显的汗珠,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自己刚才表现的得意。然而看着远远的张扬着手中木剑兴致勃勃地朝自己冲来的范峪璁时,他脸一下就沉了。
“程烨,快来和我比剑!”
“不比!”
别人拿剑比试,公公正正点到为止,他倒好,剑在手里像菜刀一样乱砍,看不过就去抢别人手里的木剑,无赖至极!
程烨拔腿就跑,却不想范峪璁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腰间条带,叫他走也走不了。
范峪璁非常大气地拍了拍他的肩,“是不是怕输呀?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着你。”
“滚!一边凉快去!”
春日的阳光总还带着暖意,人群外的空地上,莫长林将宽袖束起,一首抬至额间遮挡日光,望着互相切磋的学生们目不转睛。
“原来长林兄也会对这些感兴趣。”
莫长林一晃神,这才发现身旁已站了一个乖巧的小娃娃。细腻的光线勾勒出她精巧的侧颜,呼吸微微有些不平稳,她抱着木剑,明显是刚练过一番。
“是阿烟啊。你不是在和锦书讨教剑术吗?”
“云师兄被截走了。”说着,她不满地指着远处的范峪璁,发出无声抗议。
方才自己摸索了一会,便注意到这边负手独立的长林兄。
他放下心来,指了指前方交手的两人,“我在观察他们的动作,猜想若是在战场上,哪些部位容易受伤。”
这倒是让沈鹤烟更好奇了,她听范峪璁说,“长林兄是出身御医世家。”
“是,看来小峪璁跟你说了很多啊。”他欣然一笑,不置可否,“父亲也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但......”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其实我更想入伍出征,做一个军医。”
沈鹤烟的表情很是惊讶,莫长林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七雄争霸,韩国势微,我想救更多的人。”
于他来说,御医大概是最浮华无用的职位,只需为极少数人服务,就能得到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富贵荣华。
明明最应当心怀天下,却守着一方狭隘不愿回头。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攥紧了袖中拳。他已不是稚龄儿童,看得到韩国的苟延残喘和越来越势微的王室,看得到百姓的流离失所和奢靡享乐的贵族。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安然走父亲为自己铺好的路,他也不甘心。
面前的小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眼里还有些许茫然。他心下一软,忍不住揉了她的头道:“阿烟还小,过几年就会明白了。”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小脑袋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阳光打在两人身上,这一幕被来自两方的目光注视着。
其中一方是刚练完剑大汗淋漓的程烨,他眼神瞬间变得阴晦,被汗水浸渍过的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剑柄。
“程烨兄,你在做......”白诺刚一开口,就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间只记得张嘴,话却说不出来。
程烨见他,暂时抑制了自己的戾气,“是白诺,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要去找长林兄了......”说完也不等他回应,逃一般地朝莫长林奔去。
程烨一直注视着白诺扑进莫长林怀中,三人成一景格外刺眼,遥遥的看见范峪璁拉着云锦书有说有笑,容不下旁人。
原本五个人的小团体,他似乎融不进去了......
一时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揪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捂着胸口,幽怨的目光最终停在沈鹤烟身上。
另一方,却是来自正与范峪璁交谈的云锦书。平日里无害的表情褪去,仿佛上了一层薄纱,又如同氤氲汀州。
一时间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