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借驾往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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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秦国咸阳。
刚下早朝，大臣们三五成群地朝宫门走去。
这几日云秋深都不再上朝，准备着告老还乡的诸多事宜。没有叔父的这些日子，云锦书也习惯了一人独行。
秦王已经开始准备攻韩了。
为此，朝廷上德高望重的霍太常今日特意与他同行了一路。
“云卿，攻韩之事非同小可，他是王上统一大业的开端，老夫希望你莫要有太多保留。”
云锦书客气地笑着，言多必失，他只顾听，也并不回话。
他知道霍太常看重他，包括其他人也是如此。但他不止一次的解释过，自己这次只是担一个劝降的任务，实在不值重托。
“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霍太常突然郑重地凝着他道，“别以为劝降不重要，此事若成，则是莫大简战之本。世人就是多了如此想法，才叫武官总压文官一头。”
他开始絮絮叨叨，讲自己年轻时和那些武将斗智斗勇的事。云锦书也不打断，礼貌浅笑着听了一路，直到宫门才互相告辞。
云府的马车驶来，云锦书扶了扶额。
这位霍太常，未免对他太看重了些。
马车停稳，云锦书敏锐地发现车夫的表情有些奇怪。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试探一问。
车夫答道：“……带好了，三十辆马车都在府前待命了，但……”
嗯，更不对劲了。云锦书警惕地看向车身，垂帘紧闭，密不透风，说没有古怪，鬼都不信。
云锦书面无表情地退了两步，负手而立，随后只听“嘭”的一声，车帘被一股无形的力拖拽拉开，将车内的情景展露无遗——
黑底红衣的恣意公子满脸喜色，见了他毫不心虚地挥了挥手，身旁的姑娘则是捂着脸偏向内里，半分无奈半分恼。
“呀，阿辞，还是被你发现啦！”
范峪璁，红凝。云锦书原地站着，不太意外。
“不解释一下？”
“我早就打听到了，你最近就要准备出使魏国，这么遥远的路途没了我岂不是无聊透顶？正好我要带红凝去游玩，就顺便搭一搭你的车。看吧，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我是不是很贴心？”
云锦书保持着他那万年不动的礼节性微笑，让范峪璁自行体会这其中的千言万语。
只可惜对方脑子缺根筋。
“哎呀阿辞你别磨蹭了快上来，要不然错过时辰就出不了城了。”范峪璁抱着手，气鼓鼓催促道。
这一路走得实在太不安心。
车队驶离咸阳城后，范峪璁就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指着水洲上野生的蒹葭，一会又叫红凝看窗外石榴。
“其实我们是偷跑出来的。”红凝不太擅长隐瞒，行了不久还是坦白了这事。
这话一出，范峪璁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范侯大人不知道？”云锦书微惊，凝着眸子仔细审视着面前两人，发现他们一个低头不语，一个只顾看窗外，脸上早就没有笑意了。
他挑眉，面无表情地唤：“车夫，停……”
“等等！”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是这样的。距离我们的婚期越近，那些来给范哥哥推荐官职的人就越多。”红凝眉间染上忧色，解释道，“本来我们是不在乎的，但架不住老爷子他……他似乎被说动了。”
这不太像范侯的性格啊，云锦书想。
“阿辞，你也知道我不适合做官。真要随便找个闲散官当着，那不是白拿百姓的钱吗？”
范峪璁似乎也装不下去了，垂着眸，闷闷不乐地搭在窗上。
做了多年挚友，云锦书了解他。这个人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的自由，那是他唯一的资本。失去这些，他就只能像无数可怜人那样卷进乱世的漩涡里，在大势的潮涌中随波逐流，打磨成麻木不仁的模样。
那是云锦书不愿看到的。
范峪璁转过来面向红凝，详装生气，“不是让你不要说出去嘛？”
然而红凝不吃这套，直接揪着他的衣襟，仰起脸瞪他：“不说难道陪你一起演一路？我难道不是替你着想吗？”
“是是是，小红凝对我最好啦。”说完俯身下去，就势“吧唧”一口在她额上。漂亮的杏眼眨了眨，下一秒脸上立即烧红一片，逗得范峪璁得意地笑个不停。
“啪”的一声，编书的竹片在指间断开，云锦书看着对面两人，有些僵硬地笑着，神色很和善。
同一时刻，远在百里之外的塘城，萧将军的军队已在做撤离准备。
偶尔有几个黄昏归家的农夫路过好奇徘徊，但很快被士兵驱逐，只能远远观望。
但随着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得不派人出面疏散了。
“抱歉，军队行动涉及机密，实在容不得旁人久观，各位请回罢。”
一个扛着铁锄的老翁好奇问：“你是谁？”
犹豫了一会，沈鹤烟答：“我是魏国的官员，沈姓。到此地与萧将军交涉。”
众人面露难色。直到一个声音跳了出来：“我知道，应该是沈大夫，听魏国的亲戚说，是个好官。”
如此，那些百姓才放下抵触，很是配合地疏散开。
同行的董巍讽刺道：“沈大人还真是厉害，名头都传到韩国去了。”
沈鹤烟没搭理他，只是回军营传达了这边的情况。
而后萧将军召她。
营帐内，那巨大的沙盘已经被抬走，只剩墙上的地图依然挂着。萧座背对着她，帐帘被拉上，昏暗的光线叫人一时难于适应，也带来了些许不安。
面前高大的背影森森然。
冷不防传来一声：“你的剑很不错。”
瞳孔猛地一缩，沈鹤烟下意识后退两步，手不由自主按上佩剑，瞬息变得警惕起来。
账内的士兵见她如此也纷纷拔剑，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危急。
“不用紧张。”萧座转过身，刚毅的面上多了一丝怀旧的老态。
“我若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他缓步走来，沈鹤烟没有再退，只是紧握剑柄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我只是没想到，沈青骨那家伙居然真有后人。”
沈鹤烟注意着他的脚步，发现他正好在距她一柄剑能够到的地方停下了。
“你认识他？”
“我和他是宿敌。”萧座毫不客气地道，“我们打了半辈子的仗，交过无数次手。”
沈青骨常骂他惯用小人心计可耻，而他也常驳回去说兵不厌诈。
两人向来不和，一吵，就吵了八年。
上了年岁的老将军，回忆起来总带些倔，把沙场那种不肯服输的性子也带了上来。
“总有人说他是个奇才，我看也不过如此。”
“但他的死对魏国来说，的确是一次巨大损失。”
沈鹤烟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你知道原因！”
萧座没有立即回答，通身的铠甲带着丝丝寒意，看她急切的样子，神情有些复杂。
“当然。”他说，“我就是为此才唤你来的。”
“只不过，事实可能会让你失望了。”